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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尾光 (十)
蓝谛走后,锦帨把这个时辰的药给我,“公主真是费心了,跟蓝妃说话,得费些脑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我皱着眉喝下,“你找人跑一趟蓝府,告诉蓝真,宫里一切尚好,叫他尽量少在后宫走动。”
“奴婢明白。”
甘望最常来后宫看甘玉,若蓝真也如此,那岂不显得蓝谛与甘玉平起平坐了吗?甘玉心里明白,三哥的恩宠她是再也抢不回来了,所以手里的权力还是握紧些得好,也只有让她握紧权力,她才会觉得蓝谛对她的威胁没那么大,才能让她对蓝谛少些敌意。
一个多月,我时时刻刻的提点,蓝谛若有若无地听,三哥或多或少的偏宠,甘玉的暗中观察试探,终是到了年下。
去年,是我过的最冷清的一个年,甚至比当年父皇在施焰郡还要冷清,看来今年,也热闹不到哪里去。
从忙着年节事务到预备着再次换季,内宫确实是有的忙了,再加上甘玉月份渐大,我不得不多帮着栖凤殿一些。虽甘玉有意交付一些事给蓝谛,也全是给三哥和蓝家面子,但蓝谛着实不是做这些事的料,于是这些事情就落到我的头上了,我也就越发忙起来了。
近几日甘玉心情不佳,太医各个都说无恙,皆以为是月份大了,以及事忙的缘故,我也没有插手,只听了她的嘱托,照看六宫中事。
从除夕家宴的菜馔、表演、布置,到换季的品阶用度,从银帛用量到结余库存,都要在年下一一统计清楚的,甚至,还要预算下一年的开支,众人口中虽不说,但心里都清楚,一旦选秀,就更有的忙活了。选秀刚过,又赶上甘玉的产期,一应加封事宜,礼部也要加入,就更得做好准备才是。待甘玉登了后位,我手中的这点私权都是要交还回去的,此刻更要统计清楚,以免日后有何闪失。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蓝真派人入宫来,并非去了娇颜殿,而是直接来了浣雪宫,不为别的,只为告诉我一句:蓝少将军南行归来,实探施焰郡鼠患已平,损失不重。
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蓝真这么快告诉我这个消息,报信的人已让我知晓,也许施焰郡的奏章还在赶往麝城的路上。
这简直就是这段日子来最让我宽心的事了,百姓又能安居乐业,璐麝又能国泰民安了。
我连问了送信人三遍“是否属实”,得到了他三遍笃定的回答,我除了让他回去表达我的谢意之外,除了说会好好照顾蓝谛之外,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喜悦之余,完成了所有的事,不几日又得到了三哥的告知,证实施焰郡无大碍,我便动用了私库里剩余的大部分银钱,大赏六宫。
这份喜悦,甚至连除夕夜宴无聊的氛围都难以打破。
宴会早早结束,甘玉回了栖凤殿,三哥去了娇颜殿。我请求与四哥去齐王府,三哥应允了。
四哥的马车上,我揣着手炉,还挑了个离火盆最近的位子坐了。
“真是难为你这么操劳了,今儿的宴席这么早就结束了,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你。”四哥帮我裹紧了白狐斗篷。
“四哥,你知我心不在此的,再说,这家宴早就变了味,没准过不了几年,你我都不会出现在这家宴上了,又何必为这些无谓的迎来送往费心呢。”我伸出左手,在火盆上暖着手。
“所以你就随我出宫来了?”
“对啊,反正在哪儿都是一个人,倒不如我来陪陪你喽。”我伸出右手在火盆上,手炉放在腿上。
“你啊,还是去蓝府,看看那第一次一个人的蓝少将军吧。”四哥打趣着。
我掀开加了好几层棉的车窗帘,果真,是去蓝府的路。
“四哥,你怎么也这样?”我嗔怪道。
“女大不中留啊,更何况蓝真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四哥闲逸的脸上竟也有似媒婆般的表情。
“怎么,你认识他?”我收回手,再次暖着。
“伏岳一战时并肩作战过,武功不错,人也挺好。也难怪你不记得了,你年岁小,当时局势又紧,你忙还忙不过来呢,都忘了把假毒酒的事告诉士兵们,可把人家吓坏了。”四哥的表情,终于回归了他原有的淡泊,以及,对过往的怀恋。
“是是,多谢四哥了。”我吐了吐舌头。
这是寞云和大哥死后,我与四哥第一次这般交谈,虽然我曾对他有心结,但始终无法忽略他对我的关爱。宫中争斗无限,偶尔的利用又如何呢,就算没有四哥的介入,这场争夺也是无法避免的,正是有了四哥,过程也许才没有那么艰难。而且我相信,若是我与三哥有难,四哥是会鼎力
相助的,不仅为大业,也是为了那一份真心。
到了蓝府,马车停了,车夫禀告之后,我收了火盆上的双手,准备下车。
“寂雪,”四哥叫住我,“马车不便多停,不让你耽搁时间往手炉里放炭了,这个给你吧。”四哥将他的青鹤瓷小手炉给我。
原来,在我把手放到火盆上烤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我的手炉熄了。
我把自己的红釉玛瑙小手炉留给了四哥。
“待放下我,这马车会在蓝府后门外等着送你回宫。”四哥抚平了我斗篷上的褶皱。
“多谢四哥。”我道。
他但笑不语。
我下了马车,蓝府看起来灯火通明,孰知里面是怎样的光景呢。
随从敲开了门,我随蓝府管家入内。
外面的灯笼绕了蓝府一圈,看起来热闹华丽,里面却是繁华谢尽。
“公主怎么来了?”前院行至一半,蓝真赶来迎我。
“不欢迎吗?”我收紧了斗篷。
“臣不敢。是因正厅并未提前置备炉火,所以有些寒冷……”
“没事,哪里不冷去哪里就行了。”
“臣的书房尚有炉火,不妨……”
“去吧。”我忙道。
入了书房,我连斗篷也不脱,就冲着那檀木火炉去了。今年冬天未下几场雪,又冷又燥,再加上事忙,我的身子吃不太消了。
蓝真忙让人又添了两个火炉。
“公主,喝碗姜汤吧,过一会儿再褪斗篷,免得一冷一热伤了身子。”蓝真从丫鬟手中接过托盘。
我饮毕,身上暖和多了,褪了斗篷,坐在铺了绒毛垫的黄梨木雕花椅上,又有丫鬟奉了盅燕窝银耳羹。
“公主可感觉好些了?”蓝真坐到我对面的椅上,捧一盏茶。
“好多了,多年体弱的毛病,今日晚宴又一味言笑,没吃什么,有些失态了。”
“念着公主今晚在外,回宫许得守岁,才请公主饮的姜汤,请公主莫要见怪。”蓝真这话,对药理也略有研究。
“无妨,反正左右今晚也少眠,与其顾着姜生热,倒不如先把余寒清一清。”我瞥了眼桌上的燕窝银耳羹,笑道。
“不知公主今晚为何前来?”蓝真并未让府中下人出去,而是留在书房里。
为了避嫌。
“今年的除夕本就没有以往的气氛,宴会散的又早,我想着自个儿回宫也是一个人,四哥在王府也无人相伴,便与四哥一道出宫了,谁知他竟把我丢在你们蓝府门前,天寒地冻的,总不能流落街头吧。”我的眼睛扫视着书房。
“公主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臣还要多谢公主对蓝妃的照顾呢。”
我的目光被墙上的诗画所吸引。一首是张祜的《信州水亭》:南檐架短廊,沙路白茫茫;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一首是王建的《雨过山村》: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庭中栀子花。
蓝真连唤了两声“公主”,才把我的思绪收回来。
“施焰郡的事,多谢你告知。”我道。
“公主心如明镜,如何能不知这是皇上的意思。”蓝真笑道。
我当然知道,三哥定不会比我晚知晓施焰郡的事,蓝真在派人告诉我之前定先禀告过三哥了,在蓝真的人告诉我此事后几日,三哥再出面说一遍,仿佛是蓝真有意提前帮我解忧似的。反正施焰郡的事也不重,晚几日也误不了,倒不如让我在心里多一分对蓝真的感激。只是蓝真将其挑破,看来是不屑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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