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殊未归

作者:远流离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8 章


      我同他一路狂奔,身后伴着那名道士撕心裂肺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声,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原路折返回去。
      他在呼呼风声里唤我,“去做什么?”
      我跑到方才站着的巷角,拿起他那个黑乎乎的奇怪包袱,隐隐还听到那道士在不远处嘤嘤的哼声。
      他在前方望着我,我抱着那个背包在月亮下奔跑,好似将今夜这如水温凉的月色抱了个满怀,跑着跑着,突然笑了起来,只觉得这十四年从未有过如此痛快的时光。
      我将怀中抱着的那个包袱小心的递给他,他接住包,有些揶揄的看着我,“原来是去替我拿包了,我以为你不解恨又去道士那给了他下半身一棍呢?”
      他凑过来笑吟吟的望着我,“你可真是厉害,以后如果他在这行混不下去要改行娶妻,你那一棍,该是害的他差些断子绝孙了吧。”
      我吓了一跳,连忙踮起脚去捂住他的嘴巴,断子绝孙?他是怎么这么随意的说出这种话的?
      我颇为心虚的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我捂着他嘴巴,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仍拿那一双笑眼看着我,还是一鼓看着好笑的意味。
      我脸色微微有些赦红,但想着反正这也是事实,遮遮掩掩的反倒显得矫情,干脆松开手任他去笑,反正总归是那道士罪有应得。
      想必是看我小姑娘脸皮有些薄,他倒也不打趣我了,兀自向前走了几步,正当我准备问他这下要去哪儿的时候,他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打量我一下,有些兴奋的道:“我突然想到,既然你是公主,那就意味着我可以靠你走后门去城楼了?”
      城楼?他居然想去城楼?
      我努了努嘴,“可以倒是可以,只是……”
      只是如今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人人居安思危还来不及,谁会有事没事想着去城楼呢?疑问倒是没问出来,因为我总是容易忘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那么奇怪的人。
      可是,这个走后门,是说他想从城楼后门上顶楼么?城楼后门也有士兵把守,走前门和后门,又有什么区别呢?
      牵着他的手来城楼处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拾捣着那个圆筒发光的物什,悄悄凑过去看,发现竟然不亮了,他把它收进背包,朝着我伸手,“手电没电了,天色这么暗,牵着我走吧。”
      我一时犹豫,迟迟没把手伸过去,他略微挑眉,“小姑娘走路都贪玩,走着走着就摔了,不牵吗?”
      我低头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想了想,还是轻轻的反驳,“我不是贪玩的小姑娘。”
      我是很成熟深沉的姑娘。
      他的手不同他冰冰凉凉的耳钻,在凛冽的夜风中,触感温温热热的,像是儿时冬日里奶娘让我抱在怀里的暖炉。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他方才去抢那个道士的酒,喝得太急,味道想必都没有尝出分毫,便停下来在一处酒肆用身上的簪子换了同样的一壶酒。
      那酒是我们浔安的特产,梅花酿成,入口如舐雪般清凉,入骨附髓,唤作朱砂。
      总是有很多周游列国之人为了这酒三访浔安,他从未来过云国,也是第一次来到浔安,总要好好尝尝这朱砂。
      在前门打发了侍卫,一起爬上城楼高处,只是来错了时候,这半夜时分,只有漆黑无人的空荡街道,偶尔有树叶随风而落,摩挲着地面,发出着细微沙沙的声响。
      吩咐侍卫在街道两旁摆上几盏灯笼,好歹有了些光亮,堪堪可以看到近旁的几处风景,回神间,看见他已坐在石板筑成的台阶上,提着两壶酒冲我招手。
      我提着裙裾走过去,听见他说:“你用簪子换来的酒,就这样白白给了我,自己也不喝上一口?”
      我还没说话,便见他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玉杯。
      他往杯中斟了些酒递给我,像是在递一块很好吃的糕点,和浔安城中的老婆婆哄着小孩一样,磁磁的嗓音,“尝一点吗?”
      他这声音莫名让我受到蛊惑,我接过酒杯,看着白玉杯中的液体,恍惚想起儿时有一次因为好奇偷偷抿了口夫子的酒,那种辣到痛喉的感觉。
      但接都接了,也不好不喝,只好努力将脑海那股鲜活的辣痛感抹去,闭着双眼视死如归的嘬了一口,登时激得我浑身都有些发颤。
      我想这酒也太难喝了,刚想让他也别喝了,嗯?不知不觉舔了舔舌头,带点酸甜,似乎有梅花的清香,如仙雾般淡淡滑过心间,挠心一般的痒人,似有人在你耳畔浅吟低唱,声声念人,你去寻他,却朦胧见他在袅袅烟雾中乘风而翔。
      他好奇的看着我,“好喝吗?看你喝得像在喝鹤顶红一样?”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的脸竟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刚想着把这杯子还给他,停了一下,又仔细端详了下,好奇问他:“嗯?这杯子是从哪儿来的?”他身上没钱,我也没带钱,连酒都是用簪子换来的。
      他又斟了一杯酒,自己品了品,“方才在酒肆偷的。”
      “偷的?”我惊讶发声。
      “嗯。”他点头。
      “天啊!”我愈发讶异。
      他看我这样,才放下酒杯委屈的看我,“不行么?喝酒也要讲究个风雅,可我没有你们这儿的钱,我那儿的钱他也不一定会要,所以只好偷了,权当是赊,我把我的手表偷偷押在那儿了,日后会还的。”
      我指着那酒杯震惊半天,他看我神色,还以为我是生气,俯身看我,“我不知道你们这作风这么严谨,我以后不偷了,好不好?”
      我颤着手指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你怎么能只偷一只呢,我那只簪子换下他那所有的酒杯都绰绰有余了,你可以和那酒肆老板说啊,只拿一只,我喝了一口,你再拿它喝一口,多不卫生呀。”
      他也讶异了,“还要偷两只,你没和我说,我不晓得啊。”
      我越想越愤然,起身欲走,“不成,我得去再拿一只。”
      却被他一把拉下,他笑看我一眼,轻轻将唇抿在酒杯上,酒水肆流的下颌弧线美好,他轻声说:“不要去了,夜这么深。”
      我还是气,觉得真是不值啊!明明可以拿的,现在却变成偷了,还只有一只。
      他又喝了一口,问我,“还不知道你叫名字呢?”
      他这么一问,我又不作声了。
      我想人怎么都喜欢问人名字呢,这样彼此神神秘秘的,永远都不知道名字不好么?
      可他都问了,我也不好不回答,想了好半天,才低头道:“我姐姐唤作云瑾,据说她出生之日旱了许久的云国突降甘霖,父王很是欢喜,故取美玉之意。”
      他沉默好久,才说:“你是准备替我和你姐姐做媒吗?”
      我慌忙抬头,“没有啊。”
      他神色不好,“那你用你姐姐来搪塞我做什么?”
      我呃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微侧过头看我,低低的问道,“我是问你呢,我不认得你姐姐,我只同你相识,用簪子替我换酒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绞了绞裙,甚是为难,“这没什么好说的。”
      他显然不太理解,“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叫你什么?”他摸着下巴想,“我们是在树上认识的,我就叫你大树?或者你是拿木棍去打架的,我就叫你木棍?你喜欢哪个?或者,我们……”
      “别……”我慌忙扯了他衣袖,“云诺。”我说。
      “不过我的父王不喜欢我,也是随意取的名字,没有什么象征意义。”
      他打断我,“云诺?好名字啊。”
      我睁大眼睛看他,“嗯……你们古人不是爱说季布一诺,千金难求么,千金也抵不过一诺,你父王想必是觉得你很珍贵,是万贯家财都换不来的珍宝,才替你取了这个名,你看你不肯将名字告诉我,我就给你取了大树和木棍让你选,也是有象征意义的,人的名字,定是附了父母的期许,怎能没有意义呢?”
      他满眼笑意的看着我,说的神乎其神。
      我的父王,根本就没那么喜欢我,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
      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释我的名字。
      千金也抵不过一诺,是无比珍贵的意思,是好名字呢。他说。
      列国一时议论纷纷的事情,这个人,听到我的名讳,居然还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也不惶恐,也不嫌避。
      我扯住他一小块裳角,怀疑的看他,“你不怕我么?”
      他没有说话,直接给了我一个古怪的眼神,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
      按道理他这么看我我是该生气的,可他眼神坦然,是真的不怕我。我见过太多害怕的眼神。
      他当真不怕,他才见我一面,不过一面。
      我咳了一嗓子,“阿诺。”
      他歪了一下脖子,“嗯?”
      我低头看月影,“平日里旁人都唤我公主,只有我王姐唤我阿诺,我想这个名字应该是最亲之人方可称呼,你救了我,就是我的亲人,你就唤我阿诺吧。”
      想了想,又怕他拒绝,接着说道:“我们一起打过架,总不该显得如此生疏。”
      他居然默认了,又像摸狗一样摸了摸我头,声音清和,“好,阿诺。”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762866/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