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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才慢慢说道:“听说霍渊的徒弟出江湖啦。”
“什么?!这霍渊销声匿迹才十几年,岂不又要天下大乱?”
其余人纷纷附和。
“非也非也,这位小娘子名叫曲玲,听说不但不凶神恶煞,还心地善良。”
“哦?”
“那御剑门的江小公子便是她救回来的。”
“真有此事?”
“还不止吶,那‘窃玉书生’叶无心,也被她扒光了倒吊在城门口,听说脸上还画了只王八。”
“好!好!这采花小贼也有如此下场!”
“不过老朽要说的倒不是这事。”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
“老头子,别卖关子了,快说!”有人不耐道。
“那曲小娘子不久前在天机阁挂牌售卖了一张美人图。”
“美人图?”
“不错,传闻中霍渊绘制了一副美人图,上面记载了他毕生所学之精华。”
“啊,这怎么就拿去卖了?”众人大惊。
“哈哈,那曲小娘子可是个有意思的人,她说,初出江湖,师父不给盘缠,总得有个来钱的地方。”
“那有人买了吗?卖了多少银子?”
“唉,这图可不是想买就买的!”说书先生叹道。
“不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嘛,难不成还要比试武功?”
“那倒不必,只不过你可知道,在天机阁售卖物品,卖家可以要求买主用何物来买。”
“这我倒是听说过,那金刀门的门主用家传宝刀换了仇人的项上人头!”
“正是如此,先生好见识!”
“那曲小娘子是要买主用何物来换呢?”
“她倒不需要物。”
“哦,那她要的什么?”
“是一个人。”
“什么人值得霍渊的美人图?”
“正是祁山掌门玄微真人。”
此话一出,茶馆里鸦雀无声。
半响,才有人道:“难不成这曲小娘子要替师父报当年的一剑之仇?”
十五年前,霍渊独闯祁山派,把门派上下搅得不得安宁,若非当时还不是掌门的玄微道长提前出关,击退霍渊,可能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说书先生笑而不语。
又有人道:“那这曲小娘子的算盘珠子可打不响了,谁有本事拿玄微道长换图呢?”
说书先生抚掌而笑:“正是,所以说那曲小娘子是个妙人,她说,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啊?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各位若是现在启程,说不定还有机会到祁山看个热闹呢。”
祁山,紫微殿前。
一个身着绯色衣衫的女子在门口踱步,身后一大群探头探脑的江湖人都被祁山弟子拦在外围。
“姑娘,掌门说了不见你了,你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祁山向来是个清静之地,哪里有过这么多人的时候,裴松简直要被这个曲玲逼疯了。
曲玲抱臂而立,道:“好啊,你去跟谢禹说,霍渊有遗物给他,他若执意不要,我也不再强人所难。”
谢禹是玄微真人俗家的名字,不过裴松此时也没心思计较这女子怎么知晓这个,便匆匆进去通传。
待一连串急急忙忙说完了之后,裴松才转过弯来。
什么?!霍渊死了?
这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怎么还有遗物给掌门?
没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只见掌门已经起身了。
他赶紧上前打开门,垂首立在一边。
只是偷瞄掌门的时候,觉得掌门的神情不像往常那般有着泰山将崩而不改色的沉静,倒像是有些……悲伤。
为什么会悲伤呢?
裴松跟在掌门身后的时候还在思索,难道是因为老对手的逝去?
大概高手之间,总有惺惺相惜,也总有身临绝顶的寂寞吧。
正在众人等得不耐烦之时,殿门开了,门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人。
走在前面的人身着一袭浅灰色道袍,头发用玉冠束起,一双乌眸嵌在如玉的脸上,眉宇间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他看着年纪不大,鬓边却已染上了些许白华,但这并不会让他显出半分老态,反而有说不出的沉稳气度。
殿外众人见玄微真人出来了,也不像刚才那般嘈杂,祁山弟子们压力顿减,心道,还是掌门气场强大。
甚至连方才气焰嚣张的曲玲都垂手而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然。
裴松跟着掌门走到曲玲面前,看着刚才像斗鸡一样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温顺成了小鸡仔,心下不由得有些好笑。
只听掌门问道:“他……真的已经……”
曲玲并未直接回答他这个本就残缺的问题,只是从身后背囊里拿出一个用木匣子装着的物什。
打开来一看,竟是一把漆黑的玄铁剑。
这难不成是……?
还未等裴松思绪飘散,便听掌门道:“裴松,将我放在八宝阁上的木匣子拿来。”
裴松依言去了。
八宝阁上那个木匣子裴松是知道的,不过他从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也从未见过掌门打开木匣,但是每每打扫的时候,那木匣上却是没有积灰的。
裴松把拿来的木匣递给掌门。
那木匣虽说有些分量,但对掌门这种武功绝顶的人来说,应当是轻若鸿毛的,但不知为何,掌门接过的时候,竟然有些手抖。
木匣打开,里面竟是一个剑鞘。
剑和剑鞘?
难不成……?
“守拙剑?!”人群中已有眼尖的人惊呼出口。
裴松定睛看去,只见那古朴的剑鞘上,确有“守拙”二字。只不过,那守拙剑,掌门不是说丢了吗?怎么剑鞘在他那儿,而剑,似乎是在霍渊处?
裴松一时间竟摸不清头脑。
他看着掌门将剑插入剑鞘之中,合上的那一刻,兵戈之声几乎要掩过那声轻轻的叹息。
只听曲玲道:“谢掌门可要那副美人图?”
作为祁山弟子,裴松当然听说了涉及到自家掌门的那起江湖闹剧。
玄微真人愣了一下,还未答话,便听曲玲又道:“既然谢掌门自己走到我面前,那家师这幅图,自然是归您所有啦。”
她声音清脆,语调又故意升高,在场的人听了,无不露出吃惊又好笑的神情。
敢情这武功秘籍还带强买强卖的?
曲玲将画卷递过去。
玄微真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
这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图画?
裴松虽然已百抓挠心,但也不敢造次,只能安静地立在掌门身后。
随着玄微真人修长的手指拉开画卷上的绳索,在场诸人简直要屏气凝息了。
却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喊道:“臭丫头!谁让你来这里的啊?!”
曲玲听到这个声音不禁缩了下脖子,抱着已经空了的木匣躲到玄微真人身后。
裴松看了眼旁边探头探脑的小姑娘,不禁又有点好笑。
只见来人身形极快,一眨眼就落到了近前,他一袭玄色劲装,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面貌十分英挺,有一种说不出的狂傲洒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裴松还未明白到底什么情况,只听“啪”的一声,掌门手中的卷轴掉落在了地上。
零落地有人喊道:“霍渊!”
霍渊?!裴松心想,刚才曲玲不是说霍渊已经……
正迷惑着,那人已行至曲玲身旁,揪着她的耳朵道:“臭丫头,刚下山就给我惹出这么大麻烦!”
曲玲这会儿也不怕了,嘻嘻笑道:“还不是为了师父您老人家嘛!”
“就你鬼主意多!”霍渊作势要打。
曲玲伸手一抱,环住玄微真人的腰:“谢掌门救我!”
方才刻意忽视对方的两个人此时不得不看向彼此。
一别十年……
两人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但也有些东西是不变的。
曲玲抬头左看看,右瞧瞧,嘿嘿一笑,拽着呆愣住的两人往紫微殿走。
那两人贵为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却真的被一个小姑娘拉着走了,这也是多年未见的奇事。
裴松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人,正要追赶上去,却瞟见地上那副画卷。
先前还是合拢的样子,眼下却已被风吹开了。
裴松捡起画卷。
画卷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了。
画上确有一人。
那人身着墨蓝道袍,头戴弟子冠,正抱剑观花。
这袭衣袍,裴松再熟悉不过。
画图的人功力并不如何出众,甚至连画中人的眉目也因岁月而有些模糊,但裴松却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人是谁。
不同于现在的沉稳大气,彼时的掌门还有一些少年人的爽朗洒脱,但却一样的温润俊逸。
裴松知道自己应该把画卷合上,却控制不住般地徐徐展开。
只见画面左下角写着一行小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裴松几乎是抽了一口气,像被火燎着般,合起画卷跟了上去。
站在塔楼上的道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心想,那时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世人只知当初祁山一战,霍渊败于玄微真人手下,却不知在此之后五年,霍渊都被软禁在祁山后院。
说是软禁,其实是他自己不想走罢了,玄清真人无奈地想。
若是霍渊要走,这天底下有什么地方拦得住他?
旁人不清楚,玄清却知道,以当时谢禹的武功,是不足以这么轻易就将霍渊斩落马下的。
直到玄清无意间看到霍渊所作的那副画……
那句诗……
那时谢禹的声望已经非常高,师父也已决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他。
正是顺势将祁山一派发扬光大的好时机。
玄清开始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决定先去找霍渊谈话,而不是自己的师弟。
不过他就是去了。
他对霍渊说:你若不走,我就把你这番心思告知谢禹。
霍渊笑得促狭:那可好,没想到道长愿意替我说媒。
他又说:那我若昭告天下呢?
若昭告天下,不仅掌门之位不保,很可能还会被江湖中人所唾弃。
不过玄清只是这么一说,只要稍微一想,就会发现他即使不在意谢禹的声誉,也不会不在意祁山派的声誉。
可是霍渊却沉默了。
他话一出口,霍渊杀气顿起。
但几乎很短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先来找霍渊谈话。
因为谢禹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霍渊会为他在意。
他在赌。
赌曾经狂傲恣意、天不怕地不怕的霍渊也有怕的时候
沉默半响,霍渊道:好。
他赌赢了,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之后的事他其实也不太清楚。
只记得第二天再去后院,霍渊已经不在了。
独留下谢禹一人,坐在树下轻抚着守拙剑的剑鞘。
从此之后,江湖上只有祁山掌门玄微真人,而曾经名动一时的守拙剑和它的主人谢禹,随着霍渊的消声匿迹,也渐渐成为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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