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仙之神仙不好当

作者:炉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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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云庭


      云庭里的流连花正开得绚烂,淡淡的水青色铺天盖地,迷了人眼。

      云音坐在屋顶上,支着脑袋等绿衣回来。天边霞光无限,夕阳的余晖将整个云庭晕上了一抹暖色,明明是冷漠无比的云庭,却在这一刻,仿佛一切都变得柔软了起来。云音的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光华流转,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玫红色的火球,等着它消失不见。

      绿衣说了,最迟等到夕阳落下,她一定会回来。绿衣从来没有骗过她。

      而现在,夕阳马上就要落下了……

      云音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等绿衣回来了。她在云庭最有盼头的事情,便是盼着绿衣回来。

      这个跟她差不多仙龄的鹊仙是个真真正正的鹊仙,日日忙着下凡给凡人驱烦报喜、排忧解难,每一次回来,都会给她讲述各种凡间的见闻,或悲或喜,都是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绿衣偶尔也会给她带一些凡间的小玩意,她见着喜欢了,便使了仙法变出一大堆一模一样的来,后来发现也许世间万物果真都是以稀为贵,没有了珍贵之感,仿佛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于是她再也不用仙术变幻什么,只盼着绿衣能给她多带一些不同的物什回来。

      这一次绿衣要帮她带的,是凡间的染料。听绿衣说,这种东西十分神奇,只要将一匹白布融进去泡上一泡,便能染出各种颜色来。云音问她,“若是泡进去的东西不是白的,也可以染成别的颜色吗?”

      绿衣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宽慰她道,“你放心,我听染坊的人说,只要泡进去时不是黑色,就一定能染出与原来不同的颜色。”

      绿衣从来没有骗过云音,云音相信她。

      夕阳渐渐落下,云霞也渐渐散去,而绿衣却依旧没有出现。云音眨了眨眼睛,不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便抬眸笑了起来。她摇身一变,化作了真身,打算飞下屋檐。可不过是刚刚张开翅膀,她便觉得腋下一痛。

      许是支着下巴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现在突然行动起来,闪着筋骨了。她并不担心,只是悠闲地站在原处稍作休息。她方才看了一下自己的腋下,自己暗羽依旧鲜红似血,与之前并无二致。可是她知道,等绿衣回来,一切就要不同了,她也将拥有一枚藏青色的暗羽,再也不用受这“与众不同”之累。

      每只喜鹊修得仙体之后,都会长出一支暗羽,此暗羽与心脉相连,于凡人来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若非鹊仙情愿相赐,这些暗羽,也便与普通鸟羽无异。

      而云音身上的这支红羽,便是她成仙之时修得的暗羽。

      每个鹊仙都有一支暗羽,这本无甚稀奇,只是云音的这支暗羽,与其他鹊仙的暗羽相比,着实是有些不同。

      在云庭修行的这些鹊仙,无论品级高低,也无论道行深浅,都有一支藏青色的暗羽,藏于翼下,若不刻意显摆,实难为旁人所察觉。而云音的,虽也生于翼下,却是妖冶异常、鲜红欲滴。绿衣曾一本正经地指着她这暗羽跟她说,这样的色泽,就像是用鲜红的血液浸泡过似的。此番形容不仅不详而且极为恐怖,云音向来嗤之以鼻。

      但是她看了看自己的暗羽,又不由自主地相信绿衣的这番比喻。这支暗羽羽轴深沉暗红,仿似体内的血脉,羽枝鲜红欲滴,正如喷薄飞溅出的猩红血液。任是谁看到了这样的暗羽,恐怕都要与鲜血扯上点联系。

      听云庭一庭之主鹊皇的意思,云音在修炼途中曾遭遇了一场天灾。那场天灾十分离奇,寒冬腊月里,人间竟下起了血雨。那场血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把本就萧索的人间整得生灵涂炭。天有异象,万物遭殃,彼时的她还是一只小喜鹊,没什么法力护体,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命格大变,竟修得了红羽。

      鹊皇所言句句在理,可是云音却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她闭门思索近一年,终有一天醍醐灌顶,突然找到问题所在来——若鹊皇所言尽实,那么在修炼途中遭遇此天灾的喜鹊,必然不止她一个,却为何只有她一人得此命格?

      此问题一出,鹊皇立即就给出了解释——当年所有未成仙的喜鹊,都在此天灾中殒命,只她一人幸免。

      她想想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甲乙丙丁还有绿衣,心中不免狐疑,张了张口,准备刨根问底地问下去。

      却见鹊皇板起了脸。

      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了句,“可是……”

      话刚出口,就见鹊皇一眼飞刀射过来,语调冰凉,透着些阴阳怪气,“怎么,你在质疑本鹊皇?”

      “云音不敢。”她急忙摆了摆手,把嘴巴闭上。

      云音偷偷地瞧了瞧鹊皇,仔细掂量了掂量鹊皇的话。鹊皇的话虽有瑕疵,倒也的确是解释得通。便是她不相信鹊皇,又能怎么样呢?她连自己是何日出生、何时得道成仙的都不知道,好像从她有意识开始,得到的解释就是鹊皇这般说辞,若是不信,就再也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了。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那场离奇的天灾没有夺去她的性命,却夺走了她此前所有的记忆。鹊皇说,以失去记忆为代价换回来一条命,她该谢天谢地。绿衣也说,在那么多喜鹊中脱颖而出、唯一幸免,实在是上天优待。可她却总还是觉得不甘心。

      不是不甘心自己所失去的记忆,而是不甘心,就因为自己这之红羽与众不同,她便要永远被禁锢在这云庭,永远不能像其他鹊仙那样,到凡间为愁苦之人排忧解难、驱烦送喜。这是身为鹊仙最为神圣的职责,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到底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

      可是……云音苦笑了一声,活动了活动翅膀,飞下了屋檐。她日日都有练习飞行,却没有一次能够成功的,云庭里所有的鹊仙都能够以仙体飞檐走壁、行动自如,只她一个鹊仙不行,便是她怎么勤加练习,还是得化作真身才能勉强飞起来,一化作真身便要扑腾翅膀,一扑腾翅膀,那枚鲜红的暗羽便暴露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鹊皇不允许她下凡报喜的原因,鹊皇总说她身上的这支红羽为六界罕见,若是下凡去救济别人,怕是还没来得及救人家,就早已被捉了去。毕竟,云音的这支暗羽虽然长得甚是诡异,于凡人而言,却依旧有起死回生之效。

      云音想了想自己在云庭的这三百多年,再想想自己未来的悠悠岁月,不禁便有些怔忡。若是所有的鹊仙都不得下界,她也便没什么好憧憬期待的,但若是所有与自己一样的鹊仙都下了界,唯独自己不能,那下界一事便会成为她心里的一枚刺,日日刺她,让她不得安生。

      绿衣看她愁眉紧锁,自告奋勇要给她出谋划策,说自己曾经给一个染坊的小娘子报过喜,听那小娘子的意思,他们家的染料便是黑色都能染成别的色,更何况是红色。绿衣胸有成竹,说待她从小娘子那里学了技艺,拿了染料,回来便能将她的红羽染成青色。

      却是为何,绿衣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正是担忧,云音忽听绿衣娇娇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笑意,“可巧你已化为真身,把翅膀抬起来别动,我便可以直接染了。”

      云音顾不得问她为何耽搁,赶紧依言照做。可是任是绿衣尝试了各种颜色,她腋下的那支红羽却仿佛是什么百色不侵之体,任是她如何浸染,都无法将那红色改变分毫,非但没能去处红色,反而让那醴红之色更加鲜艳欲滴了些。绿衣怕再折腾下去,她的暗羽真能滴出血来,只好赶紧收了手。

      天色早已暗了,却由于头顶上那轮皓月当空,照得周围宛若白昼,也照得云音心里一片明镜。

      “其实,去给凡人报喜,与会不会飞并没有什么关系,对吗?”云音化作人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手足无措的绿衣,“在凡人面前,其实并不需要飞的,你说是吗?”

      绿衣不知道她此言何意,只是点了点头,“是。”

      “可惜鹊皇不这么觉得。”云音叹气。

      那天晚上,云音靠着绿衣的肩膀,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染料不行,法术无用,灭了它又狠不下心,云音走投无路,只好乖乖地听鹊皇的话,每日在宫里唱唱小曲,闲着没事就编绦子玩。渐渐地,绿衣的箱子已经被她装满,她看着手里面精致的绦子,心思一转,还是决定再试一次能不能送给别的仙娥。可是那些个仙娥依旧对她避如蛇蝎,偶尔有一两个接过她的绦子的,脸上的神色也分明极不情愿。

      她想,也许她知道为什么。

      她的歌喉越来越好,歌声越来越动听,那些个百灵鸟看她的眼神愈发不善,她心里愧疚,这种感觉,与鸠占鹊巢好像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她总不能因为自己无法得偿所愿,就去横刀夺爱。

      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找鹊皇请命。她说,世间万物,都该各司其职、各归其位,方才能万事和顺,井然有序,祥和有礼……

      她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从各处搜罗来的正义之词细说彻底,就被鹊皇凉凉地扫了一眼,鹊皇说,“云音,你能不能直奔主题?”

      于是她装模作样地向鹊皇作了一个揖,义正言辞道,“云音以为,是喜鹊,就该到人间去给人报喜,不该在这儿哼哼唧唧,跟百灵鸟抢饭碗。”

      “能者为上,没什么抢饭碗不抢饭碗的。”

      云音张了张口,还没有出声,就见鹊皇瞥了她一眼,语调鄙夷,“怎么?在云庭,你们难道还会没有饭吃?”

      于是云音只好怏怏地把嘴巴闭上,蔫蔫道:“不会……”

      “不过,你说的也有理。”

      云音一听有戏,喜滋滋地把头抬起,满眼期待地看向鹊皇。却见鹊皇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你要是真不想唱……嗯,哼哼唧唧,倒也可以做点别的。”

      云音大喜,对着鹊皇长拜下去,清脆地喊了声:“鹊皇明鉴!”

      “我这里正好缺个粗使丫头,你若闲着没事,到我的院子里扫扫庭院浇浇花。我的居处正在建一片竹林,你过去监管着。”

      “鹊……鹊皇?”

      “怎么?嫌少?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我的居处有间屋子,经久未居,大概,有两千年没有打扫过了。你去打扫干净了,以后做茶室也好。”

      “鹊皇,我……”

      “我现在要去到苍山找桐老下棋,你退下吧!”

      云音抬头看着鹊皇那张看不出年龄的英俊面庞,欲言又止,终于欲哭无泪地转身退了出去。

      退至门口,突然听到鹊皇说:“等一下!”

      云音闻声大喜,回头的时候,颇是有些喜形于色,“鹊皇您也觉得这样不好对不对?”

      “记得,不能用仙法。本鹊皇不喜欢仙法变出来的东西。”

      云音神色一僵,只是看着鹊皇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还是低眉顺眼地回了句:“是。”

      自此,云音到鹊皇的居处,打了三个月的杂。

      自此,各路鸟雀看她的眼神,又那么诡异了几分。

      眼看着比她资历还小的鹊仙都纷纷下凡帮人排忧解难去了,云音心痒难耐,终于心一横,决定找个绝佳时机偷溜下去。

      那日风和日丽,她给绿衣留了封信,收拾了一些细软,给守门的麻雀小精送了几颗玉露丹,又唱了一曲迷魂曲迷晕了他们,心满意足地下凡了!

      她早已从绿衣那里知道了许多人间的消息。

      她知道醉仙楼的桂花糕要一两银子一块,街上的小贩却只卖五文钱。她知道千香居的糕点做得最好、一品楼的烤鸭味道最鲜、靓衣坊的衣裳最为精致好看。

      所以在她一路扶贫济弱劳累半天之后,特地去靓衣坊买了一身红艳艳的衣裳,一个人坐在一品楼的雅间里,慢悠悠地品着小酒,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老板说,这是上好的桂花酿,入口醇厚,暗香盈口。

      她吃着杏仁酥和黄金鸭,不时浅酌几口。美酒顺着食道慢慢滑下去,浑身都暖融融的。她觉得惬意极了。

      生而为鹊嘛,在为别人带来喜悦快乐的同时,也得学会自己行乐才是。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概,说的便是这番道理。

      暖酒入喉,云音甚是欢喜,闭上眼便用神识去搜寻周围的怨气。

      隔壁雅间里的气息呈赤红色,怒火太盛。

      左前方十米开外有股强烈的蓝色气息,积怨已久。

      右后方百米之内有股淡淡的白色气息,无欲无求。

      前方百米开外,有股蓝紫色的气息,绵软悠长,却又时断时续,似是哀绝痛绝。

      前方一里左右……

      云音将神识集中于此处,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头上插着一根草,正要卖身葬父。

      云音忽地睁开双眼,眼波流转,叹道:“便是你罢。”

      良辰美景奈何天,美酒佳肴作伴,真是想好好享受一番。不过来日方长,云音也不急于这一时,只又浅酌了一口桂花酿,便打算起身离开。

      这桂花酿……听老板的意思,后劲极小,简直可以当水喝。可她不过是浅酌了几口,怎么就就已经双眼迷离、烂醉如泥,晕晕乎乎地不知身在何处了呢?

      “卖身葬父!”她突然打了个机灵,强撑着站起身子,伸出右手食指往四周指了指,嘟囔道,“那……那个小女孩,是在……哪……哪个方向来着?”

      话音刚落,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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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的连载文《他来时阳光正好》正在更新中,欢迎小天使们移步指点~
    在遇到虞姝之前,他一直一个人,因为无人所爱。
    在遇到虞姝之后,他依旧一个人,因为一不小心,爱上了一个人。
    直到十年之后,二人再度重逢。
    虞姝:据说女人最好的归宿便是嫁个程序员,因为他挣得又多死得又早。
    岱梓风心口一痛,眯着眼睛冷哼:哦?
    虞姝心头一凛:别装了,你敢说你当时对我就无所图谋?
    岱梓风诚恳点头:有。
    虞姝:嗯?
    岱梓风的唇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唇上。良久,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夫人姿容上好,为夫心驰神往。”
    虞姝:好文艺的……一只……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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