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殊未归

　　我看着那背影想，日后我要练轻功，一定要练轻功。
　　沈家姑娘却在旁边及时打断我的幻想，她扯着我的衣袖，看样子异常忧虑，“姑娘，就剩我们两个，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立马就不开心了。
　　林中浓烟渐起，我被风吹进来的烟呛了一下眼睛，心想，天啊，还以为不过耍狠，这天杀的戎人，居然真的开始烧山了。
　　我坐在耸起的岩石上，其实心里也很怕，但更怕比我还要弱小的沈姑娘再被吓得晕过去，就只好善良的宽慰她，“这洞潮湿阴冷的，暂时烧不到我们这儿来的。”
　　沈姑娘非常单纯，竟也信了，神情变得没有那么紧张，只是坐在我身旁，“那可有什么出去的法子？”
　　我想着她方才听我说先让方扶南走的时候也没有反驳，所以内心应该也是很想让方扶南活的，但她芳心暗许，所以自己也不想死在这山洞，想着要出去，这样才好和她的未来夫婿双宿双飞，共筑良缘。
　　我生而无望，本来是该帮了方扶南这忙同她一起死在这山洞的，可我不能死。
　　我一年前发过一个很烂的誓，我答应过君暮不去死，如若背誓，我便再也见不到他。
　　哪怕他总想走，总想回家，可我却不能狠下心来不见他，这种一厢情愿的事情，就算是我吃亏，吃够了亏，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本来就没有出去的法子，所以想了想，也就没有撒谎，“没有。”
　　可我这话刚一出口，沈家姑娘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起来，白就算了，身子也跟着抖个不停。
　　我被这动作吓到，轻轻喊了她一声，“喂？”
　　她没有理我，也不看我，面无死灰的盯着某一处，言多必失，我想这不会是癫狂的前兆吧，吓得伸出手忐忑的拍了拍她，想着我不过说个实话而已，人要勇于面对现实，大不了一死，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啊？
　　她终于有反应了，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从衣袖处伸出一截尾指，轻轻指向她一旁的石壁。
　　我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正好看见一条蜿蜒爬行着的生物正扭着滑腻的身子朝她爬去，那条生物往前动了动，吐出细长的舌头，在后面石岩慢慢游弋着，不过几步，几乎就要爬到她的身上。
　　我仔细看了半会，天啊，那东西是…是…蛇？！！！
　　我立马吓得冷汗一冒，腾的一下就要站起身来，沈向菀早已吓得动弹不得，冷汗涔涔的唤我，“姑娘。”
　　这世间的坏事若是来了，便要一踵接一踵的再来，躲也躲不了，在想着要去劫人之前，我心中方还是战战兢兢的，自从被劫进山洞，遇到的事情一桩比一桩复杂，我反而却冷静下来了。
　　沈向菀在刚才的事情中还以为我很厉害，故而此刻也是绷着个身子看着我，等着我想些什么法子救她。
　　我吸了口气，看了看她身后那蛇，差点都吓得无甚呼吸了，那蛇大的吓人，我又是个弱女子，自然是无甚法子的。
　　只是安慰的功夫仍要做足，我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睫毛上都凝了汗，显然是不相信我这笼统官方之语。
　　我又大着胆子多看了那蛇几眼，看向端着个身子吓得不行的沈向菀，“沈姑娘，你先冷静一点，我问你，你后面的那蛇蛇身呈绿色，腹面为淡黄色，眼后有一条黑色纵纹，眼大，瞳孔圆形，你仔细想想，那是什么蛇？”
　　沈向菀颤着身子，眸子都不敢移动半分，过了半会，朱唇轻启，“绿锦。”
　　“有没有毒？”
　　“没有。”
　　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我这口气松得太过明显，那蛇立马就要爬过来，我用一只手稳住她身子，另一只手则捋开衣袖轻轻放在她身后，堪堪对住那蛇的嘴巴。
　　我一心等着那蛇来咬我，时间却过得异常漫长，屏气凝神的闭上眼，神经绷得特别紧，我正想着怎么还不来咬的时候，突然就感觉手臂某处一阵刺痛，把手拿到眼前一看，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一下子就瘫在那石岩上，“好了，没事了，那蛇横竖只要咬人一口，咬了就没事了。”
　　沈家姑娘看着我垂在一旁的手臂上的伤，怎么也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法子救她，顿时又愧又疼，泪水刷刷的流个不停，“姑娘。”
　　我真是太怕她哭了，这一趟下来，她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就算我不累，她眼睛也得哭肿了吧。
　　我觉得头有些昏，只好说道：“沈姑娘，你先去洞岩寻些水，等下帮我清理一下伤口吧。”
　　她慌忙点着头便去了，我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会这么昏，要是那沈家姑娘书读得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多，恐慌之下认错，错将那毒蛇认作无毒，我胸口郁结之血就真要发飙般狂吐她一身。
　　我正兀自想着，洞口处却传来那白衣女子的笑声，我偏头望去，看见她立在那石岩上，闲闲的看着我，像是站了有一会，“想出去吗？”
　　我之前没想到她会回来，但等着被蛇咬那一刻，我心里其实是抱了一丝希望的，如果她不来，我就只好等死了。
　　所以总是胸怀希望不好，我总是等着别人，那些希望，就永远都是别人的。
　　她背后是山林被烧毁后肆虐狂吼的火焰，和那戎人的狂笑之声如出一辙，虽然有些丢脸，可这同命比起来没有什么重要的。
　　所以我干脆的点了点头，“想的。”
　　她还是笑，提着两条人命就如同提着两头猪肉般在火焰中奔走。
　　我还是昏，想着我回去之后要练轻功，一定要练轻功。
　　飞了一会，她就把我们直接扔在一棵树下，这片土地树少空旷，所以火才没烧到这儿来。
　　方扶南正靠在那树下静寐，我摇了摇，他不醒，再摇，仍然不醒，沈家姑娘还以为他死了，扑通的一下便摔在他身上，拼命的摇着她那如玉的夫婿儿郎。
　　白衣女子也蹲下来，漫不经心的解释道：“别摇了，他刚才太吵了，非得嚷着让我回去救一个叫做文宁的，我不去，居然还差点和我打起来，吵得太凶，我干脆就把他打昏了。”她笑了笑，眸色游移中，绝美的面庞泛着淡淡的光，“你们晓得，哪个唤做文宁？”
　　沈向菀抬头看我，我立马将我那只被包扎得很难看的手臂对着她，“哦，不是我。”
　　那白衣女子表示不信，东西也不垫，随意的就坐在地上，“这样啊。”
　　我慢慢凑过去，“姑娘，你唤作何名？”
　　她眼捷一动，笑的眉眼弯弯，“怎么？想报答我。”
　　我忙摇头，“没有没有。”
　　她挑眉，“没有？”
　　我笑了一声，非常了解，“你们武功高强之人向来不喜欢谈报答之事，觉得有伤俗气，这个我是知道的。”
　　她轻笑一声，以剑为枕便靠在了那树上，“连衣。”
　　我点头，“连衣姑娘。”
　　她又开口，有些不满，“谁说我们武功高强的就不用人报答了？”
　　我猜错她所想，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将功补过，“那姑娘想要什么作为报答？”
　　她眯着眼睛摆手，“留着日后再说罢。”她想了一会，眨了眨眼，凑过来看我，“我问你，嗯，你觉得我容貌如何？”
　　“很好。”
　　她又凑过去问那沈家姑娘，“你觉得呢，我容貌如何？”
　　沈家姑娘低了低头，轻声道，“甚好。”
　　听了这答案，她眉眼一动，很是愉悦，我依旧不知她此举所想，只好看了看她，“姑娘是云国人吗，你说日后报答，那我以后到哪里去找你啊，是不是得留个固定地址什么的？”
　　“这个嘛，不太好说。”她面露苦恼。
　　我还没说话，不过须臾，她就从怀中掏出一本暗色花纹的小册子，翻了几下，指尖轻点，“嗯……我接下来要去夏国，明年要去陈国，后年，……后年暂时还没定。”她将册子合上，“总之这两年都是没空的。”
　　她这样一说，我更是不好接话了。
　　我想了半响，问，“姑娘是要去周游列国吗？”
　　她摇头，“不是。”
　　我说：“啊？那是去做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要跑这么多国家。
　　她又笑，眸色清澈，“是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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