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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角苍 (九)
“那你呢,又比我好过多少,一心要保住你们陆家,一心要五哥上位,结果又是如何?青春付诸流水,心血也付诸流水,时至今日,你陆家大势已去,五哥被幽禁,你自己也时日无多。连父皇驾崩时那残存的一线生机,都被三哥的禁军生生掐灭,你这一生,究竟都成了什么?”我试着讽刺回去。
“本宫过得不好,你们这些人,过得又好吗?欧阳寂雪,夜阑人静时,你可能入眠,那些已逝之人,都未入你的梦吗?”她冷笑道。
“我从不信鬼神,就算辗转难眠,也只因思念过切,并非其他。另外,我倒是想问问,父皇并不喜你,你如何能怀上五哥,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魅惑手段,又装成是谁魅惑的父皇。倒是我技不如人,现在才明白你为何恨我母妃——不——母后,恨得入骨?左不过,是女人最初的嫉妒心理罢了。”
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的诡计。”我起身,“这汇血螺,溶于水后无色无味,若一次过量服用,会导致五脏出血,若徐徐服之,则有五脏衰竭之状。你施于皇嗣们的,我也终究还了你。只是可惜了,我不知道这药发作时痛苦几何,我母妃,不,我又说错了,我母后在天之灵,看到你今日模样,会不会将当年痛楚减轻一二呢。也真是可惜了,当年被你害过的人,虽已离世,但所有人为他们惋惜、对他们怀念,你呢,算计了一辈子,连个知道你怎么死的人都没有,连个在你坟前守忠的人都没有!”
她从凤榻上摔下来。
我转身,向殿外走去。
“欧阳寂雪,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她喊道。
我回头,斜睨着她。
“本宫的一根毒刺,已经为你们种下了,你与欧阳晨昭生生断了本宫的路,总有一日,本宫会让你们付出代价!”她已声嘶力竭,面目狰狞。
我再次转身,向殿外走去。
殿门再次拉开,我抓着锦帨的胳膊,走下丹陛,全无之前所料的如释重负,反倒,更想昏睡过去,这次,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多得,难以承受。坐上步舆,我不禁靠在扶手上,头痛的,不得不用手指轻轻按摩着。
“公主……”
我伸手制止锦帨的话,陷入沉思。
二姐所言不虚,陆梦的手段着实是太高、心机着实是太深,仅利用一个春深,就能将我与寞云牢牢掌控,然后离间我们,而且她的目的,不是大位,仅仅是报复而已,若五哥并非这般无能,我与三哥的路……我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后怕。
或许,陆梦也完全可以再有一枚可利用的棋子,或许,父皇用了什么药伤了她的身子,所以,她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五哥身上。若真如此,三哥今日手法,倒像极了当年父皇,甚至,都是父皇一手教成,那么,今日的陆梦,会不会是来日的甘玉呢?
陆梦所谓的毒刺,究竟在或不在,若是不在,难道,是要再离间我们这些皇嗣,若是在,那到底在哪里呢?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其实至今,历经父皇与三哥,都未能将陆家势力彻底清除,那么这些势力,究竟能做些什么?至于后宫,这么庞大的规模,从医官女官到侍从侍卫,究竟该从何查起?
我觉得耳朵坠得厉害,便索性摘了耳坠,交给锦帨。
回了浣雪宫,卸了浓妆,拆了发髻,我歪在榻上,想好好歇歇。
锦帨将耳坠交给宫人收起来,给我盖上了薄毯。一个宫人匆匆进来,看到此情,又退了下去。锦帨去询问了事情,回到我身边,打量着我的脸色。
“说吧。”我轻声道。
“宋王,殁了。”
我倏地坐起,愣了半晌,才又倒下。
“公主,您就别再想了,宋王是自裁也好他人暗算也罢,终究与您没有任何关系的。”锦帨跪在榻边。
是啊,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但凡我无力左右的事,那干脆,就当作与我无关好了。那样的阴谋,
看得再多,也不会习惯的,倒不如,麻木了好。
我伸手扶她起身,示意她把锦盒内焚蝶送我的木制蝴蝶取来,放到枕边,试着睡去。
闭了目,思绪却在纷飞着。五哥的死因,到底是什么?若是他有意让三哥难堪,落一个暗害手足的骂名,那他完全可以在三哥登基几日后自裁,但他没有。是陆梦吗,尘埃落定,她已无后路,五哥于她而言也全无可用之处,所以,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吗?三哥那边呢,会不会……
我不敢再往下想。
手指触到了蝴蝶木雕,有微凉之感,我舒一口气,终有困意上涌……
飘渺仙境之中,有一男子,身着白衣,腰间配一柄长剑,立于桃树下。
我走上前,惊飞一路的蝴蝶,将右手紧握的蝴蝶木雕交过去。
他微微一笑,折一枝桃花,别在我发髻。
我轻笑。
“往昔,窗外院深,寂寞成林;来日,繁花似锦,鸟鸣成音。往昔,梦断迟暮,花落成雨;来日,琴音相诉,彩蝶翩舞。”
“你如何知道我擅琴的?”我笑问。
耳畔传来了一声琴音:“我如何不知?”
……
我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去寻那蝴蝶木雕,还好,薄毯正好盖着我握着它的右手。“你怎么来了?”我坐起,将木雕藏到毯中,看着三哥。
“半月后我将在春华锦堂设宴,你可愿献上一舞?”三哥从我放着琴的木架旁走过来。
“你要自称‘朕’,哪怕是在我面前。”我蜷在榻上,用薄毯把自己裹起来,“什么宴会啊,还要我去?”
“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宴会啊,否则怎会让你出席呢?”三哥坐到榻上。
我下意识地又把木雕藏了藏,“你哪是让我出席啊,摆明了是让我献艺。”我白他一眼。
“你可愿意?”
“就算我不愿意,你也不会同意吧?”我冷笑一声,“不过我不作舞,只奏一曲可好?”
三哥点点头。
“那这次宴会一结束,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斜睨着他。
“可以。”三哥回答得干脆。想来,他是以为我提不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那便这么说定了。你一会儿,还是去皇贵妃那边用膳吧,她的药,也该停停了,既免得她起疑,我也担心母体有恙,时日久了终会伤到胎儿。”
三哥还似以前一样,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临行前,还一再重复“说定了的”。
晚膳时候,本应是锦帨帮我布菜,结果却是换成了另一个宫人,连我平日常用的乌木三镶银箸都换成了文犀辟毒筷。我装作不知,勉强用罢晚膳,再次歪在榻上,叫了锦帨来。
“搞什么鬼啊,你也知道我近日是身心俱疲,怎么还弄这一出?”
“奴婢是……”
“是怕我不信你。”我坐起身,拉她起身,想她坐我身边,她却坐到脚踏上,“陆梦是在寞云身边安插了春深,但并不代表着她也能在我身边安插一个你啊。当日诱五哥之计,春深不知,你却是参与其中,陆梦明知这一击必中她死穴,又如何能不采取措施呢?这些年,你全心为我,与我相依相守,其实我所做的事,有多少只要你告发,就能置我于死地的。但你呢,不仅没有,反而是尽力维护。”我叹一口气,“你不必这般,我也从未疑你。”
“是奴婢让公主费心了。”
我笑了,“何来费心之说,且不讲你为我费心费力,只讲寞云这一走,我心中就只剩你这一个妹妹了。”我的手覆在她的脸上。
锦帨含着泪光看着我。
“以后别再做这些傻事了,不必如此的,你若真心为我,倒是应该放宽心。”
我一直以为,锦帨今日所做只是为表忠心,却不知,除了陆梦,还有一个人,早就在我身边安插
了眼线,虽然,初衷不同,但对我的伤害,却是最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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