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心

　　回到公寓后，沈流离打开笔记本，将近半年来寰宇集团在美国上市的股票K线图调出来，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

　　常理而言，如果有外部势力直接大笔购入公司股票，股价会迅速上涨。然而这么长一段时间来，寰宇的股价除了小幅拉升，几乎可以算是平稳。
　　可越是这样，沈流离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真正危险的境地不是汹涌的波涛，而是看似风平浪静的死水下，深不见底的暗涌。

　　今天下午，当宁岑将最新的收购进度汇报给她听时，她忽然握住宁岑的手臂：“阿岑，我觉得很不安，我是不是做错了。”
　　宁岑知道她的担忧，出言安慰：“在商言商，你没做错什么。更何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过多的担心是无用的。”

　　她知道宁岑说的没错，也知道相比霍祁，他才是最凶狠的那一个。
　　那个男人有着鹰一般的洞察力，狼一般的嗅觉，以及猛虎一般的杀伤力。
　　……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让别人踏足他的领地？

　　……
　　洗过澡后，沈流离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带着形式化的语气，“沈小姐，最新的几张照片您现在需要看吗？”
　　沈流离想了想，旋即道：“都发给我吧。”
　　“好的，”那边停顿了一下又斟酌道：“沈小姐还有其他需要吗？”
　　沈流离兀自摇了摇头，低声说：“暂时不必了。只要监视他的行踪，就足够了。”
　　那边道了一句好，沈流离想了想又连忙补充道：“还有……要特别留意他和新联华的顾雨薇，如果他们同时出现，请及时打电话通知我。”

　　挂了电话后，沈流离便打开电脑，如约收到了几张最新的照片。
　　裴世勋出现的地方还是千篇一律，大多数是在公司，只有两次是通往山顶别墅，每一张照片虽然不足够清晰，但却记录了详细的时间和地点……侦讯社的效率果然是可靠的。

　　看过照片后，沈流离忽然想，如果裴世勋知道她联系了侦讯社的人一路追踪他的行程会怎么样？
　　会发脾气？亦或是用他的方式对她施以惩戒？
　　想着想着，她兀自笑了起来，心情莫名的有些转晴。
　　至于自己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也许就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
　　……就当是和对手较量时，用点不正当的手段吧。
　　她站在露台上，看着没有繁星的黑夜，这样对自己说。

　　冷风从她耳旁绸缎般光滑的头发边吹过，擦过她冰凉的脸颊，擦过她有些冻僵的嘴唇，消失在她一双明灭闪烁亮如星子的眼眸里。
　　她不自觉裹紧了外套，看着百米之下斑斓的城市，那么多的光，那么多穿梭不息的人流……哪一个是属于他的？

　　十二月的城市，是不是还会像她陪他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一样，在圣诞前的某个夜晚，下一场纷纷的小雪。
　　她忽然想祈求上帝，希望那样的一天，迟一点到来。
　　至少在圣诞节的那一天，他能够有一个好的心情。
　　……
　　也许是因为圣诞节即将到来的缘故，大街小巷都装饰地色彩缤纷，人们路过街头时，还会收到圣诞公公的糖果。
　　街头小巷提前放起了圣诞歌，普通的百姓开始享受着弥漫在四周欢快祥和的气氛以及飘香的奶油蛋糕，彼此互送礼物，提前预祝节日快乐。

　　就在这样一个大多数人都欢欣鼓舞的时刻，寰宇的总部却迎来了这一年中，最暗无天日的时刻。
　　这一日，年底的最后一次例行董事会。
　　除了一星期前赶赴美国做手术的蒋元礼和另一个董事告假外，其他人都准时出席。
　　尽管接近年底，寰宇最后一季度的业绩也依然没能令董事会在座的诸位感到满意，持续糟糕的报表在财务部费尽心思的粉饰之下，也依旧没能好看半点，再加上近来第三方审计的介入，令原本压抑的氛围变得更加痛苦不堪。

　　裴世勋依旧坐在最前方的位置上，将寰宇集团旗下各大公司的经营状况做了简单的陈述，当被董事们提及近来频繁遭到隆华在金融和航空领域的攻击时，周琛突然拿着行动电话冲进会议室，俯身在裴世勋耳边说了句什么，裴世勋的脸色顿时的沉了下来，深拧着眉头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会议室。
　　众位董事都知道裴世勋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方才那神情，显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等到裴世勋再回到会议室时，面上已是掩不住的沉暗深幽。

　　几个董事面面相觑，有一个董事忍不住出声询问道：“世勋，怎么回事？”
　　裴世勋支起双肘，正要开口，突然会议室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对不起几位先生，你们不能进去——”

　　秘书的声音刚落，会议室的大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被来人带起的一阵疾风，顿时令会议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在看清来人时，裴世勋的眼里寒意乍现。

　　有人已认出门口那个西装革履，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发出一片惊讶的唏嘘。
　　男人修长的身影被室内的灯光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落在水晶般熠熠生辉的大理石地面上。那人逆光的姿态清贵而高傲，带着王者归来的气势，一步一步踏进悄无声息的会议室。
　　他的目光缓缓滑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最前端那个人的背影上，唇角微勾：
　　“各位想必对我并不陌生。”
　　“我是霍祁。”

　　话音未落，在座的各位董事已是表情迥异，有人厉声表示不满：
　　“霍总，现在是寰宇董事会召开的时候，这里似乎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霍祁薄唇微挑，笑容肆意间隐约浮动着不可抗拒的高傲，他缓步走向长桌，一只手按在光滑的桌面上，欣赏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玩味的笑容顿时加深：

　　“我为什么不该来？”

　　他突然支起身子，目光环视一圈后，最终落在长桌前端那个面色森寒的男人脸上，眸中蛰伏已久的血腥气再也掩盖不住。

　　他冷笑一声：“看来你们的董事长还没来得及通知在座的诸位——”
　　“就在十分钟前，隆华正式对外发出公告，已成功收购寰宇29.8%的股份……”

　　男人的眼底闪过暗色的光，眼底浮起一层黑色的雾气，声音性感而肆意：
　　“很荣幸通知你们，我已正式成为寰宇集团第二大股东——”他看向裴世勋，满眼挑衅：“……不知道现在的我，有没有资格坐下来和诸位谈一谈了？”

　　……
　　隆华收购寰宇的消息，不过几个小时便已在整个业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隆华的暗中收购竟做的是天衣无缝，一面逐步增持寰宇的股票，另一面凭借利好消息成功地操纵股价走势，同时大量购进期权成功地隐藏了自己的收购痕迹。
　　一招瞒天过海，杀了寰宇董事局一个措手不及。
　　当天美股开盘后，寰宇的股价就一路飙升，直至收盘已达到每股132.4美元。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寰宇的股价已从最初的68.8持续上涨，至今已达到寰宇上市来的最高点。

　　没有人知道，隆华是从何时开始设计这样一点点将寰宇网入彀中。
　　十二月二十三日，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平凡的一天，然而对于裴世勋和整个寰宇，这才是灾难的开始。
　　……

　　十二月二十四日，新鸿地产第四次举牌，离成功仅一步之遥。
　　圣诞节前的最后一天上班，当沈流离神色疲倦的出现在新鸿大楼时，就被蜂拥而至的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总，您预计何时可以成功控股东粤地产？”
　　“沈总，对于您曾经担任CEO长达三年之久的东粤，却被新鸿地产收购，是否早有计划？”
　　“沈总沈总！您曾经和寰宇集团的裴总是恋人关系，我想知道您对昨天发生在寰宇的爆炸性新闻有什么看法？听说您和隆华的霍总关系匪浅，还曾有传言说你们已经订婚……这次是否是你们联手向寰宇集团发起进攻？”
　　“沈总……”

　　一波又一波的提问将沈流离的情绪搅得混乱不堪，记者们越发恶意的揣测让沈流离开始怀疑他们关注的并非是商业事件而且无聊的娱乐八卦。
　　保镖前后左右保护着她一路挤入公司大门，这才将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隔绝在外。

　　沈流离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秘书端了一杯现煮的咖啡敲门进入办公室，见沈流离正神色倦怠的曲肘撑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揉捏着额角，不由出声关切：
　　“沈总，您身体不舒服吗？”

　　沈流离摇了摇头，接过咖啡，热腾腾的香气顿时弥散在鼻尖之下，令人的神经顿时舒缓了许多。
　　不自觉又想起那个人……他现在，恐怕连喝杯咖啡的时间也没有了吧。
　　“一小时后开会，汇报收购最新进展。”
　　秘书点点头，“沈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流离想了想，轻声道，“如果……寰宇那边有什么最新消息，及时通知我。”
　　“好的。”

　　秘书离开后，沈流离打开电脑浏览着寰宇最新的新闻。隆华突然宣布成为寰宇第二大股东实在算得上是这半年来最具轰动性的新闻，新闻一出就成功占据了各大网站头版头条。
　　各大媒体评价不一，有人认为隆华暗中操作实属恶意收购，有人认为隆华成功利用了证券法规定的不超过30%持股不属于要约收购，且暗中完美操作才有这样的结果，有人则再次指出寰宇已身陷险境，控股地位岌岌可危，甚至放出寰宇董事局开始有意向隆华倾斜，有部分股东或已私下拟定股份转让协议。

　　总之，媒体的舆论风向压倒性的朝向隆华那一方。

　　平安夜这一天，美股只会开市半日，而最终停留的那个点位将会牵动业内所有利益关联方的心绪……谁能预料圣诞节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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