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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
雨停了，偶有几声电闪雷鸣，依稀间能听到马蹄践泥的声音。
陈庄头猛地惊醒，凝神听了听，忙翻身下床，曹氏本也睡的不实，旁边一动，她也坐起来。
“有人来？”她也隐约听到了些声响，不确定的问。
“快去喊丫头起来。”撂下一句，陈庄头已经出房门往前头去。
待曹氏喊醒阿夏，犹豫着是不是去敲秦九娘的门时，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里面的人依旧是一身黑袍黑面纱，三斤半夜，即便这些日子见惯了她这副装扮，曹氏仍是被吓了一跳。
初夏的天气，楞是一股阴冷寒气逼上后颈，曹氏缓了一口气，勉强扯出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脸，说道：“九娘，吵醒你了，恐是大宅有人来。”
秦九娘瞧向已经背好包袱的阿夏，微微点头道：“走吧。”
就这么确定是来接她的？
曹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干瞪眼，秦九娘不正常之后，女儿瞧着也不太正常了。
来接人的自称是三房管事，连院门都不肯进，只说：“请小娘子回大宅。”便立在马车旁眼观鼻，鼻观心，半句话都不愿多说的样子。
下人们之间传言传的快，从他接到来接人的任务，不到半刻他就打听清楚了前因后果，只是不清楚到底带了什么口信，让巫主同意老太太把这个鬼节出生的姑娘接回去。
陈庄头在一旁有些局促，大气不敢出，不停的拿眼瞟门内，心想怎么还不出来。
直到门内传来脚步声，管事才微微有了些表情，原本挺直的背微弯显出一丝恭敬，目光却紧盯着大门，在看到来人时，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和好笑。
这是什么小孩子装神弄鬼的装扮？
十三岁的姑娘瘦瘦矮矮，黑袍裹在身上瞧着奇怪诡异的很。
“娘子，老太太派我接您回去。”语气恭顺温和听不出一丝异样。
“多谢。”秦木灵看了阿夏一眼，阿夏连忙手脚并用想要先爬上驴车，被管事拦住。
“娘子，宅里有人伺候。”
意思是老太太只让带她一个人回去。
“她跟我回去。”秦木灵僵硬的说，听到管家耳朵里就有些胁迫的味道。
这小娘子怕是不懂得大宅里的生活，宅子里岂是谁想进就能进，进去了就能活？爹不疼娘不爱的，自己都保不住，还要带个乡下丫头。
“老太太只让带您一人回去。”管事垂着眼帘强调，瞧不出神色。
秦木灵站着不动，即不上车，也不回头，只这么站着，好似完全没有听到管事的话，“要下雨了。”
管事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这么拙劣的心机，以为说这话，他就能退让，急着上路，带上那个丫头？
真真可笑至极！不知怎么得了巫主的眼，就真以为自己能问卜风云了？
管事也站着不动，他还能轴不过一个丫头？
只阿夏匆匆回屋取了把伞，撑开遮在秦木灵头上，并对曹氏说：“娘，这伞我就带走了。”
如此尴尬气氛，曹氏连个笑脸都扯不出来，呐呐应了两声，便也不敢再多话。
没有僵持太久，漆黑的油纸伞突然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真，真下雨了！”曹氏小心翼翼地看了秦木灵一眼，壮着胆子对管事说，“我这丫头打小就乖巧，又与九娘一同长大，若是带去犯了错，任打任罚。”
雨下了几滴，又停了，管事却不敢再停留，等雨下下来就走不了了，耽误了巫主的差事，可比擅自带回去一个丫头要严重的多。
在看到丫头身上背的半大不小的包袱再没有别的行装时，管事抿了抿嘴，“请娘子上车。”
从头到尾陈庄头都没吱声，在车夫开始驾车的时候，他才低低冲着车帘里交代：“阿夏，好好照顾九娘，有事给家里递个消息，我和你娘……会，会抽空去看你。”最后那句话，陈庄头自己说的都心虚。
阿夏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姑娘，原本没什么离愁，因为陈庄头的一句话，她顿时红了眼眶，又倔强的不愿眼泪掉下来，闷闷的说：“爹娘多保重。”
驴车走得慢，刚过了村子里泥泞颠簸的路段，上了官道，雨突然下了起来，而且气势磅礴，跟往下倒似的。
管事一宿没睡，这会匆匆披上蓑衣靠在车厢柱上暗骂鬼天气。
阿夏从未出过村子，虽然夜路难行，瞧不见什么景色，她还是兴致勃勃的扒着窗框看着不停后退的花草树木，连暴雨打在脸上她都觉得惬意爽快。
“娘子，你瞧着像不像这些树是在往后跑？”她当然知道树是扎根的，往日走路没有这种感觉，为何坐在车上就不一样了。
“对树来说，你在往前跑，对我来说，你没有跑，对驴来说，你和它一起跑。”秦木灵看着外面的天，她要重新开始跑了，这次她跑在了前面，一定能改变的。
阿夏虽然听不太懂，但隐隐约约抓到了什么，眨巴着眼睛思索着。
管事却懂了，同是乡下长大，见识却不同，有点意思。复又想起她说要下雨的话，乡下有农户，识天象，知时雨，怕是教过她。
“娘子看过书？”他回头问向帘内。
“不曾。”车内传出话语声，声音是清脆稚嫩的，只是声调依旧平板僵硬，若是个成年人，怕只这声调就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那娘子如何知道世间道理？”他追问。
“活在世间，自知道理。”
既是世间的道理，那活在这世间，自然就会知道？
“娘子聪慧。”管事含笑说道，世间道理自是大能贤者悟出，然后著述传教，以育后人。
可她一个十三岁的女子也想充当能者慧者吗？
“我家娘子拥有大巫血脉，受仙人指点，自然聪慧不凡。”阿夏在一旁给秦木灵赚吆喝。
管事意味深长的笑着点头，“路还长着，娘子可以先小歇一会。”
阿夏嘟起嘴瞪向车帘外，那人不仅不信，还认为她们和秦巫婆是一类人，语气声调和村里人笑话秦巫婆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不是神棍！我家娘子姓秦！”阿夏大声说。
管事没回应，没必要和一个小丫头计较，进了大宅，吃了亏就知道了。
见状，车夫叹了口气，好心提点了一句，“大宅里的娘子都是姓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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