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湘别

　　“这些是什么？”
　　罗湘指着木桌上面的瓶瓶罐罐询问。
　　罗雪看了一眼，回答:“是孩子们见我生病送来的东西，一些没喝完的姜汤，红糖水，还有蜂蜜。”
　　罗湘点点头。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罗湘拿起罗雪放在木头写字桌上的手机，连着插座充电。嘴上开始抱怨，“打一次关一次机！”
　　“我忘记充电了，这几天人不舒服，也没精力去管。”
　　罗湘忙完，叹了口气，“不要总是把忘记挂在嘴边当借口，你要知道你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我们照顾不了你，如果连电话都打不通，爸妈和我得多担……”罗湘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她的台词啊！她可是全家最小的一个，怎么听都像是罗妈该说的话。
　　说到罗妈，“对了，我都还没有给妈打电话，她听说你病了，着急坏了。”罗雪正在发呆，也没注意听。
　　拨了个电话给罗妈，刚拨出去，就接通了，“喂，老妈，我到了……恩，没什么事，你放心，有我在呢……就是操劳过度，你也知道这支教的话是这个样子的，要和姐通电话啊？”罗湘走到床边，推了把走神的家姐，大声的说着最后一句话，对罗雪示意，罗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摆手，罗湘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家姐，嘴上没有停下来，“妈，姐现在已经睡了，我明天再让她打给你，可以吧？……好，挂了。”
　　罗湘把电话随意的丢在床上，“怎么不和妈说句话。”
　　罗雪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道:“我明天给妈打个电话。”
　　罗湘没再理会，点了点头，看了眼外面，说天色也不早了，去打点水洗脸。
　　罗雪说知道了，罗湘这才起身轻轻的转身走向右边的门，这间学校教室宿舍灶房都是连通的，中间都有道门，可以直接通到隔壁，中间是教室，大门却没关，罗湘正想拉好，就听见外面有道叹息似得声音传来，“随他们吧……”
　　罗湘顿了顿，快碰到门的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再直走就是灶房，里面只有一个暗暗的电灯泡，散着温暖的暗黄色，走到灶旁边，熟练的就着微弱的光线捡起旁边的枯草，拿起火柴划一下，点燃了，丢进灶里，又放上干木柴，交叉着让它有空气可以燃烧，里面散出了一点熏人的黑烟，罗湘微迷眼睛，屏住呼吸，使自己不被呛到，火生好了，灼烈颜色的热度把罗湘的脸也感染得很烫，成了迷人的红色，罗湘起身从一旁的缸里舀水进大锅里，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陆向晚，他抱臂倚在那儿，颇有些出神的看着罗湘。
　　罗湘一时沉默，想到刚刚他在门外打电话，就问道，“电话打完了？”
　　他沉默着，罗湘觉得他不会回答了，所以就把手上瓢里的水倒进锅里。端着手比较酸。
　　“恩。”
　　只剩下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的空气里多了一味男声，虽是很轻很淡的一个字恩，罗湘不知怎的却感受到了落寞，为避免尴尬，罗湘又提起话题，“王老师呢？”
　　“在备课。”
　　“要洗热水吗，我可以顺便帮你烧水。”
　　“恩。”
　　罗湘闻言又多加了一些水，忙完在旁边的矮板凳上坐了下来，等着水开，她觉得眼前这个习惯性用一个字冷场的男人，她找再多话题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沉默着。
　　“你做这些看起来很熟练。”
　　倒是陆向晚说话了，罗湘看向他，微笑:“有家人在这里，所以经常来这里，来多了，看多了，就自然会了。”末了又补了一句，“其实也不难，山村里的孩子很小就开始做这些了。”
　　他只笑未语。
　　罗湘觉得莫名其妙，看到锅上方飘了水汽，连忙站了起来，“水开了。”
　　把火灭掉，在旁边拿了个盆子打水，兑点凉水，用手试了下温度，刚刚好，询问杵在旁边的陆向晚:“你有带毛巾吗？”
　　陆向晚自然摇头，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跑到了这边，就带了两件衣服，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罗湘听了回了屋子取了条新的毛巾，这是罗湘从家里带来的。“喏。”
　　陆向晚修长的手接过毛巾在水里搓湿，洗干净后递还给罗湘，罗湘笑笑晾在了绳子上。
　　陆向晚望着罗湘，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必客气。”罗湘又舀了一盆水，笑道:“我先走了，你早点睡，明天见！”
　　陆向晚，“明天见。”
　　罗湘将盆子里的水倒了，又舀了一盆水，然后走了出去。
　　回到宿舍，罗雪正躺在床上发呆，眼神有些空洞，罗湘留意了会儿，独自洗漱完，把大门关了，爬上了床上，挨着罗雪，和罗雪絮叨着近些日子发生的有趣事，唠叨有会儿后，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一夜安稳，白天赶路赶得太累，晚上倒是睡得很香。就是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罗雪在翻身子，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的意思。
　　第二天，天蒙蒙亮，外头的鸡就叫了，罗湘几乎是惊醒过来，没办法，她不认床，但是无论在哪儿，睡眠都很浅。
　　打着哈欠艰难的爬了起来，罗雪好像才睡过去没多久，这会子又醒了，指着桌子叮嘱，教案在那里，让他帮忙代下语文课。
　　罗湘无奈的点头，又让她睡好，这才下了床。
　　穿好衣服，还带着些困意的走了出去，打开大门，小院庭正对面和两旁是一些杂草，入眼一片绿色，罗湘清醒不少，眼睛很舒服，罗湘颇有些满足的笑了笑，侧头看见了在杂草旁觅食的大公鸡。
　　罗湘轻笑出声，显然因为早上的美景心情好很多。
　　转身去了灶房，王老师已经起床在烧粥，水汽飘上来钻入罗湘的鼻子，罗湘觉得自己饿了……不能怪她，昨天晚上王老师弄了一点菜给她和陆向晚，但她没胃口，随意糊弄了一下，现在闻到粥的味道自然食欲大开，站在王老师后面笑着说，“王老师的厨艺见长啊，谁能嫁给王老师真是有福气！”
　　王老师的脸就这样红了，反过来说，“阿湘总是拿我开玩笑，谁能娶到罗家两个女儿才算是真正的有福气！”
　　罗湘但笑不语，王老师喜欢罗雪，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事，毕竟嘛，同事同事，天天同在一起，没感情也能同出个感情来，只可惜罗雪有男朋友了，否则这个王老师和她说不定还这能走上罗湘爷爷的道路呢……
　　“对了，阿雪好些了吗？”王老师已经煮好了粥，正在旁边切咸菜。
　　罗湘叹了口气，“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王老师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罗湘见他没说话了，也不打扰，自个儿又溜达回去了，洗漱一番后，早饭也差不多弄好了，学校里的老师都在桌子边帮忙，罗湘这才想起似乎未见那位陆先森，还没起床吗？
　　“陆先生呢？还在睡觉吗？”
　　“没有，他一大早就起来了，起的比我还早，在院子那里抽烟，我跟他打招呼，他应了声说去后面逛逛。”
　　罗湘想着要不去叫叫他，刚走到门口，就和他打了个照面，罗湘轻笑，“我刚想找你，吃饭了。”
　　他神情自如的说了句好。
　　罗湘盛了一碗粥，挑了点咸菜然后给阿姐送去，刚走到门口，却听见罗雪在轻轻的啜泣，声音不大，却很刺耳，很悲伤。
　　罗湘端着碗的手倏然用力的抓着，粥的热度已经把她烫伤，顿了会儿，从容的走进去，瓷碗搁在木桌上，发出一声“砰”，罗湘面无表情的看着罗雪，她正躺在床上，手里紧握着一张照片，错愕的回视，连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干。
　　“阿湘……”
　　“说吧，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罗雪却只是哭泣，没有一字可言。
　　罗湘抢过她手上的照片，罗雪惊呼，坐了起来，紧紧的握住不肯松手，罗湘攥住照片的一角，双方用力，撕出了一个细小的裂缝，罗雪怕被抢坏，终究是松了手。
　　罗湘抢过照片看了眼，上面是罗雪和王泽明的合照，王泽明捧着鲜花一脸痞子样的递给罗雪，罗雪穿着一身长裙站在他旁边，如果不是王泽明的表情太生动，看起来倒很像结婚照。
　　罗湘把照片放在一旁，沉默不语，罗雪却还在落泪，罗湘不忍，率先开了口，“你和他吵架了？”
　　罗雪眼泪滴的更厉害，罗湘坐到床边，抱住了她，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心里抽痛的厉害。
　　她从王老师说接了一通电话后就开始怀疑是这个样子，世界上还有什么心事可以让罗雪一夕病倒，憔悴不堪？不关家庭，工作，那就只剩感情了。
　　过了很久，罗雪可能情绪平稳了一点，她才开口，“他来了电话，他问我，工作和他选哪个……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故意逗他，说我选工作，于是他就这样和我说分手了，他说他等了我七年，我的心里却还是没有他，在我的心里，无论什么都比他重要，他说他不想等了，他没有那个资本再等下去了……”罗雪又开始哭，眼泪落在了罗湘的肩上，流至了罗湘的心里。
　　“阿湘，你知道吗？一个月之前，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不做支教了，我想回去l市和他结婚，那天……那天电话里我就是想和他说这个的，我想给他个惊喜的，如果他说的不是分手吧而依旧是当年的那句我等你，我就会告诉他这件事！可他……，”她的语速开始放慢，“我只是觉得很搞笑，他说不愿意等我了，我却放不下了，阿湘，你说为什么为什么？”
　　罗湘眼角酸涩，她高中时暗恋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大学谈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男朋友，到自己家公司工作时又谈了一个男朋友，也分了，她没有那么多经验去安慰家姐，也不知道答案，她只能做一个倾听者……
　　“我也试着挽留过，我打电话给他，但是他丝毫不为所动，阿湘，那么可笑，我和他竟然会走到这一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做错了什么……”
　　…………
　　罗雪絮叨了很久直到真的没有力气说话了才睡着，罗湘替她掖好被子，才离开屋子，学生们早就来上课了，大约是被王老师警告不准进罗雪的屋子，罗雪才得以安稳的说完那些不知道能跟谁说的话。
　　这会儿子，孩子还在上课，是王老师在上课，这个学校有四个班，楼下一间教室，楼上三间，一共有十位老师，近250个学生，不仅条件艰苦，连每位老师要承担的课程都是繁重的，孩子们每天早上要走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上学，中午在学校吃饭，放学以后又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回家。
　　学校的设备和环境方面因为有了罗爸的支持，已经好很多了。
　　对于山里面的孩子来说，每一堂课那是一种上天的恩赐，罗湘一直觉得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能懂得珍惜，因为他们知道所得来之不易。
　　罗湘站在窗前看了眼里面，所有的人都在认真听课，没有人注意到她，一眼扫过去，陆向晚也在里面，坐在最后一座，竟然也是很认真的在听课。罗湘的视线定格在陆向晚的脸上，忽然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上花痴的存在是有道理的，毕竟你的四周总有那么一个人他很优秀，人长得很好看，让你不得不去妄想他，但是也只能是妄想，因为你得不到他，而在别人的眼里，你就已经和花痴这个词挂钩了。
　　当然，罗湘心想，这里面不包括她，之所以这样感慨，是因为她不得不承认陆向晚的确长得很好看……
　　正坐在里面的陆向晚感觉到了打量的目光，寻着源头望了过去，看见一个女人站在窗前，一直盯着他看，头轻轻的靠在窗上，乌黑的波浪卷发被风微微吹了起来，陆向晚想，她的背影——当头发全部放在身后及腰时，那一定是极美的。她的身上有着都市的狂欢感，又有着一股很美丽的静态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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