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甜乡

　　半年后，医院。

　　医生在病人的眼前晃动着手指，病人目光呆滞，并没有任何反应。他不敢再弄出更大的动作，要不然会再度吓到病人。说实话，刚刚病人的反应，是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

　　她刚刚在走廊，只不过听到两个小护士在讲话，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发疯似的在找人，扯着其中一个小护士的头发不停地问，她的言慕在哪里。

　　医生和好几个护士想阻止她都阻止不了，小护士疼得直掉眼泪，但是他们也不敢太用力，毕竟到这里来看病的，或多或少心理都有点问题。

　　病人对陪同她来的人很信任，刚刚男人去缴费，才离开一会儿，她就找起来。男人看到这个场面，上前轻轻拍着她的手，她看到男人，手竟然也松开了。只是从进门以后，病人再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男人扶她坐下，她就坐下，若是不看她的眼睛，还真的看不出她有什么精神问题。
　　医生轻声细语地她：“你叫什么名字？”

　　病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她身旁的男人摸摸她的脑袋，把她护在怀里，弯腰和她说：“医生问你话话呢，要回答。”

　　医生看到病人的目光缓缓看向他，他再把问题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病人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好像想出来了，她很高兴，笑着喊：“我叫方清宁。”

　　医生看她的病例，名字并不是这个，他继续问：“你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21。”病人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医生还想再观察她的反应，可是她好像有点不耐烦，时不时的抓着男人的袖子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男人哄她让她再等等。

　　她一遍遍地说着“宝宝还没有喂”。

　　医生看向男人，说：“情况不是那么乐观，她的记忆完全是混乱的。我建议住院观察治疗。”

　　“她不愿意住院，每天晚上如果呆在医院，她的情况会更严重。”江言慕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带着她走遍各个有名的医院，她吃过药之后，只是能得到暂时的平静，却不能根治。是药三分毒，那些药她吃多了也不好，来到这里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也想过到国外治疗，可是她根本不能适应长途的奔波，有时候耍性子的时候，想去C大就要马上到那里，想吃什么东西，若是不能立刻见到，就会大哭个不停。她本来身子就不好，经过上次的事件，越来越消瘦，哭的时候，小身子就在床边抖啊抖的，看着都让人惊心。

　　“我觉得她很听你的话，你可以劝劝她。”医生说。

　　“没有用。”若是能用劝的，那还简单。

　　“你可以和她开条件，看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医生走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主要是病人见着他就有点畏惧，有点不安的情绪。为了更了解病人的情况，他问刚刚那两个小护士，她们到底在讨论什么，让病人激动起来。

　　其中一个小护士说，她们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最近言护士长脾气不好，老是拿她们这些实习生出气。医生听到这里，心里有了个大概。

　　室内，江言慕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他从她的脖子上取下她的手机，点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是方清宁。他不会再说这三个字，会刺激到她，他把照片给她看，说道：“你想不想再也不看她？”
　　叶诺不停的摇头。

　　这句话问的是她，同时问的也是自己。他的回答和她一样。

　　“那我们都不会再看到她了。嗯？”

　　她仍旧在摇头，他双手顺着她有些乱了的头发，让她看他，“你乖乖在这住一段时间，等你好了，我就和你结婚。”不用再威胁任何人。

　　他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若是放在以前……再也没有以前了。而她，好像听到了，猛地点头，不一会儿，张开手等着他。

　　他知道她这是要让他抱她到住的地方去，他快速的办了入院手续，安顿她之后，再和医生详细说明她的情况。谁知刚刚替她关上门，就听到了哭声，声音细细的尖尖的，像小猫叫，他返回去，替她盖好被子。

　　她扑到他怀里，继续哭。他轻拍她的后背，叹气道：“以前你也是这样哭的吗？”在他每次离去之后。

　　最后没有办法，他和医生见面时还是要带着她，不然等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哭。

　　在他说清情况之后，医生一点一点给他分析，并提出可行的建议，除了要接受入院治疗，平常要注意的非常多，他都一一记下来了。

　　医生说这病例他也有见过，积极治疗，痊愈的概率非常大。

　　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里，她排斥陌生人，平常只要有护士或医生接近，都容易引起她大喊大叫，情绪激动，他要想着各种法子哄她，这时在公司里动用的脑细胞都没有此时的多。

　　她还想着在C市的家，想着艺术楼，想着在他公司楼底下的咖啡，有好多次都嚷着要回去，他托人拍来许多照片，吃过药之后的她很安静，就窝在他的怀里看那些照片，一看就是一整日。

　　她讨厌吃药，说那些药很苦。他为了让她能按时吃药，总是买来蛋糕当作奖励，可又怕吃多了对她身体不好，又偷偷切掉了一大半。她知道了，哭了好几个小时，他劝了好久才让她停下来。

　　她还是喜欢把那些蛋糕盒子收起来，渐渐多了竟堆到床头上去，好几次护士想收拾走，她急了，竟然会说话了，而不是像前几个月那样别人问什么她才答什么，她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是敢拿走我的这些宝贝，我让言慕把你们都给抓了。”

　　前几天她才听过黑猫警长的故事，记住了那个神通广大的猫。那晚，她睡得迷糊的时候，看见猫笑了，笑得很开心。

　　最近她迷上了听故事，江言慕不擅长，只好借来隔壁一位小病人的童话故事读给她听。医生说她的情况已经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今天讲的是三只小猪盖房子的故事，讲完，她从他的怀里抬头，说：“你就是我的房子。”
　　他揽她入怀，他知道她的意思：无论好坏。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

　　“她们又来给你输液了，今天听了我两个故事，要乖了啊。”江言慕以为是护士，先给叶诺做好心理准备，再让她们进来。

　　结果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方清宁。

　　原本还好好的叶诺，见到身穿白色连衣裙的方清宁，显得纯洁无比，她尖叫了一声，躲进床底瑟瑟发抖。嘴里不断说着：“我才是方清宁，你不是，你不是……你是叶诺，言慕是不会喜欢你的。”

　　江言慕费好大的劲儿才把她抱回床上，他抱着她挡住她的视线，那边的方清宁正一脸错愕，他说：“乖，江言慕是你的，是你的。”

　　他问方清宁：“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方清宁后退，说：“文柏说前些天看到你们，正好我出差顺便来看看你……们。”

　　“清宁，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袁文柏，”江言慕看向不安的叶诺，说：“她不适合见你们。”

　　方清宁慢慢退出去，泪水终于落下来，以后，不会见面。隔着门，她听到屋里的男人正柔声安慰着他的妻子，对她也没有过的温柔。

　　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叶诺的情况也没有好转，她的情绪反而更激动了起来，把屋子的东西都砸过一遍，然而他最害怕的一幕还是到来了。

　　他好不容易哄她睡下，持续三天的不眠不休，他强撑着还是睡了过去，怕她乱跑，他还把她护好。可是等半夜他醒来时，怀中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看到的，是满屋子鲜红的血，一路延伸到走廊，到楼梯，楼顶之上，一滩血迹显得异常刺眼，他看到她，安安静静的躺着，连手腕上的血流也是静止的。

　　她不会再和他争吵，不会在他脾气不好的时候还对他笑，也不会躲在他的怀里听故事。以前他总是觉得她很吵，现在，她不吵了，他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抱着她走过那些猩红的血迹，走过漫长的黑夜，他会带她回去，“我们回去喂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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