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月·朱颜改

　　天晴，初春，正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节。
　　那人走进了一家装潢古朴的小店，询问掌柜的名字，然后和她说了他的身份来意。
　　“事情就是这样，止掌柜，在下名裴行睿，从东阳而来，想和你打听一下魂伞的事。”说话的人一身黑衣武服，墨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嘴角撑着笑意，眼里满是期冀看着对面的人，而对面的人只是神态悠闲地拨弄着算盘。
　　那被称做止掌柜的女人将滑到前身的头发往后一甩，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就知道又是那劳什子魂伞的事，官人看上去脑子也无甚问题，怎么就不懂呢。”她站起身，绣着华贵牡丹的长裙衣摆极地，手朝门口指指，“官人还是请回吧，我这儿就是一普通的卖伞小店，不知道什么魂伞啊魄伞的事儿。”
　　裴行睿摇摇头，“我看姑娘风骨特别，恐怕并不普通。”他并无离去的意思。
　　“既然如此。”华衣女人轻拍手掌，“开门，放阿朱！”她喊道。
　　坐在店门口晃腿的白衣少年听声，放下头上撑着的油纸伞，朝屋里说道：“止止姐，阿朱不在。”
　　“啊，她又去哪了啊？”
　　裴行睿也朝门口看去，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止止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把裴行睿推了出去，“慢走不送，裴将军。”
　　裴行睿来不及阻止她把门关上的手，只能看着闭合的木板门干瞪眼，忽然发现旁边坐着一个朝着他灿烂地笑的少年，身上的衣服画着墨竹，白衣衬着黑色的腰带，越发显得年少风流。
　　裴行睿蹲下身和他说话，“这位小弟，你认识这伞店的掌柜？”他亲热地搭上少年的肩和他套近乎。
　　“当然认识啦，她是我姐姐。”少年意味深长地笑，看着搭上自己肩的手，“不过，你还是赶紧离我远一点吧。”他微微一笑。
　　“离你远一点，为什么？”正在疑问时，突然头上感到沉闷一击，染着皂角味的水从头顶浇到脚下，湿个通透。
　　桥下河边的青石板上站着位阿嬷，惊讶地看着手里空的木盆，“我明明是往河里倒水呀，怎么就到这位郎君头上去了？”
　　“哈哈哈——”少年一阵清脆的笑声，他站起身，苦口婆心状地劝告裴行睿，“你还是走吧，这里看来诸事不宜啊。”
　　裴行睿抹干脸上的水抬头看时，那少年也不知影踪，怪事，怪事啊。他仰望头顶的招牌，陈旧的木板上写着“因暖阁”三个字，笔锋遒劲，透出一股和周遭静谧水乡完全不同的霸道之感，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没有找错地方。从东阳到牙月，五天五夜，马不停蹄地赶来，万不能就这样走了的。
　　裴行睿心中有了计量，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他离开因暖阁，走上一座石桥，对面走上来一人，红衣红裙，瓷肌朱唇，然而最引起裴行睿注意的是，她撑着一把伞，一把和寻常油纸伞不同的伞，而那止止和门口少年的伞也是一样的，她的伞柄上雕着精美的梅花。
　　那红衣姑娘路过他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挑衅与压迫，让人心里升起一股堵慌之感。
　　回头看那伞，白色底上画着红色梅花，上写“雕楼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一词。该不会……
　　“阿朱姑娘？”裴行睿试探地开口。
　　正往前走的红衣姑娘站定，疑惑地转过身，“是……是你这落汤鸡在叫我？”阿朱问。
　　果然，她就是止掌柜口中的阿朱。裴行睿假装没听见阿朱对他的嘲笑，上前和她搭话，“阿朱姑娘若是去因暖阁，那就不必了，在下刚从那儿回来，掌柜已经关门了。”
　　阿朱怀疑地看着对他笑得真诚的裴行睿，看他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原本英姿勃发的装束显得狼狈不堪，心里奇怪，这人谁啊就跑上来跟自己说话，于是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傻子”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裴行睿先是一愣，继而苦笑，都说这牙月的人热情淳朴，今天他碰到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凶狠啊……
　　夜里，裴行睿找了间客栈住下，小二敲门进来送水。
　　“小哥，在下是外乡人，敢问牙月可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去处？”他问。
　　“嘿嘿客官，你要来游山玩水啊可真没来对地方，牙月啊，静的很，没什么繁华的地方。”小二拿起茶壶给裴行睿倒杯茶。
　　“哦？我在路上好像听说，魂伞，撑伞人啊什么的，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了然一笑，“客官，每年冲着这个传说来牙月的人也多的很，但是都无功而返，您要是喜欢这些奇闻趣事，你可去东街的茶楼，那里每天都说这些。”小二欠了欠身便关上门走了，裴行睿看着房门若有所思。
　　他来牙月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因暖阁，遂进去打听，被赶出来以后，他也跟很多路人打听，问的每个人都说那传说是假，按理来说他们都这么说应该相信才对，可是，他裴行睿却总觉得有蹊跷，就凭，今天遇到的那不同寻常的三人……
　　空想无用，他摇摇脑袋，翻出包袱里的信封，取出一张信纸，细细地看着，眼神里的烛光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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