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舞

　　龙源时在攻破城门之后发现弟弟不对劲的，他好像有些找不到方向，完全只能凭借听觉来判断进攻的方向；而后，他居然连自己说话也听不见了，双眼露出空洞而迷惘的神色；再往后，他手中的银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令她极度恐惧的预感涌上心头，水刀挡开了周围人的袭击，再看，已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了。龙源这才跪在龙洲的旁边，伸手扶了他，想用自己的法术去救他。
　　她知道这是什么症状，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龙洲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只伸手抓着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再问，殿下在哪里？她还好吗？
　　那一刻她的泪水涌了出来，双手紧紧抱着弟弟，她知道自己最怕的这一刻，终于降临了！
　　从小生长在迷宫城的姐弟俩，一直在与同伴的厮杀中长大，但是当姐姐的龙源一直都保护着弟弟，把一切的再难都挡在了家门外。
　　直到有一天，辰亲王终于决定要造反，需要跳出最强的八人潜入皇宫，去刺杀皇帝。
　　那个承诺十分的诱人，谁能刺杀得了皇帝，谁就能坐上辰亲王军将军的位置，从此就将获得自由！
　　在争夺这八个名额的最后关头，交手的竟是这对姐弟！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知结局将如何！
　　那是龙洲第一次看见姐姐挥舞水刀，冰冷的水刀巧妙地避开了他的心脏，穿过了他的胸口，他受伤了，败下阵来，然后被辰亲王关进了地牢。
　　最后，八个杀手行刺成功，还重创了先知。
　　所以，当辰亲王举起反叛的时候，龙源骑上了雷光的马背，成为了将军。
　　成为将军的龙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辰亲王军，制成了花名册。
　　然后她从花名册中悄悄划去了弟弟的名字，在发兵的前一天，放走了他。
　　龙洲走之前，紧紧拉着她的手，说，姐，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而她却摇摇头，说，你活着，就好！

　　夕扬在他们的面前跪了下来，大声喊着龙洲的名字，可是龙洲没有回答。
　　“殿下，他听不见。”
　　龙源的声音很低，轻轻替弟弟擦去脸上的血迹，拍了拍他的肩膀，牵起他的手，递给夕扬。
　　听不见，也看不见，但手上的触觉还依然清晰，龙洲的眉头抖了抖，抬起头来。夕扬在他的手上写着字，还未写完，龙洲颤抖的手已经一把拉住了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
　　“殿……下……”
　　“我在这里，龙洲！”夕扬的双手也紧紧拉住他，只见他惨白的脸上最后一次露出了微笑，然后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喧闹的四周在瞬间安静了，已经来到这里的梧遥却放慢了脚步，犹豫是否该上前去。昭王轻轻在儿子的身后推了一把，示意他现在该去安慰妻子和妹妹。梧遥解下身上的斗篷，搭在痛苦的妹妹身上，把她扶起来，交给了身后的父王。夕扬缩进父王的臂弯里哭了，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如此放声大哭。
　　“我会处理好蓝将军的后事，夕扬，谢谢你所做的一切，是父王不好，父王真的不应该让你来承担这些……”
　　昭王感觉怀里的夕扬摇了摇头，但是没有说话；再看，梧遥已经把龙源扶起来，让部下收敛好龙洲的遗体。
　　“带龙源回预王府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梧遥点了点头，扶了妻子王宫外走去。此时，他们与匆匆赶来的灵琅和冬儿擦肩而过，不过，只点点头，没有说话。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还有旭悠和梧连，梧连见哥哥扶着嫂子，问是否需要帮忙，梧遥只摇头。
　　“父王！”琪耀也从大殿走了出来，身后的侍卫抬走了秋煊的遗体，此时，正清理着大殿中其他的遗体。“父王，我找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看到临展。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大姐五哥一起走了。”
　　没有人回答，好久，大家的注意力才落到夕扬的身上，她已经转过身来，正对着旭悠。
　　夕扬的神情出人意料地冷静，但也严肃得可怕，尤其是那双眼睛注视着妹妹的眼睛，那眼神冷峻的让旭悠不禁浑身发抖。
　　“姐姐，我……”
　　谁也没看清夕扬的动作，重重的一巴掌已经落在了妹妹的脸上。旭悠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颤抖的声音变得越发凄厉：
　　“你从来不打我的，姐姐，你从来没有打过我的！”
　　“你自己说，你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夕扬的眼神依然冷峻，连昭王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怔住了。旭悠还想争辩但却说不出口。
　　“现在就去给叶娘娘道歉，马上！”
　　夕扬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却足以震慑住人。旭悠哭着，捂了脸，跑开了。
　　这是灵琅才上前来，却没有开口，只是从冬儿手中接过了手帕，递过来。
　　“不是让你回去了吗？”夕扬接过手帕，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和泪。
　　“王，殿下，先别问怎么了，请平静一下吧。”灵琅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他是带着消息来的。
　　“说！”
　　夕扬的命令很坚定，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接受这所有的沉重打击了。
　　“殿下，白砂失守了。”冬儿开口了，“光天乘我们内战之时，一句攻破了白砂的层层防线，最后，守城军民拼死抵抗，还是……”
　　“死了多少人？”
　　冬儿哽咽了，这个答案她说不出来，只用力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没有？”昭王诧异，追问道。
　　“不是没死人，是没人活下来。八百里加急说，光天一杀入城中就开始屠城，连老人和小孩都没有放过，全都……”
　　灵琅说不下去了，最后低下了头。
　　也就是说，留守白砂的玉王军全军覆没了，而且白砂城的百姓们也被屠杀殆尽了？
　　夕扬疲惫的双眼中流出一丝悲光，一口血喷了出来。
　　昭王一声惊呼，伸手去接她，她才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琪耀赶快上前来，捏住她的脉搏，发现脉搏紊乱，再撩开她身上的斗篷一看，才发现她身上竟然在涌着血！
　　他下意识在她身上按了一下，夕扬竟痛的大叫起来。
　　“不好，是当初被马踏端的肋骨，这旧伤又……”
　　未等琪耀说完，昭王已经抱起女儿往寝宫赶去，丢下一句话：“去把桦方、湘夫人都请来！把御医们全都请来！”

　　桦方和湘夫人替夕扬把完脉之后，纷纷站了起来。湘夫人回头看看正在揉眼睛的灵琅，问道：“殿下到底熬了多久？”
　　灵琅打了个哈欠，“从中岭翻山赶回来，殿下几乎没合过眼呢。就连我们闭目养神的时候，她都往往在思索着作战计划呢！”
　　“从中岭翻雪山至少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再加上从都城到雪山的时间……”
　　“到今天，差不多七天了吧，我们是晚上出发的。”
　　“王，九王爷身上断裂的肋骨已经重新接好，还好，没有再伤及内脏。”湘夫人说着，写好了药方，交由桦方过目，桦方看完点点头，交由学徒赶紧去抓药。
　　“殿下主要的原因还是疲劳过度，休息些日子，好好调养一下就会慢慢恢复的。”桦方回头对昭王说道，“王，最近您也操劳，让老臣为您请个脉吧！”
　　言毕，昭王挽起袖子，由桦方为他号脉，湘夫人道了声告退，退出了门。
　　门口立着冬儿，见湘夫人出门，鞠躬行了个礼；不远处立着忠清，看湘夫人出门，走了过来。
　　“湘夫人。”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去将军指定的地方待命？”湘夫人看到他有些诧异。
　　“是将军让我过来的，”忠清回答道，“将军说，蓝将军阵亡，雨骅将军又年幼，九王爷这里需要人手。”
　　“将军呢？”
　　“将军回预王府了，”忠清回答道，“湘夫人，龙洲去世了我们也很难过，夫人若要去看将军，请好好地劝劝她吧。”

　　预王府里安安静静的，灵堂已经布置好。龙源静静地跪在弟弟的灵枢前，一动不动，谁也劝她不动。无奈之下，梧遥只好留下来陪着她，一直守在灵枢旁，直到深夜。
　　遣退了最后的几个家仆，梧遥来到了龙源的面前，她没有流泪，只默默地望着灵枢。
　　“龙洲的死，很多年以前就出现在我的预见中，我想过用自己的方法去让他避免死亡，可是，就像我留不住流光一样，我也留不住他。”
　　龙源的声音很轻，双眼注视着灵枢，一动不动，如秋水般盈盈发着亮，眉梢在微微地抖动着。
　　“我是先知，和所有的先知一样，我们都仅仅只是见证者，而非创造者；我明明可以预见那些悲剧的发生，但是到头来，也终究无可奈何。”
　　“我也无可奈何，”梧遥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我知道这一切的结局，我甚至知道你我的结局，但我依然什么都不能改变，所以你的心情，我比谁都了解。”
　　“其实我一直都想不出来，”龙源的目光缓缓落到了他的身上，“您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殿下？”
　　梧遥却摇头，他早已决定，这辈子可不会告诉别人为何自己能预见未来的秘密。“我是你的丈夫，无论结局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说着，他苦笑了一下，“哪怕是死，我也绝不会离开你。这一辈子，就算你转身了，要远行了，我也依然会留在原地，等你。”
　　“若是我死了呢？”龙源依然问道。
　　“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给你送葬，为你的坟一层层掩上土……”
　　话音未落，龙源的泪终于滴落下来，划过她平静的脸，却暴露了她不安的内心。
　　“殿下，你明知道末将是罪臣，求求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怕当自己离开的那天会对你有太多眷恋，我怕自己会舍不得你！”
　　梧遥的手搭在了龙源的肩膀上，她浑身微微一震。“无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记住，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家，等大战结束了，我把儿子接回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父子俩都欢迎你回家。”
　　也许这就是家可以给自己的依靠吧，龙源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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