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醉朝欢

作者:邵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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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5


      容琛看着晓荷放在自己面前的汤药,皱了皱眉:“必须还要继续喝么。”晓荷笑着哄道:“是啊殿下,乖乖喝药您的身体才能早些恢复啊。”
      这药每次入口都有一种血腥味,他实在是厌恶这股子味道。问过晓荷等人,得到的答案全都是,因为药中有鹿血的成分,所以血味很重。
      “赵妈妈,我...我还是给那孩子送些补品去吧,再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晓荷在殿后小声对赵妈妈说。赵妈妈叹了口气:“这等事情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就只能听主子安排,陆公公不是说了么,这丫头身子骨硬,治好殿下的病是没有大碍的。”晓荷眼中透出丝丝不忍,却也没再说什么。
      只不过,她们没发现躲在树后偷听的容琛。

      夜里,刚要入睡的少女被门口传来的推门声惊醒,警惕地将手放在腰间的软剑上面。
      “嘘,是我。”少女看着悄悄进屋靠近自己的容琛,眼神忽的柔软下来。容琛来到少女身边,从怀中拿出两包东西放在她床上。“这是我背着晓荷她们偷偷藏下来的,对你身体应该有好处的吧。呐,给你。”
      少女依旧一言不发,没说拒绝。容琛犹豫了一下:“我刚看到你的时候确实是不喜欢你,但是我没想到你肯让父皇用你的血给我治病...如果你是被逼的话,我现在就放你走。”
      少女抬眼看向他,终于肯开口:“不必,是我情愿。”
      “那,待我病好,便叫父皇放你走。”
      “我叫容琛,你呢?”
      “阿绻。”缱绻的绻。

      “傲龙王朝朝廷大多以大丞相决策为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唐淮北提到大丞相时,眼中那份不共戴天的恨意令顾明梧不禁打了个寒战。
      大丞相便是傲龙四大世家秦家的第五代独子,秦巍。

      “大丞相,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您看...?”宫门外转角胡同处,一熟悉的尖锐嗓音响起。
      “陆公公,你太心急了。”秦巍眯了眯精明的双眼,淡淡回应。
      陆公公双颊边有汗留下,“....是。”

      晓荷有些不解,怎么仅仅一夜时间,殿下便和那孩子要好起来。不过她却也乐于见这现状,殿下与她多亲近些也好,不但可以治好殿下的病,也可与殿下做个伴。
      “阿绻,给你尝尝这个。”“好。”
      容琛听到少女回应,献宝似的递上手里的金玉莲子羹。
      阿绻看着容琛脸上天真的笑容,心里微微一酸。快速低下头来接过小碗抿了一口。
      “好喝么好喝么?”
      “嗯,好喝。”
      怎么会不好喝呢。

      每七天容琛便要喝一次药,每次喝过药后容琛都想要去阿绻房里看她,可是她总是态度很坚决的把他拦在门外。容琛除了给她送去各种补品以外,别无他法。
      八月的第十四日丑时,后殿不同往常的寂静。而容琛已经睡熟了。
      内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影闪身而进。
      “动手。”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刺向床上熟睡的容琛。
      “咣...”匕首突然掉落在地,刺客吃痛的捂住险些断掉的左手手腕,和同伴借着月光抬眼一看,有一娇俏少女手握软剑直指他二人喉间。
      “你...”这二人后背发凉,接任务时并没听说过他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少女一言不发,剑尖微微向前一探一甩,二人双双倒地,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一击毙命。
      阿绻收起软剑,脸色有些苍白地看了看床上并没有被惊醒的容琛,深吸一口气又呼出,用单薄的身子架起杀手尸体,费力的拖到宫殿后山悬崖处推了下去。再返回内室时,屋内的灯却忽然亮起。
      容琛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望着她,良久才开口。
      “阿绻,谢谢。”
      眼中是阿绻熟悉的清明平静。
      他醒了。
      阿绻忽然发现自己在面对恢复后的容琛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病好后的容琛,真的和他,一模一样啊。

      容殷知道儿子病好后的第一时间来到容琛寝宫,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琛儿...你...”容琛一撩锦袍便给容殷行了大礼:“让父皇替儿子担心了,儿子不孝。”容殷连忙扶起容琛:“琛儿病好就让父皇比什么都开心,孤也可以对你母妃有个交代了。”提起沁贵妃,容殷就一阵心痛。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儿子,眼眶竟也有些微湿。
      “对了,丫头。”容殷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阿绻,“你治好了我皇儿的病,想要些什么,孤都答应你。”
      “不必了皇上,遵守一开始您答应民女的条件便足够了。民女除了那个,别无所求。”阿绻微微俯身答道。
      “既然你不要,孤便不强求。琛儿,从今天起这丫头就是你的贴身侍女了。孤还有政务没处理,就先走了。琛儿你病刚好,要多休息。”容殷笑笑,交代了一些关心的话,就带着陆公公走了。
      阿绻并没错过陆公公一双老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险狠毒。

      容琛不解:“阿绻,为什么不让父皇放你走?”阿绻低下头:“因为阿绻...无处可去。”
      “你的家人呢?”
      “阿绻是孤儿,没有家人。”
      “那以后,我就是你哥哥,我来做你的家人。”
      阿绻看向他认真的双眼,嘴角终于泛起笑意。
      “好。”

      容琛本就聪明,病好之后学文习武的速度更是比同龄甚至比他大的皇兄更快。容殷欣慰的看着优秀的儿子,开始尽量将朝上政务交给容琛去处理。
      阿绻的话还是很少,但容琛发现她总是默默地跟着自己,无论是练武时或是处理政务时,她都站在不远的地方安静的待着。少女孤寂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让容琛有些难过。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认识这样的她。
      容琛准备带阿绻出宫看看。晓荷本想像以前一样叮嘱七殿下几句,但是想到殿下已经恢复,想说的话又收了回去,殿下大概是不需要自己说这些废话的吧,可以前总是自己跟在殿下身边的阿,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容琛牵了一匹白马翻身而上,把手伸向地上娇小的少女:“来。”阿绻愣愣的看着他,阳光悄悄洒在少年的头上,身上,脸上带着期许的笑意。
      他多美好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由他将自己安稳的放在他身前。
      像做梦一样。

      容琛带着她出了宫门,穿过繁闹的市井小街,跑过荒无人烟的深林,来到一片广袤到不可思议的大草原。
      “怎么样,很漂亮吧。”容琛将阿绻从马背抱下,“在我印象里,小时候父皇便告诉过我,母妃是从草原来的,她是草原一大部落的公主,外祖父为表忠心,就向父皇献上了他最美的女儿。那时父皇年轻,早就想见一见传说中部落最美的公主,所以就偷偷带了侍卫骑马来到这儿。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父皇说的那句‘你母妃是真的美阿’,和他眼底的怀念与悲伤。”
      少女避开他的目光,“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只想说,阿绻,真的,真的谢谢你。”
      容琛眼中的温暖让她有些想哭,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他真真正正的,就在她身边。

      时间过得一如既往的快,容琛和阿绻在一起度过的日子也十分平静。可陆公公按耐不住了。自那次刺杀容琛的杀手失败之后,他便知道那个阿绻才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绝不仅仅是治好了容琛的病那样简单,所以容殷才能放心的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留在容琛身边。
      “大丞相,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老皇帝现在几乎快将半个傲龙都交给容琛处理了,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陆公公老脸苦涩,心急地不知如何是好。
      秦巍抬手打断了陆公公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低头翻了翻最近身边暗卫送回来的密报。容琛病好之后在朝中大放异彩,处理起政务也是毫不生疏,再加上老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宠爱,朝中已经有些懂得审时度势的老东西开始上奏请求皇帝立容琛为太子了。
      秦巍双眉一皱,这七殿下,到了该除的时候了。
      “陆公公,回去告诉你的人可以动手了,今晚子时,便叫他有去无回。”

      “晓荷,阿绻呢?”容琛处理完奏折已经快到亥时了,但阿绻今日并未像往常一样在书房内陪着他。晓荷的眼神有些闪躲:“她说她要去北林外的清心寺看一看,奴婢看您正忙着,就没去打扰您。”因为阿绻平时在宫中进出并不受限,容琛便也没有起疑心:“那我去找她。”晓荷看着容琛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微扬,眼中的内疚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阿绻昏昏沉沉的从偏殿中醒来,用过晚膳后晓荷给自己端了杯说是安神的玫瑰花茶,喝了之后她便知道茶里有毒,原来晓荷早就是那老贼的人。若不是自己....容琛有危险!
      她迅速冲出偏殿,看见晓荷一脸得意的站在殿门外,“容琛呢!”阿绻瘦小的手臂狠狠地掐住晓荷的脖颈,“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晓荷费力的吐出几个字,“我陪着殿下过了这么多年,你只不过是用了一点血治了殿下的病就能代替我了?你做梦!”阿绻用力将晓荷甩在地上,眼神冰冷,抽出腰间软剑,穿喉而过。晓荷倒下时脸上还带着绝望的笑容。她本不想做这样的人阿,殿下。阿绻收起软剑,转身向宫门口而去。
      “忘恩负义的东西。”

      容琛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靠在北林树下,身边躺着的全是暗卫的尸体,原来他们早有准备要在这一天要了自己的命,他中计了。秦巍居高临下的看着重伤的容琛:“七殿下,您还有什么要对老臣说的么?”“秦巍,你杀我母妃,今日还要置我于死地,你就不怕父皇查明真相后杀了你吗。”容琛喘着粗气,语气中带着不解与愤恨。陆公公大笑:“殿下啊殿下,虽然你的病治好了,可还是一样的蠢!你那倒霉的母妃一进宫便夺去了秦大千金的皇宠,所以她当然要死。可谁又能想到你这疯病竟治好了,难不成我们还要留着你去和我们五殿下争夺东宫之位?”
      容琛闭了闭眼,他早该想到的。今日或许真的难逃一劫了,可他当真放心不下阿绻啊。他死了,阿绻又当如何呢。
      陆公公将匕首架在容琛颈边,老脸得意洋洋:“七殿下,那就让老奴来送您最后一程吧。”
      就在陆公公要下手的前一刻,空气中忽然传来“唰”的一声,一截不知哪里飞来的树枝狠狠地打在陆公公的手腕处。
      “谁!”秦巍怒喝一声,四处寻找来人。
      树林中雾气很重,只见一瘦小少女缓步从林外走来,低着头看不清样子。
      “是那个叫阿绻的小畜生!来人!杀了她!”陆公公尖声命令,却无人回应。
      少女缓缓抬起头,双眸竟如血般殷红,看向陆公公和秦巍的眼神好像在看死人一般。
      秦巍后退一步,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阿绻拿出软剑,那剑身伴随着少女的脚步一点点燃起火光,最终整个剑身连带着她本身都被火焰包围。
      少女在不远处站定,右手持剑,缓缓开口。
      “赤乌座下,炙阳琅泉。”

      容琛呆呆的看着和以往全然不同的阿绻,头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样子的她这么熟悉?琅泉....赤乌....

      “赤乌,今日便赐予你此剑,名曰琅泉。”
      “多谢神尊,臣定用此剑,护神地万全。”

      容琛头痛欲裂,继而又费力站起,朝阿绻绽开笑容。
      阿绻。不,琅泉眼中带着欣喜,走向他。恭恭敬敬地单膝落地行礼:“参见赤乌大人。”声音颤抖,哭腔浓重。整整四百一十二年,她终于又能用这样的身份,称呼这样的他。
      “琅泉,抱歉。”容琛看着瘦弱的少女,眼中的内疚与疼惜清晰可见。上前一步扶起她,转头看向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秦巍二人,眉头一紧,“大人,不能留他们活口。”琅泉知道赤乌在心软,毕竟他们不过一介凡人,可见过大人真身的人,都得死。
      时间不多了。
      琅泉提剑上前瞬间了结二人性命。“琅泉你何时....”琅泉先是低头看向仍在滴血的剑,而后抬头看了看天上愈集愈厚的灰色云朵。并未等赤乌的话说完,便用极其不舍的目光匆匆瞥了赤乌一眼。
      赤乌心中不好的预感瞬生,随即而来的,是从天而降的一道足有百年老树般粗壮的紫色雷电,狠狠地劈在了将他护在身后,神色坚定的少女身上。
      这明明是他赤乌的劫,
      琅泉却生生替他受了。

      “然后呢?”沈朝欢低头轻抿了一口淡酒。
      然后?然后他就像个废物一样,对那雷劫在琅泉周围设下的结界束手无策。直到雷电消失,直到琅泉倒下。
      他颤抖着将琅泉抱入怀中,却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去触碰她。
      琅泉还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大人不必...不必为琅泉伤心....琅泉不过一把剑而已,没了琅泉....您更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啊....”
      “我只能陪您到这儿了。”
      可是未来的那些年年岁岁,琅泉不在了,又该如何才能看着您幸福呢。

      琅泉死了。赤乌甚至还有些呆愣。琅泉是一把剑啊,纵使肉身没了修为散尽,可总归,剑魂还是会在的啊。
      有人走近他,赤乌并未看向来人,只是出声发问:“为什么。”
      来人便是神地司命:“赤乌大人,您该知晓,待您觉醒之日,便是琅泉万劫不复之时。万劫不复,这不仅是您的劫数,也是她的。”
      从前那些记忆像洪水猛兽一般毫不留情的撕扯着他的心脏。
      还记得神尊刚刚把琅泉交给自己的时候,她化的人形便已经是半青少女的模样了。从不熟悉到慢慢亲近,琅泉都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他在树下弄琴,在书屋作画,她便靠在树下倾听,立在一旁磨墨。他受命出战浴血,她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还有他下凡历练的那一碗碗血,都是琅泉的心意。
      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整整两千年。
      赤乌终是明白了。
      在这凡间的深山中,神地唯一的太阳之神,抱着少女渐渐消失的身体,失声痛哭。
      从此神界冥域,天上人间。
      他再也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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