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月·朱颜改

　　回到王宫里，侍从们手忙脚乱地烧热水，热炉子，终于把裴行睿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而阿朱确是始终静静地闭着眼睛，脸色红润，却好似永远不再醒来。
　　裴行睿自醒来以后就一直盯着阿朱看，一直在她耳边说话，说了也不知道多久，久到门口的梅花的都一夜之间开了，阿朱也没有睁开眼睛，他一边讲一边流泪，“上次和你说了东阳，这次我给讲我的家乡北行村，我家里就只剩下我娘一个人了，她人很好的，我一定要带你去见见她……”他停顿了一下，躺在阿朱的身边，“你说好不好？”他偏头看着阿朱，她还是那副安详恬静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阿朱。
　　裴行睿原来计划了好多，他要带他回东阳，当着他的弟兄们给他们介绍阿朱，对他们说这是我媳妇儿，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他还想带她去见他娘，他娘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的抓着阿朱的手，不停地说好姑娘啊好姑娘，他会带着他的阿朱去很多好地方，走遍大赫，然后和她一起走完余下的人生……
　　裴行睿越想越难过，“阿朱，你等等，我得把眼泪擦了，这副红眼睛的样子叫你瞧见了你肯定得笑我娘唧唧的。”他一边笑着一边说。
　　“来不及了，已经看到了，”耳边突然想起一声虚弱的声音。
　　裴行睿不敢置信地放下手，却看见旁边那人微笑看自己，他顿感鼻子一酸，便不管不顾地拥抱住了她，“笑就笑吧，也比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好。”
　　阿朱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啦，在别的地方不要这么肉麻好不好。”她故意嫌弃地撇嘴。
　　“我肉麻？”裴行睿放开她，刮了刮她的鼻子，“也不知道是谁，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放，这里的人都说你对我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呢。”
　　阿朱用胳膊杵他一下，“还敢笑我！”
　　“好好好，不敢了。”他用力地把阿朱的抱紧，此时他深深地感叹，这事情上最美好的字眼难道不是失而复得？
　　“话说，我们难道是被羌疆的人救回来的？”阿朱问，“他们不是要我们死吗？”
　　“我也奇怪啊，可是我真得是被他们救回来的，听说是羌疆大王的意思。”
　　“羌疆大王？”
　　“没错，他要我等你醒了就去面见他。”裴行睿回答。
　　阿朱心想，这大王又在搞什么鬼，“我还是不太放心，羌疆对魂伞恨之入骨，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她提议道。
　　“不急，眼下还有一件更要紧要做。”裴行睿神情变得严肃。
　　“什么事？”阿朱着急地问道。
　　他却笑了，一手用手和上阿朱的眼睛，一手抓着她的手，缓缓地靠近，然后把唇贴在她的唇上，慢慢地厮磨，带着重重的眷恋，呼出的热气在两人的鼻尖流窜，“我特别后悔，在雪山的时候没有吻你。”
　　阿朱先是呆了一瞬，而后一颗泪珠从裴行睿的指间流出，“我当时还以为，我要消失在雪山里，永远见不到你了，幸好……”
　　“对啊，幸好。”他温柔的顺着阿朱的头发，“大概老天看你太泼辣的，不敢收你。”
　　“说什么呢你！”阿朱佯装要打他。
　　两人嬉闹了一阵，整理好仪容就往羌疆大王那去了。
　　大王的寝宫并不华丽，反而有种朴素的大气，和他儿子的宫殿全然不同。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胡子长满了半个脸，一直在不停地咳嗽。他听到有脚步声从自己宫殿门口传来，颤颤巍巍地问：“是……是魂伞来了吗？”
　　阿朱和裴行睿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扶我起来。”仆人扶起他，只见床前站两人，一人黑衣丰神俊朗，一人红衣神采飞扬。“你们两个，谁是撑伞人？”
　　裴行睿想上前一步承认，却被阿朱拦下，对他摇摇头，“是我。”她撑开自己的伞，“吾名阿朱，吾伞名织雨。”阿朱低头回答。
　　那大王上下打量了阿朱一圈，肯定地点点头，“你跟传说记载的一样，眼睛里有不可磨灭的骄傲。”
　　阿朱听了略微敛了敛眼神。裴行睿上前给大王行了个恭敬的礼，”吾等擅闯圣山，忘陛下原谅。”
　　大王转过头来看裴行睿，“我就直接问了，你们偷偷潜入神山，有什么目的，可是大赫的王室派你们来的？”他问道。
　　“我们来，是为了寻找故人的东西。”裴行睿找了个借口，真正的目的那是断然说不得的。
　　那大王根本不相信，“笑话，你们两个大赫人怎么会在羌疆有故人？”
　　“大王有所不知，这故人你们也一定认得，他就是四百年前让羌疆大败的生死伞。”裴行睿解释道。
　　那大王吃了一惊，“他早就死了啊。”
　　“我们来是为了找他的遗物。”
　　“我们想找到他的伞骨，他人虽然死了，但是伞骨还在。”阿朱也帮腔，“他是牙月的亲人，伞骨理应葬在牙月。”
　　大王狐疑地点了点头，心里想，若是找遗物，四百年前他刚死的时候怎么不来，非得等到现在，但是他没有出口质疑，毕竟他的目的不在于此，“我可以把他的伞骨交给你们，但是——”他看了一眼阿朱，指着她，“你必须留在羌疆，保护羌疆国民。”
　　“你休想！”两人异口同声。
　　大王的声音变得威严，“哪有这么好的事，我答应你们的请求什么回报都不索取，别忘了，你们是羌疆的仇人。”
　　裴行睿面上着急，这下可怎么办，却见到阿朱晃荡着伞，气定神闲，“陛下，您应该知道，四百年前，只是一把生死伞就让你们落荒而逃吧？”
　　“你想说什么？”大王眯着眼睛看阿朱。
　　“您知道便好，你可知道在牙月有多少魂伞知道我来了羌疆，只要我没有回去，他们岂会善罢甘休。”她眼神凌厉地环顾四周，“您以为，除了生死伞就没有可以毁了羌疆的魂伞？”她反问道。
　　“你们敢！”大王一口气喘不上来直咳嗽。
　　阿朱不肯退步，“民女无意冒犯陛下，还望陛下不要为难我们。”
　　“哎——”大王长叹一口气，“还是办不到呢，我本想在走之前为羌疆做最后一件事，还是无能为力啊……”他重新躺下，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算了，你们拿了那伞骨就走吧，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打扰羌疆了……”
　　阿朱和裴行睿又行了下礼，走出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你们魂伞难道不觉得，你们是不应该存活于世的吗，这对羌疆不公平啊，不公平……”
　　阿朱轻笑摇头，“世间安有两全？弱肉强食，此生彼灭，又怪得了谁？羌疆不会永世长存，大赫，也不会。我们都只是茫茫历史中的一粒尘埃而已。”她潇洒一笑，“我以前也怀疑过，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不是灾难，后来发现，我想多了……”
　　她牵起裴行睿的手，“我不过也是个，盼着找到如意郎君的小姑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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