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立在尘埃中

　　一望无际的草原,风很轻,柔柔的拂过心房,口鼻间四溢的青草香，低下头，一朵朵白色的“云”慢慢的蠕动在绿野上。
　　温淼眼色如波,阳光似一道剪影,将周身的影子慢慢拉长,羊群未驻足的地方,各色的花,尽情摇曳绽放。
　　身后响起一连串“莎莎”的脚步声,温淼回头。
　　“太阳快下山了,把羊赶回去吧!”
　　姑姑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疼爱。
　　温淼的姑姑在林场开了一间很小的小吃部,就在公路的不远处,过往的游客很多,生意也算不错。
　　将羊群圈进羊圈,温淼慢腾腾的往回走,刚走几步,远处传来呼啸的车鸣声,眼瞅着两辆越野快速的停在小吃部门前。
　　温淼没理会,从侧门进了屋内,她来这有一个星期了,这里来吃饭的除了游客就是林场的工作人员。
　　一进侧门就是温淼暂时的住处,将门反锁,换了一身她喜欢的黑色衣服,素面朝天的挽起袖子来到厨房帮忙。
　　简易的餐厅传出几声普通话不太流利的点菜声和说笑声,厨房里姑父朝走进来的温淼一笑,“温淼,去歇着,你姑我俩忙得过来。”普通话同样有些蹩脚。
　　温淼一乐,没说话,低头帮忙摘菜。
　　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温淼背对着,只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叔,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温淼心想,这人的普通话比那几个好太多了。
　　“你这小子,都多长时间不来我这了,怎么着,是不是最近事多”
　　显然,这人是姑父家的常客。
　　“嗯。”那人顿了一下,“这不是来了吗想吃叔叔做的菜了!”
　　温淼心想,这人不但声音好听,马屁拍的也不错!
　　温淼摘的两样菜都是路过的菜车上买的,姑姑说,今年的天气不错,要是一场风暴来了,几个月都不会经过一辆拉菜的车。
　　立在门边的人跟姑父说了几句就出去了,温淼却下意识的记住了这个声音,她想猜猜谁是那声音的主人。
　　过了一会,姑姑拿着点好的单子走了进来,温淼扫了一眼,两三个素菜,外加几碗面条,耳边,从外面传进来一阵笑闹的声音。
　　不多时,几盘冒着热气的菜式出锅了。
　　温淼:“我把菜端出去了”
　　姑父:“好。”
　　端着托盘掀开厨房的帘子走了出去,抬眼间,只有四张桌子的餐厅里其中一张桌子边坐着四个男的。
　　温淼低下眼睑并未打量。
　　原本说笑的几人在温淼靠近后声音陡然顿住。
　　“姑娘,你是新来的吧”温淼的余光扫过,这声音出自一个很壮的男人,声音并不是刚刚进厨房的那个。
　　说话的语气很友好,如同一个民风淳朴的少年。
　　姑娘温淼对这个词汇很不感冒,随口“嗯”了一声。
　　将饭菜摆在桌上,转头走了,不温不火,不冷也不热。
　　背后仿佛有道视线一直追随,没来由。
　　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温淼将挂在墙上的猎枪在手里掂了掂,这是一把很老的火筒子,从前草原上的狼很多,牧民家家有把枪不稀奇,如今生态遭破坏,枪也退了休。
　　离天黑还有一段距离,温淼手里拎着枪,慢悠悠的晃出门去。
　　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丘,温淼徒步爬了上去,抬手,举枪,瞄准!
　　眼前的景物如同变了一个样子,那一瞬间她的耳里似乎听到了花叶坠落的声音。
　　猛然一道车声打破宁静,调转枪口,耳朵里瞬间传入一个冷厉的声音:“放下枪!”
　　温淼一顿,后知后觉的放低枪口,她认得那车,是刚刚吃饭的那几人的。
　　温淼在心里思量,她拿枪对着他们,他们的镇定程度,绝不是林场的工作人员!
　　“是你啊小姑娘,玩枪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个子不高的小青年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有很重的本地口音,不是他。
　　温淼轻哼,这的人都喜欢叫人“小姑娘”嗯,总比叫“小姐”好听点。
　　“巴根那,我说你快得了吧,还小姑娘,你比人家大啊”挺壮的男的说话了,一开口,叫巴根那的小伙子一阵挠头,“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嘛!”
　　那壮汉扒拉一下巴根那的头,转身走到温淼面前。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刚在小吃部给我们端菜的是你吧”
　　温淼:“……”这人真黑,是太阳晒得还是大风吹得也不是他。
　　见温淼盯着自己半天,愣是没说一句话,青格不好意思的揉揉后脑勺。
　　“咳咳,姑娘,我跟你介绍一下啊,我叫青格,刚那小子是巴根那,那是包满,那个是唐哲,我们是第二边防站的,不是坏人啊,呵呵。”
　　温淼:“我是温淼。”
　　“温淼姑娘,你这枪好使吗”包满的个子很高,不等青格说话,径自走上前来伸手要拿温淼手里的火筒,这个也不是他。
　　温淼侧身闪过,将枪束在身后,看了眼来人说:“算不上枪,没弹药没撞针,一块破铁而已!”
　　“别介意啊,他就是随便问问,”青格说着,将包满往身后扒拉。
　　温淼:“没事我先走了。”
　　“站住。”
　　刚一转身,温淼便直直的站定,不是因为那一声“站住”,而是她刚刚下意识在寻找的声音。
　　侧过身,阳光扑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晃得她眯了眯眼睛。
　　温淼抬手遮住阳光,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这人比包满还高,她只能抬着脖子看他,五官搭配在一起很干净,皮肤却是性感的古铜色,凉薄的唇,黑眸如星。
　　温淼:“有事吗”
　　唐哲:“你多大了”
　　温淼:“……”低沉磁性,像一把上好的古琴……
　　唐哲:“我问你多大了”
　　温淼看了他一会,“你不是要没收我的东西吗我多大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唐哲:“我只想知道一个扛着枪到处晃悠的孩子是不是还未成年!”
　　温淼:“我说了这不是枪!”
　　唐哲:“看着挺像的。”说着伸手轻触了下她身后的枪身,温淼退了一步。
　　“好了阿哲,这都不是事,我看这也不是什么枪,就一块铁是吧”
　　青格看不下去了,他怎么觉得,现在像是几个大老爷们合起来欺负一小女孩
　　唐哲回头瞅了青格一眼,青格跟他点点头。
　　唐哲眼角一提,转身看温淼,“我哥说了,你这不算枪,下次别扛出来乱晃,小心吓着孩子。”
　　说完扭头大步就走,黄昏的光照在他身上,如同镌刻着天使的画卷,让温淼想优雅的撕碎他。
　　温淼:“你想跟我谈恋爱吗”她可以说的更直接，但还是选择了“委婉”的方式。
　　声音很小,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到,包括步伐猛然顿住的唐哲。
　　唐哲侧身低头看她:“什么”似乎是未听清，眼神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想跟我谈恋爱吗”温淼不疾不徐的淡淡重复了一遍。
　　在场的几人同时一愣,眼神猛然同时射向温淼,又同时转向唐哲,什么情况!
　　唐哲返回几步,轻皱着眉看了温淼好一会,“你有病吧”
　　温淼:“你不想跟我,干嘛从一开始就盯着我,餐厅的时候盯着我的就是你吧”
　　那眼神让她忍无可忍,莫名其妙的充满侵略,似乎一层层穿透她的衣服!
　　“呃……”几声抽气在耳边四溢。
　　唐哲回头看了一眼,抽气声戛然而止。
　　温淼:“我成不成年也用不着你看!”说完，温淼潇洒的转身,离开。
　　身后,唐哲眯了眯铮亮的黑眸,有些许的危险。
　　他的身后,青格走上前几步,又淡淡的退了回去,两手交叉,轻轻的叹了口气。
　　旁边,包满和巴根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温淼将铁疙瘩重新挂回墙上,这确实不是什么枪了,除了是铁的之外,连玩具枪的杀伤力都没有。
　　天已经全黑了,她将衣服打包好,手中拿着一个信封走向另一个房间。
　　“还没睡呢”房间里,姑姑正铺着被子,外面传进一阵轻微的盘碗碰撞声。
　　双手探进炕里,火炕温暖的气息包围指尖。
　　温淼:“我明天要走了。”
　　抓着被子的手猛然一顿,声音很轻:“ 不再多玩几天了”
　　温淼浅笑着摇摇头。
　　放下被子,看着温淼，“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人得往前看，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姑姑的眼睛有些发黄,年纪不算大,脸上却已经有了些许的褶子。
　　温淼:“……我知道。”
　　将信封塞进姑姑手里,温淼浅笑,“这个你拿着,是我爸让我给你的,他说有空的时候他和我妈一起来看你们。”
　　姑姑显然一愣,眼里似乎是闪了一下光,温淼的心瞬间的像是针扎了一下,那一瞬她意识到她错了,做不到为什么要给与希望,还要在破裂的心上甩一刀!
　　回到房间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温淼努力让自己平静,辗转反侧,夜深了才和衣而眠。
　　一大早,温淼早餐,正吃着早餐，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姑父起身开门,一个熟悉的声音撞进耳里,“叔,车来了。”
　　温淼不禁皱眉,唐哲她记得这个名字,格外清楚。
　　抬头,一缕晨光洒在他身上,清冷而皎洁,与他看向自己的眼光格格不入,深沉,顽劣。
　　姑父把他让进屋,温淼放下筷子,只一眼,她已经饱了。
　　起身背上包,姑姑拉着她的皮箱,简单的告别,然后离开。
　　没有眼泪,没有叮嘱,她不喜欢,曾经认为美好的东西会在霜雪打过之后变得麻木,没有一丝温度。
　　坐在后座上,温淼不去看姑姑有些发红的眼眶,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闭上眼睛,脸埋进微卷的长发里，音量开到最大,里面播放着重金属,纷繁，嘈杂,极致,压抑，欲望如同此时的她。
　　直到车开出去很远,扯下耳机,叫停车子,在众人不解的面面相觑中猛地冲下车,一阵狂呕!
　　像是很久才找回呼吸,大口的喘着气,眼泪在掉落的瞬间被一把抹去。
　　身后传来一阵踢门声,“哎,死了没”
　　调匀呼吸回头就看见一张嫌弃的脸,低声的嘟哝传进耳里，“点儿出息……”近乎嗤之以鼻。
　　要不是最近几天有沙尘暴,往来的车辆都进入戒备状态,根本没人愿意上路,否则她是绝对不会跟唐哲坐在同一辆车上。
　　提着一口气重新做回车上,昨天的事似乎根本没发生过,温淼斜了一眼唐哲,“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
　　青格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瞅了温淼一眼:“温淼姑娘,你不是去车站吗”
　　温淼:“没关系,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想去哪,我自己会走。”
　　唐哲:“这荒郊野外的,你想死我不拦着你,现在就下车。”
　　青格:“温淼姑娘,你别听阿哲瞎说,再走几个小时有一个镇子,那有汽车站,包满和巴根那也在那等着我们,到那你再下车行吗”
　　温淼:“好。”
　　朝着某人的背影轻蔑的瞪了一眼,唐哲下意识的回头,温淼却早一步将眼光移向别处。
　　唐哲:“……”
　　青格:“看什么前面换你开车。”
　　唐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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