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相及

　　这是我至今十年来第一次和妈妈顶嘴，第一次挨打，如果说原因，可能只是因为六月份太热了，我又不小心把白玉丢在了玉米地里，不关许北海的事。
　　除了上次顶嘴，我还是个好孩子。学习依旧努力，依旧讨老师的喜欢，依旧是优秀班干，三好学生，依旧考着第一名。以前觉得这样的生活充满乐趣，现在觉得简直糟糕透顶，到底缺了什么，我知道，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去看他，我觉得他能告诉我。
　　我拿出他送给我的礼物，不出意外的一块手表，还有一包贝壳，里面还有一只干了的红色的海星。那东西闻起来腥臭腥臭的，摸着又掉渣，可我把它宝贝的不得了，锁在柜子里，谁都不给看。
　　我今年十岁，没什么可以说话的朋友，我以为是阳春白雪，却在认识他之后才知那是孤芳自赏。我们只认识了一天，我却觉得他能深交一辈子，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我也收好。我是很想见他，可我不能去找他，我还有理智。我知道自己的年龄不能远行。
　　我继续上我的学，一年很快的。毕竟我只有学校和家。我回到城里也不觉得有哪些人适合当我的朋友。眼睛里藏着的嫉妒我看的很清楚，背后那些说我是马屁精的话我听得见，可我不在意，在这个世上，我有理解我的朋友。
　　我将离开的时间定在小升初考试之后。一年，他不会搬家的，我相信。
　　今年的六月一也依旧放假，但没有几个人有心情再玩了，他们要辛苦的准备小升初的考试，去一所好的初中。而我不需要，我只需要听从安排，我的父母会大吵几天，然后得出一个答案，究竟是送去学费离谱的私立中学还是升学率可怕的重点高中。无所谓。
　　我不喜欢听他们声音，我把时间用来读一本本高深的外国小说。一年的时间把我改变了太多。我曾经惧怕爸妈吵架，现在已经漠不关心。我曾经无比渴望别人的夸奖和羡慕，现在那些东西有如耳边风。而我曾不在意的友情，现在让我觉得甚是渴望。我希望在这三天的假期里有人来找我玩，或者找我一起学习，可是，没有。
　　争吵似乎停止了，然后我听见一个细小悦耳的声音，“叔叔你好，请问这里是陈楠家吗？”
　　“是。你是小楠的同学吗？快请进来。”似乎因为在外人面前争吵有损形象，两个人无比默契的换上了公式化的笑容，妈妈把我从书房里揪出来的时候还语气不善，没什么，我不在意。
　　“叔叔阿姨好，我叫薛雨蓓，是陈楠的同桌。我有几道题想问他。”
　　薛雨蓓其实成绩也很好，我不觉得她有什么问我题的必要，可她来了，我还是很开心，这是不是证明，我有朋友呢？
　　看爸妈热情的和她聊天，我不想说什么，我只埋头扒橘子，然后分了一瓣给她，这个动作如我看来没什么，可在爸妈看起来似乎激情四射。
　　“哈哈哈哈哈，咱家小楠也知道心疼人了。”母亲掩面的笑让我无地自容。什么啊？说的我之前有多冷漠一样。
　　“妈。”我拖长声制止了一下这个女人。
　　“还不让说了。”妈妈还是笑，在她看来我现在的每个动作好像都很滑稽一样，可我哪有什么不同？
　　“你赶紧让两个孩子学习去吧。”还是男人比较懂男人，我朝爸爸飞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那行，我去买点菜，中午雨蓓就别走了昂啊。”说着她起身下楼。爸爸示意我们两个去学习，我带着她到我的卧室，我忽然看见，她有点脸红？我家屋子没那么热吧。
　　我虽然是个男生，但是生活简直太刻板了，所以我的卧室整洁的连灰尘都不好意思落。
　　“啊，你在看《名人传》啊！”她一脸敬佩，以前我会显摆显摆，现在我觉得索然无味。
　　我让她坐下，然后去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哪道题不会啊，我给你看看。”
　　她有点窘迫的感觉，把书本掏出来，旁边有一个小本子，记着哪也哪页有哪道题。这女生真是，书干净洁白的跟新的似的，连个折了的页都没有。我忽然很想在上面画上几笔。
　　十一点半，七道题已经解决了五个，平均七分钟一道题。我觉得这些题根本没什么必要。
　　我和她一起出卧室吃饭，妈妈给她夹了好多菜，跟她说笑，大概是因为这女孩长得真的漂亮，人又文静，娇滴滴的。
　　“阿姨看你学习成绩也不错啊，打算去哪个初中啊？”这儿女人怎么这么八婆。
　　“我想去三中，怕考不上，最近有点紧张呢。”三中就是那个升学率可怕的重点初中。
　　巴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问问我在学校的表现啊，问问她的父母啊，问问我有没有朋友啊，问问她有什么爱好特长啊。我兴致缺缺，草草吃完饭，下桌吃客厅果盘里的樱桃，舅舅前天来城里买东西捎过来的，上面有姥姥的味道。
　　“嘿，你说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就不能照顾照顾一下你同学？”妈妈开始絮叨，近一年里，我耳边都是她的唠叨，我记得以前这个女人不是这样的，小的时候她很可爱的啊。难道女人都是鱼罐头，过了某个时间，就会变质。
　　“没事的，他在学校也不是很爱说话，酷酷的。”你看，果然是会变质的，薛雨蓓多可爱。
　　吃完饭，我继续给她刻苦钻研两道题。第六道也很轻松，我开始怀疑她真的是来问题吗？
　　第七道，我怔了一下，真眼熟啊。这道四年级的奥数题，拿到五年级来做也依然是个问题，思路很刁钻，可我记得太清晰了。我很快的解出来，讲出来。她表情激动，“天哪，你简直太聪明了！”
　　我听惯了这句话，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种心情，急切的想去辩解，想去分享的心情。我想把许北海这个人分享给她。
　　“这道题是别人给我讲的，他比我厉害多了。”我缓缓的讲着，讲一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对我讲过的他的小时候，他的生活，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好像我们青梅竹马。
　　一旦话匣子打开就根本收不住，我们开始交换好多好多故事，我忽然知道，这个平常安安静静的女生她的内心一点都不安静。她喜欢军事，看无数的书关于武器，关于战术，关于天文关于地理。她的梦想竟然是当一名将军！
　　“那你呢，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我卡住了，说起来丢人，可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当个科学家，发明好多东西？这是班里张强的梦想。去世界各地旅游？这是李小薇的梦想。我以后干什么呢？
　　“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挠挠脑袋，什么事情我都尽我努力应该就够了，我那么拼命的话一定会有好结果的，没什么值得期盼的。
　　“你以后肯定会特别厉害的，千万别忘了我啊！”她这样说着，我觉得她是真心的。
　　我和她聊天聊到她的爸妈来接她，很多很多的不舍，这个女孩大概真是的是朋友。
　　吃完晚饭，我转身回房间，留下足够的空间让她们争吵。不过，这两个人好像一下子都安静了。
　　“这女孩该不是咱儿子的女朋友吧。”
　　“咋能啊，咱孩子才多大。”
　　“可不能让孩子这么早就有对象，多影响学习。。。”
　　“那你也不能让咱儿子不交朋友啊，你看看，咱家儿子假期什么时候出去玩过？哪有朋友？”
　　“谁挡着孩子交朋友，我是挡着他交女朋友。孩子才那么大，心思不放在正地方上，整这些没用的事。”
　　。。。。。。
　　我照旧每天上学，放学，时间轮飞转。唯一不同的是，我和薛雨蓓的关系越来越好。
　　三中的领导来面试保送的学生，除非太阳再也不出来才会没有我。妈妈被叫到学校和老师谈话，我坐的笔直，波澜不惊。薛雨蓓已经确定保送三中了。今天谈话过后，我肯定也会去三中，心中有点小窃喜。
　　“感谢您的好意和对我家儿子的认可，可是我和孩子的爸爸商量过，我们更倾向于去星澜中学。十分抱歉。”我眼睛瞪圆了转头看向我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都没和我商量过？我确实很少有意见，很少有情绪，很听他们的话，可不代表我没自己的想法。
　　我的妈妈看都不看我。我不可以在这里和她争执，我毕竟是好学生陈楠。我转回头去，面无表情。
　　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我的耳边是妈妈一遍又一遍的我们是为你好。恩恩，是，对，您说的有道理，我理解。我从来都不是我自己，我习惯了。
　　“你看你又把孩子惹生气了吧！”我爸爸看到我吃完饭后转回屋子的背影就知道了我的态度。
　　“别理他！脾气越来越大了！为他好都不知道，怎么和白眼狼似的！”
　　呵！我趴在床上，我的言听计从是脾气，我的一言不发是白眼狼。我接受。因为我小，所以我不该有想法，不该有反抗，不该有，朋友。我知道，我能理解。因为我是陈楠。懂事是必须的。
　　可是为什么我呼吸越来越不通畅了，为什么眼睛也不听话的模糊不清了，床单湿乎乎的？
　　我第一次，不洗漱，不换睡衣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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