不平和

　　真正见到妈本人的时候，她并没有像电话里那般刻意，她的眼睛里表露出关切，望着我一动不动的，但就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爸也是真的老了，身体不好，精气神都好像被掏空了。
　　我望了一圈周围，没有看到季遣，妈似乎知道我在疑惑什么，她说：“季遣给你买酱醋排骨去了，你最喜欢吃的。”
　　我哦了一声，就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看着新闻。
　　家里的摆设都没怎么变，只是我的房间被季遣占了，季遣的那间却空着，玩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才听到门铃，妈在厨房忙活，爸腿脚不好，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开门。
　　季遣手里拎着排骨，看着我，神色淡淡的。
　　他说：“哥。”
　　我点了点头，就像寻常人家的兄弟那样，接过他手中的排骨去了厨房，期间他的手蹭到我的手时，我居然不自觉抖了一抖，朝他尴尬地笑了笑。
　　看起来果然一切都好。
　　我重新坐回沙发，季遣的目光随着我，我示意他就坐在我边上，爸看着我们，我被他看的不由得心惊，倒是季遣自然而然地就坐了。
　　我问：“这些年好吗？”
　　他说：“好。”听不出什么情绪。
　　妈说他状态不好，我却看不大出来，他一见我就炯炯有神的。
　　我又问：“学习怎么样？高三了，妈叫我管你，我都不敢管，你自己知道就好，毕竟你聪明，不像我。”
　　爸在一旁似乎松了口气，将视线转回到电视上。
　　我装的自在，其实拘谨得快要发疯，季遣皱了皱眉，说：“还行。”然后接着补充，“哥，我就想你了，不光是我，爸妈都想你。”
　　此刻我有些紧张，季遣发现了，去厨房帮妈的忙。
　　他那句“不光是我”让我暗自猜测他是在掩饰什么，爸见我忧虑，反而道：“你弟弟长大了，再也不是小孩子心性，当初也就是闹着玩的。季咸，我和你妈就是想让你回来定下来，家里都好了，你也不需要再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毕竟还是咱们南方好，你说对吗？”
　　我看着他苍老的脸埋怨不了，对他话里的种种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如果这话是凉白开，喝了可能会肚子疼，倒也不是大事，喝了就喝了，可我就是喝不下去。
　　他是想告诉我，季遣当初喜欢我就是还小不懂事，让我放下。
　　我苦笑，摇了摇头，没说对不对，没说放不放的下。
　　对季遣我是心软的，他是我弟弟，我不需要他们指点我。

　　饭桌从小圆桌换成了方形餐桌，妈和爸坐在我和季遣对面。
　　酱醋排骨摆在我正前方，其余的菜都是我高三时吃过的，类似于当归鸡汤之流的补菜，整场饭到一半，大家都静默不语的。
　　我摸出手机和几个同事聊天，妈见了，问我：“是女朋友吗？”
　　另外两人的眼睛也望了过来，我收了手机，说：“不是。”
　　大家好似要将沉默进行到底，我扑了几口饭，想了想，说：“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毕业就分了，我现在也才二十出头，不急。”
　　爸马上插嘴道：“说不急也是急的，反正你都回来了，正好谈个本地的有个照应。”
　　我嗯了一声，没将我其实没辞职的事说出来。
　　季遣的反应也很平常，他问：“哥，你要不要去相亲试试？”
　　妈马上就乐了，“我的大儿子用得着相亲？这皮相好的，他就用不着去菜市场挑菜似的选姑娘，我说哎，现在的姑娘可肤浅了，就看脸。”
　　爸跟着附和，季遣也是的，笑得停不下来，一派轻松的景象。

　　吃过饭，天色暗了。
　　我不好意思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强撑着睡意在客厅里，季遣在书房写作业。
　　妈大概这时才体会到我的不自在来，过来问我：“我把你弟房间收拾了给你睡？你走了之后你弟偏说你房间风水好要搬过去，我看风水都那样，我去收拾收拾，你说行吗？”
　　我不由得直说好，季遣出来了，见妈去了他曾经的房间里，见状问了问，妈回了，季遣突然就发起火来，说：“妈，你是不是不信我？”
　　爸听到动静跟着过去了，我也不好意思置身事外，房间里落了灰尘，一看就是好久不住人了，门锁都生了锈，可能先前就是锁住门眼不见为净的。
　　这么一看一时半会儿的也收拾不出来。
　　季遣字字珠玑，“你是不是还怀疑我对哥有什么别的感情！我都说了我那时才多大，现在我成年了，我知道哥就是哥，没别的想法，你让哥和我一起睡。”
　　妈站在那里，爸走到她边上，我就在房门口，好半天才说：“季遣说的没错，也挺晚的了，和着明天我自己收拾，妈你就去休息吧。”
　　“那就先这样。”爸安慰道。
　　妈浑身有些不住地颤抖，最后回归平静，和爸出去了。
　　季遣望了望我，眼里一片晦暗不明，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说：“你去写作业，我先去睡了啊，记得别太晚，写不完可以抄，哥以前就这德性，其实影响不大。”
　　季遣点头。
　　刚才的压抑一瞬间飘散个干净，我也没多想就洗干净上了床。
　　这个家到底不比以前了，只要稍微拾点柴火，这柴火就能自燃，每个人都不会好过，也只有我走了，他们才能真正舒坦。
　　只是季遣对我真的没想法了吗？
　　他在餐桌上云淡风轻的，见了我也没激动，在刚才却突然着火了，整个人泛着一股子戾气，就像那会儿他说喜欢我，看着我也是这股子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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