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谎

作者: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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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董


      今天贝鸣雁实在不想去上班,面对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的脸,还要听他们各种各样的话语,她只想把自己关进家里,独守一室,不用担心自己说错话和做错事而得罪人,像这样生活也会简单许多,可是在安静的家里,内心仍然无法平静,犹如在油锅上备受煎熬,一切的过往仿佛是给油锅添加的柴火。她使劲做家务,用力地拖地,把地板拖得透亮,纤尘不染。又清洗厨房,还拆下大块大块的窗帘来清洗,拆完窗帘下来时,梯子的最后一踏踩空了,她一下子摔在地上,痛得她的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她木讷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做,好像这样她才能舒服些。
      她的药早已吃完了,这段时间太多的事情让她无心去医院复查,而且头痛也没有什么改观,她都没有信心去看病了,犹豫再三还是放下手里的活计一瘸一拐地去了医院。正好融易在值班,她听着贝鸣雁说明的情况,仍然面无表情,神情好像凝冻住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是职业习惯还是本来就这样的性格,无从知道,因而给人一种疏离感。贝鸣雁很快简洁地说完自己的病状,又怕融易嫌自己啰嗦。融易冷漠地看着她,淡淡地说:“我再给你开一些药,吃了后仍然没有什么改变的话,你可以去精神病医院去看看。”
      贝鸣雁一惊,忙笑着补充道自己精神思想正常着。融易不耐烦地打断她,“和你说话正累,你按我说的,看看再说吧。”那口气像在打发身边的小猫小狗,接着她喊下一个病人来看病。贝鸣雁很是尴尬,心情沉重地拿着药单子缓缓走了出来,她怎么能相信自己会有精神病,自己只不过有些失眠头痛,因为家庭心情有些低落而已,也不至于有精神病。她想起同事有个上大学的儿子因为有抑郁症而自杀了,杨新乐的一个婶娘因为有精神病早早被叔叔抛弃了,而年纪轻轻地就独自一人死在一个黑屋子里。她越想越害怕,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行色匆匆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噪杂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而她却像一个人孤独地站立在一个寂然无声的空荡荡的大厅里,仿佛有死亡的气息在向她奔涌,恐惧在心里蔓延开来,她头痛欲裂,两腿发软,双手撑住柱子,身子才没有瘫下来,她挪到椅子旁坐下,双手紧压着撕裂的太阳穴,默然发呆……最后她终于拿了药,虽然知道吃了药估计也没有什么效果。
      突然手机响了,打断了她混乱悲伤的思绪,是陈友丽打来的,说政宣科的刘股长看病回来了,听人说是胃癌晚期,大家约好现在去看他。贝鸣雁又是一惊,心头的悲凉更加深了,好人为什么不能一生平安?人的生命为什么这样脆弱?五十多岁的刘股长工作认真谨严,待人和善热心,性格尤其耿直率性,喜好打抱不平。单位里有不公正、不合理的事情,只有他敢于直言,所以领导们做事要隐晦多了,以免被他弄得下不了台。自然他的职位也一直原地踏步,而与他同资历的几乎都升为单位一把手了。盛传他得罪了不少人,包括李主任和李琴瑶,他们曾在领导面前说他的坏话,领导也成了他们手中的大刀,想砍向谁就砍向谁。本来政宣科就是个清闲科室,结果刘股长更加清闲了,奖金也少之又少。他曾在贝鸣雁面前说,自己的一张臭嘴尽得罪人,一辈子改不了。他从不求人,所以评优评先没有他,如今他快退休了,还是中级职称。他最爱给贝鸣雁说以前的事情:那会儿官场上也有黑点,但是毕竟少,人还是比较单纯简单的,不兴求人,有事公开说出来,有才的上,无才的下,谁也没话说,现在不行了,只讲“财”,不讲“才”了。说着他直摇头,连连叹息。旁边的陈友丽就会眯缝着眼睛,笑他是个老古董。私下对贝鸣雁说,他这个老古董思想不开窍,不与时俱进,应该放进博物馆里。
      也许是与人为善,也许是人生的淡然,他和贝鸣雁有许多相似点,他们在一个办公室时也谈得来。他写得一手好字,大厅里的黑板上经常有他用粉笔写的通知,消息之类的。这本不是他的事情,他说自己总得找个事情做,否则闲得慌。每每在写之前,他都盯着黑板一会儿,心里在酝酿着:写什么样的字体,字的大小,甚至点什么样的标点符号,因为领导写给他的纸张上面的标点符号都是圆点。而后他才慎重下笔,粉笔字潇洒自如,遒劲有力,大家每每上下班经过那里都要扭头看看,是不是有通知。两个月过去了,黑板上的打印机打印的白纸黑字代替了刘股长的粉笔字,因为刘股长要奔波在各大城市的医院求医治病。贝鸣雁有种失落和不祥之感。
      待贝鸣雁和同事们一起来到刘股长家里,刘股长正在茶几上写字,人清瘦许多,浑浊的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里,颧骨突出更显得骨瘦如柴。精神已经是大不如前,他颤巍巍地迎接他们,嘴角微微露出笑容,贝鸣雁只觉心酸,眼眶润润的,她使劲吸吸鼻子不让眼泪流出来。茶几上铺着刘股长写的毛笔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贝鸣雁立即联想到自己书房里的字,那幅字用笔潇洒,游龙凤舞,而眼前的字,分明看到了他手的无力和颤抖,还有几点墨汁在纸上润开了。
      努力掩饰着悲伤的刘嫂子嗔怪道,让他多休息,不让他写字,他还生气呢。刘股长感叹道,“如今手没有力气,字写得大不如前了,”他歇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写写字可以解解乏,现在不写以后就写不成了。”说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那笑容让人感伤。他淡淡地说着自己的病情,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还要经常去做化疗,每顿只能吃流食,还要吃大把的药。他徐徐道来,波澜不惊,像是说别人,和自己无关似的。大家使劲压抑着悲伤,小心地寻找着话语安慰他。
      贝鸣雁实在忍不住了,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慌忙扭过头去,看向一边,假装欣赏他的房子。听他说过他搬进这新房子才一年多,房子干净整洁,温馨怡人。令人惊叹的是一盆盆绿色植物点缀着室内,尤其赏心悦目。她背后就有一盆翠绿的凤尾竹,伸出长长的一枝,恰好在贝鸣雁的头顶,好像在温柔地抚摸她安慰她:莫要伤悲。电视柜上摆放的几种盆栽植物吸引了她的目光,不知道名字的植物种在形状各异的花盆里,特别有一盆让她感叹不已,纤细的花盆不堪一握,微微弯着身子,呈现着半个“S”形,宛如娇弱的侍女般婀娜柔媚,深蓝色的花盆下端缀些细细碎碎的小白花,那是侍女的裙裾。以前她听过这个花盆的来历,刘股长说他在外旅游时碰巧看到这个花盆,可另外一个游客也看上了,于是他们较上了劲,刘股长好话说了一箩筐才以情动人说服对方放弃了,而他则像得到了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家,她还记得刘股长淘到这个花盆时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小巧的盆口伸出一抹绿色,仅有的五片小叶挂在细长的茎的上面,都让人担心茎的不堪重负,而它向下再努力向上,向前伸展,在命运面前它没有屈服,倔强地抬起瘦弱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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