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端此之岸

　　赵凛凛抬头，看到了最边上的房门大开着，一个高瘦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她正想拔腿跑上楼梯，那人扭过头，指了指厨房，“带盘水果上来。”
　　咻咻咻——
　　赵凛凛的脚突然被骑着玩具车的小孩子撞到，她蹲下来，环顾了下周围，趁没人看到，示威地恐吓了下他，“晚上不给你吃肉了。”
　　然后跑进厨房，顺走了帮工阿姨精心给客人们准备的果盘，喜滋滋地奔向了周恣阳的房间。
　　他没有开灯，下午三点的时候，屋子里也暗得厉害。
　　赵凛凛把果盘搁到电脑面前，打量着房间，布局几乎和他在俟华的宿舍差不多，就是大得多，显得空荡。
　　“关门。”
　　周恣阳咬了口草莓，看着不安站在门口的赵凛凛。
　　“还是说，你想下去继续当那群牌友的吉祥物？”
　　赵凛凛手疾眼快地关上了门，挪到了周恣阳面前，他抬眼，“怎么，有事？”
　　“没有。”
　　顺手拉过了椅子，赵凛凛坐下，想了想，“你做你的事就好，我看着你。”
　　十足的花痴模样。
　　“来玩一盘游戏吧。”
　　诶？
　　赵凛凛抬头，周恣阳已经打开了第二台电脑，侧头问她，“你最会玩什么？”
　　“剑网三……”
　　还是在七迭的耳濡目染下。
　　“行，就玩那个，要什么号。”
　　“气纯……”
　　“pvp？怎么样？”
　　点头，赵凛凛忘却了刚才的一秒自己还在想做什么，坐到了周恣阳旁边。
　　系统载入完毕，进入游戏。
　　她漫不经心地用鼠标指挥着人物往大明宫跑去，偷看了一眼周恣阳，居然选的是冰心七秀。
　　好吧。
　　两人在游戏里会面成功，周恣阳转头，看了她一眼，“开始了。”
　　……
　　这是一场赵凛凛为数不多的游戏生涯里最惨烈的一次败北，被周恣阳打得彻彻底底毫无还手，看着血条迅速清零。
　　偏偏出手狠厉的那个人还笑着问她，“还要来一次么？”
　　摇头，赵凛凛栽倒在桌上。
　　开玩笑，这可是sune。

　　“你为什么最开始要来我们学校当老师？我看N1的采访，vic说他每天都要练习10个小时以上。”
　　“就算你是天赋型的选手，也耽误不起这一年的，明年的全球总决赛，你是想赢的，对不对？”
　　赵凛凛将头转向周恣阳，轻声问。
　　那清甜的嗓音就回荡在房间里，再孤零零地落到周恣阳耳里，他停下在键盘上的手，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邮件里密密麻麻的英文一行一行闪过……
　　“最后一次。”
　　“我这个年纪在这个圈子里，已经算不小了。的确如你所说，我只想再拿一个冠军。这是对自己的承诺，但这一年，也是对爷爷的承诺。要顾好身体，所以去了c市，爷爷又一心想把你收到我们家族谱里，所以把我塞到了俟华。”
　　“但是……”
　　“你没看到的时候，其实我也在努力的。”
　　揉了揉赵凛凛的脑袋，周恣阳敲下了最后sune的落款，点击发送了邮件。
　　“我知道，很多人把我当做封神的人物来仰望。”
　　“所以不敢懈怠，把自己当做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管不顾地去拼命着。”
　　好像是这样的，sune的为所不多的照片里，没有一刻他的眼不是通红的，自己只知道他的辉煌和成就，没有发现神邸下那个普通人的存在。
　　就连他的病痛，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
　　赵凛凛收紧了双手，沉默地咬唇。
　　“明年的决赛，我会叫500在vip区给你留一个位置。”
　　周恣阳合上电脑，站起来，看着被自己一通话唬愣的小孩，看似随意地抛出了一个远在未来的邀请。
　　没有像誓旦旦的口吻，他只是轻描淡写，对这个凭着《十七叹》另眼相待，现在终于在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的小孩，伸出了通往自己世界里同行的手。
　　这才是sune。
　　就连想要爱护一个人，都是这么信手拈来的。所以赵凛凛怎么会不领旨谢恩。
　　她点点头，脸颊悄然绯红。
　　“出去玩吧，下雪了。”
　　拉开窗帘，赵凛凛看到从上午起就纷纷扬扬的雪花，此刻终于肆无忌惮地集结降落。
　　她盯着周恣阳，“好啊，去堆雪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下楼的时候，赵凛凛已经很努力地缩在了周恣阳的身后，还是吸引了一票人的视线。
　　周家这个不爱说话的长孙，头一次出现在这个时间的家里。
　　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
　　真难得。
　　啧，周老爷子看着对面的老头，悄悄地按下了想出的那张牌。
　　既然你给我家带了个姑娘，那就让你赢一把好了。

　　离开了充满暖气的屋子。
　　迎面而来的北风直接把赵凛凛吹傻掉，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穿奶奶的大花袄子出来。
　　“不是要玩雪么。”周恣阳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的小孩，小步地跟在自己身后，专踩自己走过的地方，就为了不多沾一点雪。
　　赵凛凛摇摇头，鼻子和嘴都被冻红了，连出口的话，都快要断掉在风中，“不……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我要暖气……”
　　拽了拽赵凛凛帽子上的毛球，周恣阳摸出了钥匙，“那就去找500他们玩。”
　　“好！”
　　上车后，赵凛凛第一件事就是把手送到了空调口上，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心疼地看着发红的指尖。
　　启动车子，一边瞥着后视镜，周恣阳调高了温度，上了大道。
　　“要带点东西去吗？”搓着手，赵凛凛小心地问。
　　“……你真的以为去串门？”
　　缩回座椅上，赵凛凛突然醒悟，“你是因为想去俱乐部才把我拖出来的吧。”
　　不说话，周恣阳继续倒车入库，然后下车，拎起了还在不依不饶追问的小姑娘。
　　看到两人如同天降，练习室里的男孩子们都愣了，500吐出了刚吸进口中的泡面，擦了一口泛着油光的嘴，喃喃道，“今天没输几把啊，怎么把魔王都招来了。”
　　他们也才从C市飞回来不过几天啊。
　　赵凛凛在周恣阳身后只探了一个头，今天训练室里不止TROG战队在，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十几个年轻男孩儿默默摘下耳机，诚恳地，无辜地叫了一声，“嫂子好。”
　　开玩笑，都被sune老大带到了中国区总部来了。
　　这不就是挨着见人的意思吗，怎么能不识好歹。
　　虽然500满脸凄然，不愿承认自己的女神陡然就被周恣阳收了这个事实。
　　虽然，老大确实比他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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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个字震撼太大，赵凛凛呆住，任由它无限回荡在脑中，忘记开口要些说什么。
　　比如，同志们好？
　　再比如，同志们辛苦了？
　　周恣阳往左微微侧了下身子，挡住了赵凛凛的视线，然后用这群男孩子再也熟悉不过的，没有弧度的微笑，扫遍了每个人，看到两排的脑袋老实垂下去后，才沉声道，“分队各自集结，继续练习，晚上9点半开会，带上你们的1月总结。”
　　男孩儿们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推推搡搡地，众人从赵凛凛面前依次走过，很快就恢复元气，朝这个认定的嫂子笑嘻嘻地打招呼。
　　赵凛凛只能给每个人送上注目礼。周恣阳弹了下发呆的小姑娘，“去楼上练习室。”
　　“哦。”
　　赵凛凛跟着他慢腾腾走到电梯外，一行正在等电梯的人立刻作鸟兽状散开，“老大，我们爬楼梯。嗯，爬楼梯，锻炼身体。”
　　虽然这么说，但队员们还是极有默契地一步三回头，关注着这一对——其中一个认真盯着地面数地毯上的花纹，一个照旧面无表情，注视着不断往下降的数字。
　　老大这么面瘫寡言，是怎么追到小500这个有才有颜的女神的。
　　Lcc拿胳膊肘捅了捅精神不佳的500，“诶，你知道你女神什么时候跟老大在一起的吗？”
　　怒瞪了他一眼，500努力地把自己和空气同化。
　　二杀摸了摸他的头，冷静的做总结陈词，“你们啊，最近训练都多让点我们小500啊，人家算是失恋中，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500捂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

　　赵凛凛跟着进了TROG的训练室，环顾了一下，才找了一台最边上的电脑，努力地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不被人注意。
　　实际上，赵凛凛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周恣阳分下任务后，还说笑着的男孩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是交流着类似于选角的话，偶尔在游戏过程中因为着急爆几句粗话。
　　只有鼠标和键盘的声音急促地响着。
　　像极了普通的少年。
　　但又并不是。
　　后来干脆无心看日剧，赵凛凛借着显示器的遮挡，偷看着对面的周恣阳。
　　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他打游戏。
　　还是没戴帽子和口罩的情况下，头发零乱散落在额头，虽然还是一副懒然的样子，只有点漆似的眼里，流转着淡弱的光点。
　　就像一潭深水。
　　很平静，但又有细微可见的波澜起伏。
　　托着腮，赵凛凛竟然觉得这个男人比电视剧还要好看，就连偶尔因为队员发挥失误，皱眉怒骂的样子，都像泼墨山水。
　　肯定是因为那双眼睛过黑过浓了，昭然地敞开洞口，她也就心甘情愿地扑了进去。
　　飞蛾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不怪你太惑人，只怪我定力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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