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心

　　一年后。
　　曼哈顿灯火通明夜晚与其他时候并无差别，在这个人心与物欲交织的地方，唯有站在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上才能摆脱那些纠葛人心的欲念，才能让人从这座迷幻如梦境的城市里寻到一寸栖身之地。
　　此刻，男人修长的身影倒映在巨大的玻璃墙面上，他的脚下是纽约繁华的万丈光辉，灯火通明的不眠之夜，他却像是个久久不归家的旅人，分明早已高高在上，背影却如斯寂寥。
　　许容和敲开房门，声音从容，“霍总，梁小姐来了。”
　　霍祁背对着他，许容和看不清那面玻璃上映出的他的神色，只得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梁媛摆着高跟鞋进来时，忽然觉得有些炫目。她觉得自己分明是走入了万丈光芒的城市顶端，却好似无意踏入了一片冰冷的密林，左右穿插的风呼啸而过，阴冷骇人，黑暗的尽头，他突然回过了头，目光深幽。
　　印象里的霍祁，虽然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是浑身都散发着令人舒畅的干净和平和，就像是沾染着书卷气的奶油小生，忽然笑起来时，竟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直达人心。
　　可是现在，眼前依然是这个身影，瘦削挺拔，英俊清贵，可站在这无数如笋尖林立的城市上空，他的身上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那种不容忽视的气魄穿过空气，直面而来。
　　当年那个温柔的大男孩，终于在多年以后凝练出了一身的王者之气。
　　陌生，却只能仰望。
　　梁媛晃了晃心神，就听他清冷的声音从面前传来，“事情都做好了？”
　　“是……”梁媛温顺的笑起来，“万兴早就和寰宇不和，只是明面上还没撕破脸皮，我从孙鑫那个老东西嘴里套出消息，寰宇那边对欧洲新航线的项目似乎很有兴趣，想拉他入伙，可他拒绝了。”
　　“很好，隆华也正需要一个好的飞机制造商来合作。”
　　“这两天我试过孙鑫的口风，他对和隆华合作倒是很有意向，不过他向来胃口不小，可能要开出足够诱人的条件才行。”
　　“我开的条件……他一定会喜欢的。”
　　梁媛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犹豫着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他？他真的很让人……恶心。”
　　霍祁单手撑着窗框，将一扇玻璃窗大敞开，纽约初春的夜晚还带着沁人的寒意，迎面扑来的时候让梁媛不禁蓦然一颤。
　　“不该你问的时候，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
　　他的声音很冷漠，亦或者可以说他从未曾对她温言细语过，他这样冷淡，根本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梁媛咬了咬嘴唇，忍不住凄哀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没有哪怕一丝丝心动过吗？”
　　霍祁面无表情，慢慢踱到酒柜前，从架子上取下一瓶金王马爹利，缓缓将液体注入到水晶高脚杯中，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梁媛的身上。
　　梁媛忍住眼里差点要不争气流下的泪，看着眼前这个被她仰慕多年的男人，声音几乎要低到尘埃里，“霍祁，你哪怕只回答我一句，我都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霍祁眯了眯眼，扭头看向她，“任何事？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你的这张脸，以及你的身体。”
　　梁媛几步垮了上来，扯住了霍祁的袖子：“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包括我的身体。”
　　霍祁冷冷的甩开她的手，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微眯的眼里毫不掩饰厌恶之色。
　　“我嫌脏。”
　　梁媛被这个三个字砸在心头，浑身狠狠地抖了起来，她忍不住叫起来，“你嫌我脏？！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肯去讨好那些老男人？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出卖我的身体替你做事？霍祁！你没有良心！你明明答应过我……”
　　霍祁突然偏过头，梁媛被他突如其来的目光吓得吞掉了后半句话，眼里闪过一丝惧意，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霍祁却朝她逼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惊恐的神色，讽刺的开了口，“我答应过你什么？”
　　梁媛抖着声音回答，“你说过只要我替你做事，你会帮我，你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后半句话是我说的么？”霍祁冷冷蹙眉，逼近她，语气威胁，“你要搞清楚，你已经不再是梁家大小姐，傅鸿对你们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只能饿死街头，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梁媛狠狠地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颤抖的看着霍祁，心里混杂着愤懑，不甘和怨毒，目光瞥向他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突然解气般的笑起来，“是！我的确是靠你才能活下来，你觉得我脏，沈流离难道就干净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你却像个傻瓜一样将她们捧在手上，说什么一家人，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是个可怜虫！”
　　霍祁瞳孔骤缩了一下，下一秒，梁媛瘦弱的身体就被男人粗鲁的拖到巨大的玻璃窗前，他甩手打开一扇窗，呼啸的冷风穿过围栏袭上她的全身，梁媛心惊胆战的攥住护栏，她知道霍祁此刻如果稍稍用力，就能将她从几百米的高空扔下去……他有多心狠，她比谁都清楚！
　　霍祁面无表情地攥住她的胳膊，指尖蛮横的力道令她背脊阵阵发凉，他的手掐上她纤细的脖颈，面容很是平静，却带着迫人的杀意，单是对上他那双古井般凄冷的瞳，便已不寒而栗。
　　“梁媛，你如果管不好这张嘴，我不介意让它永远都张不开，你可以试试。”
　　梁媛是真的被他此刻的模样吓住了，沈流离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雷区，任何踩上去的人就是找死，她怕极了，只得软了嗓子，低低哀求他，“我不敢了……霍祁……我真的不敢了…求你…”
　　他厌恶的丢开手，力道将她甩向地面，梁媛整个人都软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最后警告你一次，管好你自己的事，你要是听话，我可以让你维持现在的生活，不要玩火自焚害死你自己。”
　　霍祁说完再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滚吧。”
　　梁媛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手指的力量似乎还留在她的脖子和手臂上，不只是风中的寒意还是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狠狠地将她冰冻起来。
　　合上门的那一刻，她忽然听见房门里传来他柔软的低笑。
　　隔着门缝，她看见他握着手机，侧脸的弧度前所未有的柔和，他笑起来那样温暖那样好看，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她隐约听见他柔柔同电话那端说道:“……让仆人热杯牛奶送上来，喝完后就上床睡觉知道吗？……现在就连小葡萄都比你听话，不知道害羞的吗？”
　　他轻笑，说话的语气像是哄孩子，耐心又温柔，“睡一觉，明早我就能到家了。”
　　手缓缓的拉上门，梁媛颓唐的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她不敢再去看，也不想再去看他此刻的样子，不忍再听他柔软如水的嗓音……他光明而温暖的那一面，从来都不是给她的。
　　梁媛久久才平复下凌乱的心绪，终于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痕，抬脚朝外走去。
　　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后悔当初的选择，她要让他知道他根本爱错了人，只有她梁媛才是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他，能为他付出一切的人。

　　在美国和加拿大交界的地方，碧蓝色的水域上，星罗棋布的绿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当飞机缓缓穿透云层下降时，便能看见千岛湖中的一座翠色的圆盘型岛屿，嵌在湛蓝如天际的海水间，那种纯粹的颜色，让人无端地抛却尘世的三千烦恼，只想永远地静止在这梦幻如天堂的境地。
　　穿过碧绿的树林，坡地的顶端，一座梦幻如天鹅堡的建筑拔地而起，占据了大片的绿地，典雅的哥特式风格，修长的束柱，大面积的落地窗以及遍及各处的天鹅图样，仿佛令人置身于童话的世界里。
　　庭院的中央，交颈的天鹅雕塑美轮美奂，水雾从喷泉池里蒸腾起来，在宁静的花园里荡起一只清新的乐曲。
　　草坪上传来孩子银铃般的笑，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穿着雪白曳地的纱裙，裙摆上花枝缠绕，柔软的亚麻色长发上戴着一顶柔美的花冠，将她衬得仿佛林间缥缈婀娜的仙子。
　　女子笑着半跪在地上，裙摆铺散在绿茵茵的草地上，藕色玉臂正伸向面前几步之外坐着的小宝贝，柔柔的诱哄着，“小葡萄，到妈咪这里来。”
　　草地上的小葡萄听到妈妈的呼唤，手里抓着缩小版的花环，抬起圆溜溜的乌黑的大眼睛，粉玉般的小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奋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藕荷般的小短腿吭哧吭哧地朝妈妈的方向迈去。
　　小宝贝穿着和妈咪一样的小裙子，粉雕玉琢如同花丛间的小精灵，一边抬着小脚丫一边咯咯的笑起来。
　　“抓到妈咪就给亲亲哦……”沈流离一面逗着小葡萄，一面朝她微笑着张开手臂，准备接过步履蹒跚的小家伙。小家伙刚刚在学走路，小腿还不太稳当，摇摇晃晃地朝沈流离走来。
　　软软的奶香味扑面而来，小葡萄噗嗤一下落进妈咪地怀里，沈流离愉快的笑起来，小葡萄眨巴着眼睛就要攀上妈妈的长裙子就要将小嘴递上去，沈流离笑着将侧脸凑给她，闭上眼睛，手指点着白皙的脸蛋逗她:“妈咪的奖励哦……自己来拿。”
　　小葡萄咯咯地笑起来，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唇就贴上了她的侧脸，柔软，带着一丝凉意，极尽温柔……却不是充满奶香味的湿漉漉的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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