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仙来

　　“娘亲你看那里，仙女！”一垂髻女童指着绫波湖心兴奋叫嚷。
　　于绫波湖边踏青赏春的众人纷纷止步向湖中看去，只见绫波湖水之上一青衣女子脚尖轻点湖面，纵身向岸边飞来。水面荡开的一圈圈涟漪尚未平静，时凝已经峭立于岸边绿树树梢之上，手执青瓷酒壶，眸中似水，迎风而立。
　　“仙女，真的是仙女吗？”
　　众人见时凝踏水而来能凭空立于枝头之上，心中甚是惊奇，此举并非武艺高强之人方能做到，如若不是身怀仙力，又当如何？
　　时凝见树下人群聚集，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心中不想在人间营造过多纷乱，转身便飞身离去，徒留下身后的人们独自揣测。
　　落霞山下有一朝霞村，群山环抱，绿水绕行，村中民风淳朴，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充实。才下过几场春雨，村民们就纷纷扛起锄头到田中劳作，三三两两垂髻小儿在村头嬉笑打闹，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倒衬得村中氛围愈发宁静安详。
　　时凝立于一座简朴民房门前，门上红漆斑驳脱落，低矮的院墙已长满鲜绿的苔藓，看似已许久不曾打理。
　　“姑娘从何处来，老妇觉得甚是眼熟，不知我们可曾见过？”
　　一年近七旬的老妪拄着拐杖立于时凝身侧，弯腰驼背，头裹布巾，浑浊的眼睛正望着身侧的时凝细细打量。
　　“婆婆可是叫翠兰？”
　　“姑娘如何得知老妇姓名？”老妇眼中甚是诧异。
　　“我乃落霞居士之女，此番前来，是想悼念家母。”
　　时凝这几百年来已记不清扯了多少次这样的谎，她容颜依旧，身旁的人却抵不过岁月流逝，容颜衰老，最终归于黄土。前番离去，距今已有五十多年，也难为这翠兰还曾记得她的容颜。
　　“原来如此，姑娘倒是长得和落霞居士十分相似，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时凝。”
　　落霞居院内杂草丛生，屋内木制家具均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粉灰，房梁上家具里爬满了蜘蛛丝，乍一看这屋子就跟荒废了无疑。
　　时凝秀眉轻拧，心中懊恼，走前她应该交代一下村人帮忙打理，只是她生性淡泊，从不会有求于人。本以为从此再不会踏足落霞村，却不料空尘大师的一番禅言倒是重新激起了她想要下山的冲动。
　　时凝在掌中运气，淡青色的荧光缠绕于指上，挥手在空中虚划，只见宽大的衣袖翩跹似玉蝶，屋中尘埃蛛网尽数祛除，院中杂草瞬间萎靡不见踪影。再一看，落霞居已全然整洁如新。
　　夜幕降临，春雨绵绵，万家灯火暖春风。村民经过一天的劳作早已沉沉入睡，朝霞村的夜晚宁静安详，夜雨润物，水滴拍打着林叶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颇有韵律。
　　“哒哒哒！”离村口十里远的道路上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伴随着几声车轮子的轱辘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雨幕中，一辆马车正向着前方急速行驶，一褐衣青年脸上沾满雨水，浑身湿透，坐在车前急切地抽打着身前的马，脸上焦急担忧，身后的马车随着马匹的狂奔在雨中剧烈摇晃。距离马车几里远的道路上，几个黑衣人驾着几匹骏马正紧追不舍，手里的弯刀在雨幕的映照下渗透出滢滢冷光。
　　“小安，嬷嬷不行了，你带着孩子赶紧逃命罢，我驾着马车引开他们。”车内一年约五十的妇人忍住背后的疼痛，依旧紧紧抱住怀中脸色泛紫的婴儿，额上冷汗涔涔，说话气若游丝。
　　“嬷嬷，小安怎么能扔下你不管，这我万万做不到。”车前的小安一边驱车，大声说道。
　　“主子的交代难道你忘了吗？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皇子，眼下我们已经全无办法。”
　　“嬷嬷……”
　　“听话！”嬷嬷一声冷哼，心意已决。
　　眼见前面的村头出现了两条岔路口，小安咬咬牙忍住心中酸涩，回车里抱起了襁褓中的婴儿。
　　“嬷嬷，保重……”声音悲痛。
　　“快走吧，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来找我。”嬷嬷脸色苍白，眼里散发的光芒尤为坚定。
　　身骑高头大马的黑衣人勒紧马绳在岔道口前停住，黑沉的眼眸隐没在黑夜春雨之中，看不分明。领头人伸手做了个手势，身后一群黑衣人便分作两拨分别向两条路口驱马奔去。
　　小安在朝霞村疾驰，片刻不敢停息，只是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心中越发焦躁。奔至一民居前，突然翻身而进，声音细微，小安细细凝视着怀中婴儿，轻轻地把它安置在屋前地上，然后翻墙而出，临走时看了一眼身前的民居，门上灯笼细光淡弱，落霞居三个大字清俊秀雅，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时凝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眸，院中声响她听得格外清晰，待门外马蹄声渐去渐远，终究还是起身下床。
　　时凝默然凝视着屋门前地上的小婴儿，它正安然沉睡，额间的那团青紫像是不妙征兆。时凝呆站了许久，直到地上婴儿皱眉发出细弱的哭声，隐没在夜雨中听不真切。她弯腰拎起地上的襁褓，关上房门，随后便把婴儿放置在屋中桌上。婴儿啼哭不止，时凝伸手指尖轻点婴儿额头，丝丝青光缓缓向额间注入，原本还泛着青紫的小脸随即恢复如正常婴儿般白嫩，啼哭也戛然而止。
　　“小家伙，病得倒不轻。”时凝嘴里自言自语，转身回到床上闭眼凝神静坐。
　　五天后，时凝见那晚离开的人并没有回来抱走婴儿，想来是脱不开身，又或者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时凝把一颗圣灵果放进碗里捣碎，加上热水，缓缓搅拌成稠状，色泽红艳晶透。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喂进婴儿微张的小嘴中。小家伙睁着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好奇地盯着眼前的时凝，偶尔会喳喳叫唤，或是忽然灿笑。
　　时凝伸手拽出婴儿手中的玉佩，只见上面刻着一个“翊”字，或许是他的名字。
　　“从今往后，你就叫时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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