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花]遇搂

　　蝙蝠岛一事后，高亚男再也没有和大伙儿喝过酒。所以当在莫愁湖上遇见正泛木舟小憩的高亚男的时候，楚留香是很高兴的，姬冰雁是最高兴的，胡铁花就不那么自然了。

　　这种不那么自然的表情，在高亚男上了楚留香的船以后，就变成了僵硬，但见到高亚男带上船的几坛酒里有自己最喜欢的花雕，僵硬就变成了笑颜逐开，伸手去捞酒坛。

　　“一边去。”高亚男瞪了胡铁花一眼，还是把那坛花雕放在了胡铁花的跟前。

　　故人相逢，自然是叙旧；叙旧，自然要喝酒，还要大碗地喝。讲这些年走南闯北遇见的人和事；讲江湖上谁出了名头；讲南海几时出了黑色的大珍珠；讲华真真成了华山派掌门；讲姬冰雁娶了两个什么样的美娇娘……新鲜事讲完了，就讲过去的事。讲胡铁花被楚留香灌醉八十九次，讲胡铁花在酒里下了半斤巴豆，过后被楚留香抛进张家的大酒缸里；讲那年莫愁湖上的荷花开得有多好；讲那年高亚男的回风舞柳剑……

　　酒喝得起兴，往事聊得也起兴，高亚男蓦地又拔剑练了起来。现在的高亚男已经不是当年的高亚男，一套回风舞柳剑着实入了殿堂佳境，当得上“清风女剑客”的称号。现在的胡铁花也已经不是当年的胡铁花，没有说她剑法不好，也没有趁机尿遁。姬冰雁出神地看着舞剑的高亚男，任由迎雁偶尔喂自己吃两口水果。
　　“你想清楚。”楚留香在胡铁花耳边低声，“我跟你打赌，你要是再不答应，老姬真能有本事把高亚男娶回家，不抓住机会，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胡铁花一声不吭，埋头灌了一大口酒。

　　机会是自己找的，胡铁花很清楚，不过他就是这个毛病，一旦姑娘喜欢了自己，那他就不会再喜欢这个姑娘了，贱骨头，没办法。楚留香很清楚，所以多句嘴劝胡铁花；姬冰雁很清楚，所以还会动追高亚男的心思；高亚男也很清楚，所以剑招一收，剑尖指向了胡铁花——

　　“你到底娶不娶！”
　　“娶！”
　　“还逃婚吗！”
　　“不逃了！”

　　确实没有一丝的杀意，但是没准胡铁花不答应，高亚男就又折身跳进湖里。何况，胡铁花现在没有醉酒，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都是认真。
　　“很好。”高亚男收了剑，盘膝坐下来喝酒，胡铁花凑近了一点，给她剥起了水果。
　　姬冰雁脸色异常难看，伴冰的纤手护上了他的眼睛，在他耳畔娇嗔了几句。姬冰雁听完，便握住了她的手。
　　这两个姑娘将老姬吃得死死的，跑不了了。
　　楚留香摇了摇头，又喝下一杯酒。
　　老姬和小胡都成了家，自己却还是一个人这里坐着，实在是……

　　“老臭虫。”胡铁花打断了楚留香的遐思，“既然要成亲，你是不是表示一下？我记得当年有人说，我要是成亲，就送我一坛……”
　　“就送你一坛你最想喝的酒。”楚留香没好气地接口“说吧，想要什么酒。花雕、女儿红、竹叶青？”
　　“我来送。”姬冰雁难得开口接过话茬。楚留香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意思是花雕女儿红还有竹叶青都由姬冰雁来送。
　　“我听说，江南花家的七公子酿的一手好酒，尤其是百花酿，多少人也难求一坛。”胡铁花大手一挥，就给楚留香安排了任务。“我要求不高，一坛就行。”

　　好友的要求，楚留香当然不会拒绝，所以去江南向花家的七公子讨要一坛酒，成了楚留香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花满楼，江南首富的第七子，自幼双眼已盲，成年后武功卓绝，擅长听声辨位和流云飞袖，雍容宽厚，与人为善，用情专一，谦谦君子，独居小楼，尤爱花草。从丐帮的小秃子，到为自己收集情报的苏蓉蓉，提起花满楼都赞不绝口，似乎没人觉得这位花公子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倒更多是为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叹息。
　　“凡是见过面以后，就没人会舍得伤害这样一个人。”宋甜儿曾经这么说“楚大哥，你要是与花公子比，想来除了吃饭和打架，是一样也比不上人家的。”
　　“如果花公子的眼睛能看见……”
　　“花公子的眼睛能看见就好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人。”胡铁花打个舒展摆成大字躺平。“我只管喝酒，剩下的你看着办。”

　　及念至此，楚留香挠了挠鼻侧。

　　对于我们的盗帅楚留香来说，得到一坛酒最方便的方式是去买，买不到也可以去“取”，但是如果这坛酒属于所有人都觉得无可挑剔的花满楼，楚留香就没了“取”的心思。

　　所以当楚留香站到百花楼底下的时候，手里托着一盆将开未开的君子兰，这是苏蓉蓉考虑了两天才准备的礼物，据说和花满楼很是相配。

　　“其实你不用准备礼物。”张三一边划船送楚留香一边说“花公子一向不吝啬将自己的百花酿分给朋友，只是百花酿差不多才出窖就被那四条眉毛抢去了，别人想喝也喝不着。”
　　四条眉毛指的是谁，楚留香也很清楚。花满楼的挚友，以灵犀一指闻名，有四条眉毛，天下也只有那个叫陆小凤的人了。
　　“但愿我到的时候，还能留下一坛。”楚留香摇了摇头。

　　收回神思，楚留香左右踌躇一番正欲登门，一个仆从模样的人正好自门中出来。于是楚留香向前询问。
　　“这位公子真不巧，我家少爷白日和陆大侠出门踏青去了，晚些才回来。”那仆从倒也是彬彬有礼“您是……”
　　“在下楚留香，想向花公子——”
　　这话怎么说，讨要一坛酒？似乎不太对。楚留香一时语塞。
　　“您想要一坛百花酿是吧。”仆从似乎已经对这个场景司空见惯了“那您来得巧，今早才起了窖。等我家少爷回来，我禀告少爷，给您留一坛。您先找地方休息休息，晚些时辰再来？”
　　已经体贴周到至如此地步，楚留香实在说不出别的，只好将君子兰留下，自己寻了旁处的清馆喝酒去了。

　　江南多美人，嘤嘤声啭鸣。纤纤作细步，悠悠盘上舞。待楚留香欣赏完舞蹈、喝足了清酒再出来，夜已有些深。百花楼的门仍开着，像是专门为自己留着。楚留香没有犹豫，抬腿进门。

　　楼里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烛火气息，楚留香心下诧异，转瞬又想个通透。瞎子看不见，自然不需要点灯。只是摸黑进来，有些吃力。着实不该夜间拜访，自己看不见不说，或许人家已经休息了，再叨扰一番显然失礼。
　　一楼并没有人，二楼倒是有些响动。楚留香顺着楼梯往上走，借着月光，几案上摆着一个酒坛，楚留香入手掂了掂这颇沉的酒坛，掀开些许封泥，酒香扑鼻，怀中似有百花盛开，闻之怡然忘俗。不由赞叹一句。
　　“好酒。”

　　“喜欢便好，多谢阁下的君子兰。”

　　楚留香一转身，就见到淡黄衣袍花满楼站在满室花旁。银白月光照进小楼洒了他满身，恍惚间若月上天神降世，也似花中生出的精灵。那笑容又告诉每个人，他就活生生站在这里。
　　清风拂江水，白杨秀挺疆。

　　原来这世上，真的可以有谪仙一样的人物。
　　楚留香觉得自己的心跳，猛然快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快，噎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逃，赶快逃。这是楚留香唯一的念头，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花满楼还在等着来客说话，却觉颊边生风，回神，茶几旁已经没有了人。
　　当真奇怪，难道自己哪里礼仪不周，吓到了人？然而自己的穿着向来一丝不苟，吓人也无从谈起。
　　人已经走了，多想无益。
　　花满楼摇了摇头，侍弄起花草来。

　　胡铁花和高亚男的婚期很快就到了，那坛百花酿自然也到了胡铁花的手里。不过楚留香倒是不太对劲，得空便望向窗外，连说笑都少了。
　　“老臭虫，怎么了？”胡铁花在楚留香跟前晃了晃自己的大手掌“怎么让你带坛酒回来，你就跟丢了魂似的。看上谁家小姑娘了被拒绝了？”
　　楚留香没有回话。

　　他确实是丢了魂。
　　那楼中月下惊鸿一眼，自此夜夜入梦不能忘。

　　【一小段转陆花结局】

　　“谁？”
　　陆小凤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带着些许不满。
　　这倒可以理解，没有人会半夜被吵醒还觉得高兴。
　　“来取酒的人罢了。”花满楼点数了一遍阳台的花盆，回道“陆兄睡不着了？”

　　“没有——”
　　明显大写加粗的委屈。
　　委屈的小凤凰要哄。

　　花满楼脱下外袍重又躺在了床边。
　　“好了，陆兄，睡吧。”
　　“嗯，花兄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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