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手中的瓷瓶已经被手心的汗捂湿了，但她还是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瓷瓶搁的手指生疼，但越疼，她越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音调，这一切都提醒着她，是真的，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说的话是真的，他终于要对他下手了，在自己嫁给他的一年之后。在自己万念俱灰了一年之后，在自己已经与他没说过一句话的一年之后。
　　他还是借着梨妃殁的由头重新召她进了内宫。他说，是和一年前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恳切，一样的微微湿了眼角，一样的说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做。一年前她说：“韩衍，我愿意。”心里却终于凉薄了，不论是在哪个时代，他都没有喜欢她。得到这个答案是很早之前，确定这个答案却是这么久以后。一年后她说：“回皇上，我肯，多谢皇上垂怜。”他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还是缓缓的覆在她早都凉透了的手上：“我知道，你埋怨我，但是，子墨我只有你，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你是我的盟友啊，只有我们才是真的一个时代的人。这是咱们唯一的出路，再不动手，咱们就没有活路了，我答应会护你一世周全，这既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子墨突然之间很想笑，其实他两说话时都尽量用真实的口吻用词语气，甚至不断说着网络用语来提醒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来自哪里。但是，这么多年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早都物是人非，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说话时的语气用词，他早都变成了一个帝王。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不管两个人怎么改变，都得一起走下去他说的对，他们是盟友，太合适不过的关系称谓了。但是，萧漓呢，这个他两曾经的盟友，她嫁了一年的丈夫，这个面前人所谓的兄弟朋友，这个朝代的大将军呢？子墨突然打了冷战，韩衍注意到了：“怎么了，冷吗？”就要叫人添炭火，子墨迅速低头掩住了刚才的不合时宜，炭盆很快就抬进来了，哔哔嗦嗦的，室内被烘的暖融融的，韩衍见子墨很长时间都不答话，额头上除了许多细密的汗珠。忙拿起茶杯，喝道嘴里的水却又是温吞的，一时烦躁，脱了外面的大衣，子墨心中冷嘲，竟是这样的急不可耐，他根本就没想过她不答应，只是通知这个计划而已。于是她也就开口：“那计划是什么，需要我做什么。”韩衍一愣，但随即眼角眉梢已经露出笑意，子墨看着，只是觉得心早都硬透了。他的手重新覆上她的，他的手更热，她的手更冷。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子墨将瓷瓶拢如袖中，外面如霜的声音响起：“姐姐，到府上了。”一面打起帘子，一面伸手扶她下马车，他立在门外，看她回来，深深一笑，缓缓走过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说着，打量着她的神情：“我知道，你跟梨妃娘娘的关系过去很好，她这样骤然走了，你心里难过。”子墨心里现在真的很难过，他待她始终这么好，始终信任她，不论自己犯了什么错，他都一力为她承担，她还记得也是这样一个深秋，他赤着上身，一下又一下的承受着军棍，一声不吭。那天，她在他的床前哭了，他从高烧中醒来，也是这样深深的笑：“哭什么呢，我不是没什么事嘛。”他的脸是那样苍白，那是她第一次尝试着去相信韩衍之外的人，这个建州城中最英勇的少年，这个总是对她笑的少年。“我不值得你为我受过。”“你一个女孩子，受不了这些惩罚，我整日行军打仗，皮糙肉厚的怕什么。”
　　子墨看着眼前这个人，自己终究还是要背叛他了，其实她很早之前就知道总有一天韩衍会对他下手，早到他们三个都还意气风发的时候。萧漓看子墨一直不说话，轻轻的拉起她的手：“手怎么这样凉，我们快进去吧。”子墨闭了下眼，把那些不忍和回忆都逼回去，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只有韩衍：“就是累了，也饿了。”萧漓忍俊不禁：“怎么皇上竟然这样吝啬，让你饿着肚子回来的。”子墨也笑笑：“是啊，皇上越来越小气了。”萧漓再没说话，只拉着她缓缓走进府中，就像她嫁给他的那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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