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树上葡萄藤

　　舒欣发现，其实带着弟弟去上学也是有好处的。
　　姜循和舒欣上学前班开始就没有机会享受家长接送的待遇，因为姜爸爸和舒爸爸都要上班，而姜妈妈和舒妈妈都要在家带弟弟的关系，姜循和舒欣只好两人结伴去上学。
　　这其实有些不公平，但是姜循和舒欣都巴不得这样。家里到学校并不远，两个小孩步行去上学都只需要半个小时，一路上跟同样没有家长接送的同学打打闹闹，比那些被家长束缚的小孩子要自由多了。
　　姜妈妈自小就教育姜循要有男子汉担当，出门前都让姜循帮忙拿着舒欣的书包照顾舒欣，尽管每次出了小区舒欣就会不屑地拿回自己粉粉的白雪公主书包，可正式上小学之后，要学的课程越来越多，杂七杂八的书和作业本越放越多，书包也越来越重。才刚上二年级，舒欣就开始每天抱怨书包重，但也无可奈何。
　　所以现在的好处就是，舒妈妈和姜妈妈一起送舒文和姜衡去上学前班，舒欣的书包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舒妈妈的肩上。
　　学前班的老师是两个矮矮小小的小姑娘，看起来还像个孩子，舒妈妈每次送舒文去上学，都会和两位小姑娘聊上几分钟，一来二去小姑娘也就会照顾点舒文。姜衡长得好看，班上的女孩和学前班的两个老师都喜欢姜衡。
　　姜衡从小就会哄女孩，哄得女同学们都傻愣傻愣的，每次哄得班上小女孩们傻愣傻愣的，哄得两位小老师少女心泛滥，每次发红花和糖果的时候，姜衡总是能拿最多。姜衡的精明之处在于，他拿了糖果和红花之后，又都会分给其他的女同学和老师，这又让两位年轻的女老师觉得欣慰。
　　学前班中午都要睡午觉。教室里小铁门一关，再把两边的窗帘拉上，小屋子顿时变黑变暗，上上下下四十几个人，必须安安静静工工整整躺好，闭着眼睛睡觉。这对于平均年龄不超过五岁的小孩子们来说，简直就像是摧残。
　　舒文就是其中一个。
　　舒文的床铺在姜衡的上面，每天中午都要爬上爬下，刚开始那几天舒文还对此很有兴趣，可时间一久，他就再也不想爬来爬去了。午休几乎成了舒文的噩梦。
　　直到某一天，舒文从自己暖烘烘的床上坐起，然后呆呆地坐在姜衡的床边，盯着睡梦中的姜衡盯了一中午，把刚做了个噩梦的姜衡吓了一大跳，尖叫声吸引来了两位老师，也吓哭了一屋子的小孩。
　　第二天中午，舒文死活都不愿意再睡觉，怎么哄都哄不住。大哥哥姜衡主动请缨：“小云老师，我想和文文换个床铺。”
　　小云老师摸了摸姜衡的脑袋，称赞他懂事热心，然后把舒文换在了下铺。
　　姜衡爬了两天，也觉得爬上爬下又辛苦又危险，于是又和小金老师说：“小金老师，我想和文文一起睡下铺。”
　　小金老师犹豫了一会儿，姜衡拉起小金老师的手撒娇：“小金老师，文文妈妈是我干妈，我和文文住在一起，经常一起睡觉的！”
　　快要入冬了，天气也渐渐冷了起来，两个孩子睡起码会暖和一点，小金老师只好答应。
　　舒文从此爱上了午休。
　　带孩子其实是个体力活，就好比刚刚。睡在姜衡隔壁的倩倩平时总是睡得最早起得最晚，今天头一回最早醒，就看见隔壁的姜衡被子里窝着两个人，睡在外面的是姜衡，睡在里面的是舒文，两个人鼻对鼻脸对脸，睡得正酣。
　　倩倩偷偷告诉舒文：“两个人睡在一起是要生小宝宝的，你和姜衡睡在一起，你就要生小宝宝。我妈妈说，小孩子生小宝宝是很痛的，会痛死……”
　　话还没说完，就把舒文吓哭了。
　　文文还不想痛死，文文才刚刚过了五岁的生日。
　　倩倩看到舒文一哭，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个小孩凄惨的哭声又引发了其他小朋友的悲伤，于是，就在放学前半小时，本该带着这群小孩排排坐好乖乖等家长接回家的小孩子们，个个哭成了泪人儿。
　　小云老师和小金老师一个忙着送孩子，一个忙着哄孩子，本该轻轻松松送完孩子就下班的两位老师，硬是被累趴在地。
　　回家的路上舒文脸上仍带泪痕，姜衡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走，沉默得有些过分。
　　舒文小声地问舒妈妈：“妈妈，两个人睡在一起是不是就会生小宝宝？小孩子生小宝宝是不是会痛死？”
　　舒妈妈一愣，问：“文文为什么要这样问？”
　　舒文话里又带上了哭腔：“倩倩说我跟衡哥哥一起睡觉就会生小宝宝，会痛死。”
　　一旁的舒欣实在忍不住放肆大笑：“男的和女的睡在一起才会生小宝宝，你和姜衡都是男孩子，怎么生小宝宝啊！”
　　两个大人一头黑线，学校都教些什么啊！
　　倩倩也喜欢姜衡，这是舒文观察了一个星期后得出的结论。
　　倩倩吃饭的时候要坐在姜衡的旁边，做游戏的时候要和姜衡手拉手，每次丢手绢，都把手帕丢在姜衡的身后，小小的舒文极度怀疑，上个星期倩倩对他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在报复他和姜衡一起睡午觉！
　　倩倩长得乖巧，温顺的性格很受两位学前班老师喜欢，两位老师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逗逗小朋友，小云老师说：“倩倩这么喜欢衡衡，等以后长大了，就嫁给衡衡做老婆好不好？”
　　倩倩害羞地低下头，舒文听后委屈争辩：“不让倩倩嫁给衡哥哥，不让倩倩嫁给衡哥哥！”
　　二人从此结下了大梁子。
　　拜舒文所赐，姜衡和学前班所有的小朋友关系都很好，除了倩倩。自此之后，只要姜衡一和倩倩说话，一和倩倩走近，甚至看一眼倩倩，舒文都会拉着姜衡的衣角撇着嘴摆出一副要哭的架势，姜衡实在没办法，只好不理倩倩。
　　可怜的小美女就这样成了全班的笑柄。
　　舒欣对姜循抱怨自己的亲弟弟竟然对一个外人表现出如此强烈可怕的占有欲，姜循一拍姜衡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让你欺负小美女，让你欺负小美女，让你欺负小美女!”
　　学前班的生活单调又单纯，每日的生活不过是早上一起背着小书包去教室，跟着小云老师唱唱歌，跟小金老师做做游戏，中午要午睡，午睡过后大家坐在一起玩玩玩具，然后排排坐好等老师发了小红花和糖果，再等着家长带回家。每日的烦恼不外乎，不喜欢唱歌的小朋友被揪出来挨了一顿批评，做游戏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然就会被抓住，所有的小孩子都不喜欢午睡，醒来之后又有哪个小朋友穿反了鞋，谁谁谁抢了别人的玩具弄哭了别人，小金老师每次都会把剩下的糖果和红花发给姜衡。
　　舒文终于攒齐了一百朵小红花，舒欣把他的小红花都糊在客厅里的墙上，十个每排，一共十行，用的正是刚刚学了的乘法。
　　学前班毕业前每个人都会发一个小奖状，就连班上最皮的孩子都有，这种奖状无非是讨家长欢心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家长们捧着奖状，都还是很欣慰的。
　　小云老师在放假那天特意像校长申请开放学校的游乐园，小孩子们除了第一天上学去玩过，之后再也没有进去过。
　　长长的滑梯是大家最喜欢玩的，其次就是跷跷板。舒文拖着姜衡坐了很久跷跷板，然后又跟着姜衡排队玩滑梯。
　　排在舒文后面的是倩倩，倩倩趁着姜衡滑下去的时候悄悄的跟舒文说：“文文，你是不是也喜欢衡衡？”
　　也？喜欢？
　　舒文呆呆地点头。
　　倩倩凑到舒文的耳边，悄声道：“我妈妈说，男孩子是不能和男孩子结婚的。”
　　舒文嘴一扁，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倩倩又说：“你也是男孩子，衡衡也是男孩子，你不能喜欢衡衡的。”
　　舒文抿着嘴从滑梯上滑下去，一下子撞到了刚刚落下的姜衡。姜衡扶起舒文，一边揉自己刚被舒文撞痛的屁股一边问舒文：“你有没有撞到哪里？”
　　舒文“哇”的一声，倒在姜衡的怀里伤心的哭了。
　　舒爸爸头一回去学校接儿子回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有些沉重，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一幕也拍下来。脑中回想起出门前舒妈妈地千叮万嘱：“给文文和衡衡多拍些照片啊！”
　　舒爸爸拿起相机，无奈地按动快门，咔嚓咔嚓。
　　不完满的学前班生活在舒文的哭声中落下帷幕，生平第一张集体大合照，四十几个小朋友按照高矮顺序分四排站好，在校门口的那排长阶梯上，舒文满脸泪痕，左边的姜衡比了个V，右边的倩倩嘟着嘴。
　　舒妈妈和姜妈妈再提起这段往事，总是感叹：“文文怎么那么爱哭，跟个女孩子似的。”
　　姜妈妈安慰：“文文年纪本来就比衡衡小了半岁，爱哭也是正常的。”
　　照片被刊好贴在墙上，这是舒家的一个习惯。舒欣回来的时候看到这张照片，笑得在地上打滚。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这次期末考只考了第三名，而住对面的同班同学姜循，考了第一。
　　舒家政策一向怀柔，舒欣能在六十几人的班上考第三起码也证明了实力，舒妈妈沾沾自喜，舒欣看着姜循得意地站在门口舔绿豆冰棍，心里憋屈得难受。
　　舒文正在姜衡家跟姜衡一起看《黑猫警长》，舒欣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们！”
　　姜循突然觉得一身冰冷，打了寒颤。
　　窗外的蝉鸣叫得正欢，又是一年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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