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夜话

　　【一】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不应该再为它难过了。

　　郑茵茵第一万次地提醒自己。

　　当她看着桌上的照片，眼泪仍然不自觉地往下淌。

　　照片上有一只非常漂亮的白猫——左眼瞳仁是黄色，右眼瞳仁是蓝色。这是郑茵茵的猫，名叫雪糕，但他已经去世三个月了。

　　雪糕今年十七岁，也陪了郑茵茵十七年。作为一只猫来说，雪糕很长寿。但他的寿命与人类相比呢，却又太短暂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听了朋友推荐才找到你这里来的……我胆子很大，也不怕鬼，”郑茵茵对着面前的女人说，“我总是想起家里养的那只猫……他已经去世三个月了。”

　　昏暗的小房间里，身披黑纱的女人交给郑茵茵一个木盒：“回到家再打开它。”

　　“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个盒子里，”女人说，“但是，一旦照见阳光和月光……”

　　郑茵茵问：“会怎么样？

　　她得到一个回答：“会消失。”

　　【二】

　　会消失。

　　郑茵茵有些疑惑。

　　但她还是抱起木盒，飞快地跑回了家。

　　她拉上窗帘，用木夹子和胶带贴紧了窗帘之间的缝隙。现在是中午十二点，阳光应该很灿烂，但她的家里漆黑又沉闷。她亮起一盏台灯，放下木盒，轻轻将盒子打开——她听见了“喵”的一声。

　　雪糕趴在盒子里，雪白的猫尾巴甩了甩，猫眼是一只黄、一只蓝。

　　郑茵茵“嗷”地一声哭了出来。她马上伸手把雪糕抱住，触感柔软、蓬松、顺滑……这确实是她熟悉的雪糕。

　　“雪糕！”她喊道。

　　猫咪蹭了她的脖子。

　　“太好了……”郑茵茵说，“我真该早点把你带回来。”

　　【三】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时隔三个月，郑茵茵的猫死而复生。

　　郑茵茵也重新焕发了活力，在办公室工作时都更有劲了。

　　就连同事也点评道：“郑茵茵，你的状态突然变得特别……”

　　“特别什么？”郑茵茵问。

　　同事说：“像打了鸡血。”

　　郑茵茵报以一笑。

　　下班后，郑茵茵特意去了一趟超市，买来猫粮、罐头、妙鲜包。她拎着满满一塑料袋的东西，回到家里，飞快地关上房门，悄声喊道：“雪糕！”

　　雪糕没有回应她。

　　郑茵茵连忙跑进客厅，只见雪糕卧在窗边，正用爪子挠着窗帘。

　　“别挠，”郑茵茵跪在雪糕身边，“你不可以被太阳和月亮照到……”

　　雪糕百无聊赖地打了个滚。

　　郑茵茵开启一只猫罐头，放在雪糕面前。但他看也不看，闻也不闻，只是待在原地不动。

　　【四】

　　雪糕已经绝食四天了。

　　郑茵茵有些焦虑。

　　她养了这只猫十七年。她知道，雪糕喜欢趴在阳台上晒太阳，喜欢看自己透过玻璃窗的影子，喜欢在窗边观望一切移动物体。

　　在这个难得的礼拜日，郑茵茵把雪糕抱到了窗帘下方。

　　她说：“我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了。”

　　雪糕抬头望她。

　　她继续说：“因为我没有来得及和你好好道别。我送你去宠物医院，医生把你放在了台子上，我不敢看。我走到了门后面……”

　　雪糕“喵”了一下。

　　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平常我总是说，我要养你，陪着你，要对你好。可是那个时候，我让你孤孤单单地走了，你是不是也很害怕？”

　　雪糕只是蹭她。

　　“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猫啊，”她反而质问道，“你都没跟我耍过脾气，我一叫你，你就跑过来，从小到大都是非常乖、非常懂事的一只猫……”

　　雪糕翻身晾肚皮。

　　她抚摸猫毛，哭腔中隐有颤声：“你病得越重，我越不敢看你。怎么会有我这么差的主人啊？你信任我，安慰我，而我……我……”

　　雪糕舔了她的手指。

　　她用这只手指撕开窗帘上的胶带。阳光明媚，照进来一条小缝。

　　“我知道你要走了，”郑茵茵说，“这一次我会看着你的。”

　　雪糕甩了甩尾巴，双眼明亮而圆润，眼中像是有星河。起初，他仅是探出一只猫爪，踩在了阳光铺就的光斑上。

　　那只雪白而毛绒的猫爪，就在一片灿烂天光中消散了。

　　然后，这只猫，又扭头看着郑茵茵。

　　郑茵茵目不转睛地对上猫的审视：“再见，雪糕。”

　　她泪如泉涌：“谢谢雪糕呀。雪糕在人间的十七年，一直都是特别好、特别可爱的一只猫。我在家里觉得孤单、不开心的时候，雪糕总是陪着我，像是能听懂我的话一样。能跟你相处十七年，是一件快乐又幸运的事，所有见过你的人，都很喜欢你……”

　　雪糕开心地喵喵叫。然后，就像小时候在阳台上追着光点玩一样，他在错杂的光影中一纵，于刹那间完全消散了。

　　郑茵茵拉开窗帘，窗外天气清朗，晴空万里无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