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虚度着年华

　　洛澪澈着实懵逼了一阵。
　　叶祈的表情挺戏谑的。有点开玩笑的意味吧，他也懂的。又不是不知道叶祈喜欢谁，多大的人了，听她开个玩笑还会愣住。
　　不过他多希望这是真的。少女纤细的身影就像岁月沉淀中依稀能想起来的一抹剪影。山城四望都是连绵不绝的群山，高峡矗立，有水波萦纡在山城的旧城墙外。水拍打着水泥砌成的岸边，少女轻轻地说，洛澪澈，我喜欢你，但你认识我太晚了。
　　他不知道叶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就在不久前的时候，明明她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当时自己问她关于她和任杓的关系，她说她是真的喜欢任杓，可是他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她还是没明白。
　　还是她明白了，只是不说？
　　今天她这么逗他，其实非但没让他心里好过点，还让他更难过了。
　　他梦里见到了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场景。她死了，刀将她漂亮的脸划出了血痕，她原本清澈有神的眼睛被蒙蔽上了血色。她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凉下去，最后的目光却只看着远处那一双新人，他们面带着幸福的微笑走进婚礼殿堂。他当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想要为她灭尽整个世界却没有能力，最后他不是因为爱苏染被任杓解决掉的——而是因为洛家在他的操控下已经危及任苏两家的势力。
　　他好害怕啊。害怕那样的事情发生。害怕她在他面前死去。明明知道现在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件事情，但是他从梦里醒来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好像……那是命。宿命。没人逃得过的宿命。
　　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小父亲就这么教导他。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哭过，何况他未来要成为洛家背后势力的掌控者。他知道洛家有点强大得不真实了，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真实，这不可能。“世界第一家族”“世界第二家族”“世界第三集团”之类的，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洛家的势力，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实力。
　　这样不行，绝对长久不了。梦里边是任杓毁了洛家的，那么说明任家早就看出了洛家的漏洞。他们只不过是借点冠冕堂皇的借口干掉一个很大的竞争对手——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的竞争对手。
　　他的眼泪突然流下来了，为他自己，为家人，为她，在梦里。
　　·
　　“嘿！回魂啦！”叶祈一脸好笑，“你还醒着吗！”
　　“啊……醒着啊。”洛澪澈拍拍她的肩膀，“你也真是……再怎么样我也是个总攻。”
　　“你是……从哪儿学会的这个词！”叶祈怔住了。
　　“学校论坛。”洛澪澈笑笑，“我记得好多女生在上面八卦我和其他男生什么的……连比较少儿不宜的内容都有。不过那是个隐藏版，普通ID进不去，要答题申请正式账号的，听说是为了防老师。我也没举报过。”
　　“和谁啊？他们写你？”叶祈一脸好奇。事实上她当年也曾是个耽美作者……正常的好奇心使然，她实在想听听看了。
　　“还能有谁。”洛澪澈摊手，“任杓，宁宸，还有你哥，一个都没少。事实上我很想知道你们这群腐女是什么心态。”他用了“你们这群腐女”这个称呼。
　　“你怎么知道我腐。”叶祈找了张长凳坐下。
　　“你不是正式ID么。”洛澪澈困惑地看着她，“你不记得了？啊我不太懂你们，连个萌我是攻的妹子都没有……而且，他们形容我都是什么傲娇美人受。这什么意思……”
　　“你就装吧你。”她笑笑推推他，“你都混论坛了，能不知道吗，哈哈哈。”
　　“不不不我只想了解一下为什么。”洛澪澈的眼神有点委屈，“明明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棒的啊……为什么你们笔下的我就像个女孩子一样弱弱小小的，我很不开心啊……”他说了半截吞了口唾沫，然后继续说，“我……我很嫉妒任杓，这点像个女孩子一样的。但是我今天得说的……为什么是他……明明是我更……喜欢你。”
　　然后他眼睫垂下。两人相对无言。
　　·
　　“有点遗憾。”叶祈摸摸他的头，“我相信我一直是大总攻，要么你嫁给我也可以。”
　　“……”洛澪澈默然无言。
　　她什么都不知道，连着他的梦一起。
　　她不知道她在他梦里的惨状，而她也更不知道他的梦是真实的，会发生的未来。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他发现这件事的那天惊恐得无以复加。
　　他梦到的“预言”……都是有人死。第一次梦到死去的人是他的妈妈，她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她死了。
　　这个梦以后他没当回事，直到那次郊游时，他一脚踩空，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支撑着他的只是近乎垂直于地面的峭壁之上，摇摇欲坠的、一棵瘦小的树。
　　当时他的妈妈丝毫没有犹豫，冲了过去，想了各种方法救他上来，最后她不幸掉了下去，尸骨无存。
　　他自责了很多年。直到今日。他想着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注意那个梦呢……如果那样，妈妈是不是能不要死？那样他的爸爸也不至于非要娶那个女人……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洛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越来越糟糕的……苏家的女人都是这样！那个姓苏的女人害了他全家！那苏染呢？他刚刚知道苏染是什么人了！他怎么能不知道苏染私下陷害叶祈那些事情？估计全校也就叶祈自己不知道这些事情了！还有苏濯……那个让他厌恶得无话可说的苏濯！
　　他开始逐渐发现自己的梦是真的，比如他梦到自己童年伙伴的死，于是他谨慎地提防着，却最后还是逃不过宿命。
　　凭什么……他凭什么无法改变叶祈的未来？那是他洛澪澈喜欢的女孩……那是他的女孩！上天能有什么权利夺走他的女孩？
　　他跟他梦到要死的人都说过，告诉他们一定要小心，可是没有人相信他，每个人都笑笑说他得妄想症了，然后他哪凉快哪玩去。那时候他很小，没人会在乎他说什么，纵然他是洛家的长子，何况那个姓苏的女人生了他妹妹洛花音以后，洛家以后的继承人就指不定是谁了。何况洛花音比他聪明还比他会来事，而且她人缘好，会和人打交道，哪像他这个社交白痴。
　　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和他从小读的书上说的世界不同！他觉得他可能处于一个不科学的空间里……这个空间是一场梦！这里不是真实的……他是不是阴差阳错进到这个空间来的？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啊，他从小到大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怎么偏偏现在就……还是他最近看的哲学书有点多，陷入了一个思维怪圈？
　　反正莫名其妙。突然想到这些了。
　　·
　　“我觉得你对苏染有点……嗯，敌意？”叶祈开门见山，“我可以问下原因吗？虽然你对每个人都很亲和的样子……但是还是不太对劲。就感觉你每次跟苏染说话的时候，总有种……凉凉的感觉。”
　　“你能看得出来啊。”洛澪澈把自己身上的一件薄外套披到她身上。这场雨下得有点突兀，最近连着几天都有雨，最高温度也没超过三十摄氏度，这在整个天/朝都有点奇异，毕竟夏天全国普遍高温，要么就是发大水，总之，除了这座城市，好像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好吧，没这么夸张。
　　但是，这座城市很宜居是真的。何况它没有雾霾。这几大家族都很聪明，不会把自己的宝贝孩子放在酷热又危险的那些一线城市里。这里可能不甚发达，但是几大家族在的地方，教育资源肯定是过得去的。何况按照玛丽苏文的设定，这些孩子聪明得根本不用上学，都能分分钟秒掉爱因斯坦。
　　“你听到宁宸说的了吧。”洛澪澈笑笑，“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能查到这些资料，但是班里每个人的详细资料，我家都是查过的……为的是看清楚现在谁家比较强。当然我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你的资料，我是没看过的……但我相信我爸一定不会错过的，叶家的千金……对吧？”
　　“捡重点。”叶祈懒洋洋地把外套往上扯了扯，“你早就知道苏染是谁了？不就是苏家么，为什么对她这么……”
　　“她小姨是我后妈。”洛澪澈苦笑，“在这些家族里这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你也应该很清楚……你认不认识洛花音？她和我爸的女儿，现在在这学校初中部的初三，好像很厉害的女混混头子，看谁不爽就找人打，嚣张得很。她倒是不担心记过，反正我爸会摆平。”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妹妹。”叶祈睁大眼睛，“和你一点都不像啊。”
　　“嗯。”洛澪澈本来想说洛花音的妈和他妈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但还是吞了回去。“反正那个女人做了很多的错误决定，洛家现在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看得很清楚啊。”叶祈勾唇一笑，“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利用这个空当，把你们家灭掉？”
　　“你不是那种人。”洛澪澈垂下眼睫，“还有一个原因。她……对你不利。”
　　他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已经换了一种神色。他一字一句地说：“她，会害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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