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茎

　　萧家佣人还不大懂秋思亦的性格，唯唯诺诺侍立两侧，更加恼得秋思亦心情不好。对于秋思亦而言，他们口口声声说为了你好，实则却是利益、金钱、权力驱使，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他坦诚一些，他拥有这么多虚伪的东西，他本以为在如此多虚伪当中应允博真甘心给他一丝丝怜惜了。他甚至忘记了，忘记应允博不是那种轻易说“后悔”的人。

　　他不是会轻易说“后悔”的人，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后路斩断，不论是对待别人，还是对待他自己，他都罪恶得要命。此时，卸下全部心理防线的秋思亦终于要直面应允博真实的个性了。他记起他们重逢后他的第一句话，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如今都令他不寒而栗。应允博，他好恨自己，他说他十年间所承受的所有背叛他都要负责任，用身体用事业用家庭，用未来所有的自由权力。

　　现在，他觉得应允博并没有剥夺他的身体事业家庭，甚至是自由权力，他只是利用这些将自己十年间的憋闷原原本本发泄出来。

　　他们还说，秋先生，请您用餐。

　　他根本不是先生，不是少爷，他连坐在这华美别墅的资格都是应允博利用来出气泄愤的产物。他算什么？

　　J走进秋思亦卧房，萧家女佣们见难缠的应家少爷真正的管家来了，也便大舒一口气，纷纷退下，离开房间只留主仆两人。

　　房间内，桌上的羮很快就又要冷却了。

　　可能在这几天的相处中，秋思亦对J曾萌生过“喜欢”“贴心”的感情，他觉得J是一个阳光可爱的男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心思阴暗，他单纯以为身边的人都是真诚，令人感觉踏实的。可是J，这样俊秀的J，在金菁面前，即使衣衫完整，却可以不动声色，任由对方在他面前大秀脱衣舞。秋思亦撇不开心底的记忆，J给予他触目惊心的视觉冲击是巨大而可怕的。

　　秋思亦突然可怜起J来，因为J之所以这样做，有大半可能是受应允博命令。

　　虽然已经在心底宣判应允博死刑了，但秋思亦还是问了J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提问题，很可笑。

　　“是应允博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J端羮的动作停止了下来。

　　“J既然是少爷的人，就不会违逆少爷任何一道命令。”

　　J不像思亦你，J如果也去耍脾气，去反抗少爷，少爷是不会宠着J心思来的。

　　“他的人？”秋思亦眉心微皱。J的话听来不大悦耳。

　　“是。少爷身边不仅有像秋先生您一样令他视如珍宝的恋人，也有像J这样绝对忠诚的部下。”

　　J斩钉截铁地说。

　　秋思亦叹息，他又何尝不想去反驳J话语里的“视如珍宝”呢？好严重一个词，好可怕一个词，好让人期待的一个词，好让人心碎的一个词。

　　长长一声叹息后，秋思亦轻轻摇头。

　　“你又称我‘先生’了。”

　　J的一句“先生”，几乎将秋思亦所有的努力全盘瓦解。如果说从一开始就是戏，J，应允博，他们都是将戏和人生分清楚明白的聪明人，那么，在这一刻，戏终结了，他们就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因为刚刚思亦心情不好。”J说。

　　“你不用在意我的心情！”秋思亦冲动喊了出来，他害怕，想要抓紧这些人，可这些人通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你为什么要因为我心情的好坏改变你待我的态度？你可以把我当朋友的！”

　　或许J开始明白应允博为什么喜欢秋思亦了。

　　“那么我朋友的身份可以劝动思亦喝羮吗？”

　　秋思亦撇过脸，“我不要！”

　　J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虚情假意，玩弄，玩弄别人……”

　　J放下羮，手间的触感让他感觉到羮凉了。同样的，秋思亦的话让J感觉应允博，赢了。

　　“思亦是在为金菁抱不平，还是在为自己？”

　　秋思亦后退，J的话强大到让人无法辩解的地步，他明明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去反驳J嚣张的态度，但他抛弃理由，通通不接受，他骗不了自己，看到J与金菁在一起时，他笃定J不爱金菁，他笃定这是一场圈套，他所憎恨的，是应允博将自己隔离在圈套外，把他当作了无知棋子，连让他知道自己在被利用也吝啬不许，应允博海边说的话，全部，都是假的。

　　J和秋思亦的沟通断了，无论如何J得不到秋思亦的回话，正在这时，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被应允博的到来打断了。

　　无须J解释，室内发生的事情，应允博猜都猜得到，他对J说：“J，你先出去。”J回答“是”后掩门走了出去。

　　“思亦……”应允博才刚要说话，就被秋思亦一双愤恨的眼睛揭穿了全部蜜语甜言。

　　“你又想说什么美妙绝伦的告白？又想许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应允博，你好可怕，好虚假，你惟妙惟肖的表演几乎让人醉了。让我痴痴幻想你原谅我。是，我是说过大言不惭的话，我在你面前哭，我不知羞耻央求你原谅来着！可你，你一定要抓着我最害怕最害怕拼命想要隐藏的地方，做你的利用工具吗？所以，我只是一枚棋子，被你利用来拖延时间，好让J的惊世戏码完美展现在萧政南这个可悲观众眼前？你构建框架，设计整体表演思路，控制舞台效果，你简直苦心经营自己伪善的面具，令人发指！”

　　应允博讪讪的笑好像淡淡一笔水墨，令人恍惚之间迷惑他究竟是人是魔。

　　“我不需要经心筹划那么多道工序，如果我足够聪明，我不会让你看到那些。”

　　他打算蒙着棋子的眼睛，钳住棋子的双臂，令棋子失去仅有站立的功能，榨干棋子最后剩余的养分。

　　“瞒着我？”秋思亦难以置信应允博的坦白。

　　“是，瞒着你。”应允博说，“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金菁会莫名其妙失去萧政南如胶似漆的爱。她会为自己妄自尊大欺负你的行径付出代价，失去丈夫的信任，再也没有惟我独尊的能力拿去在你面前自鸣得意，她会意外发现自己曾经冲动轻率得罪的男人是她惹不起的。到最后，你赢了，而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失去萧政南宠爱的女人，是被迫卸下锋芒的失败者。可你呢？你，将扶摇直上。萧政南会因为记恨夫人而将爱情转移到你身上。因为你才是唯一没有背叛他、自始自终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却因为他心口不一夫人污蔑而受到伤害的孩子。他会更爱你……”

　　“而你，就赢了。我们最后的大赢家应允博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我帮你取得生意，你同我一刀两断！”

　　“我从没这么说过！”

　　他想互不相欠以后，他可以待他更简单一些，可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想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报复进行到哪一步了。他越来越陷进“喜欢”当中难以自救。内心无数声音提示警告他秋思亦太漂亮了，漂亮的人只需一张脸就可以把别人迷晕迷疯，他要管着自己不晕不疯，他要恨面前的男人，即使他漂亮，令人辗转反侧夜不成寐，那又如何？他恨他，恨不能利用他全部的生命力，为己占有。他根本不要爱他。

　　“你没说但你做了！你欺骗我，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应允博，我，好恨你呀。”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让应允博以为满嘴嚷着“恨”的秋思亦会脆弱倒下去，他管控不住自己的步子一步步挨近秋思亦，就在这时两人听到屋外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惊若塌天，秋思亦泫然泪水的眼睛有那么一瞬使应允博钻心地疼。

　　真可笑，他把自己带入进戏剧里了。

　　秋思亦跑向屋外的步子被应允博止停，他用力甩应允博的手臂，怎么甩也甩不开，他以为自己唯一的敌人是面前的男人，这个男人不在自己可以对抗的势力范围内，他不受控制。
　　应允博怎么也想不到，金菁会把矛头指向秋思亦。不过，这样也许更好，更加直接让金菁恨上抢走他男人的秋思亦。

　　金菁冲到秋思亦身边，因为秋思亦全部的心思都在如何甩开应允博的问题上挣扎，所以无暇他顾的他几乎被金菁的推抓扯出了一两米。

　　金菁像溺水的疯子，她双臂死死抓着秋思亦，眼睛从未有过的瞪到狰狞，她摇摆秋思亦的身体，咬牙切齿恨不能撕下秋思亦漂亮的面具。

　　“是你，是你的原故！这件事，你要负全责！女佣，女佣说小贱人要找我，我去了，你不在，小贱人，你不在！这是阴谋，是诡计，你，你们，你们布置陷阱污蔑我！”

　　疯狂的金菁，托扯着秋思亦的身子在众人面前争辩，萧政南追着她跑来秋思亦的屋子，看到金菁为难思亦，他没有出手，秋思亦知道萧政南在动摇了。

　　奸诈狡猾的萧政南不信任同为商人的应允博，听了金菁的话，他难免不想到或许应允博才是整个事件的背后操手，他开始怀疑了。

　　秋思亦对待金菁本就不屑，此时此刻他更是对这女人嗤之以鼻讨厌至极，他抽出自己被女人紧攥的手，嫌弃拍自己的衣袖，然后冷着眼问女人：

　　“你是主动喝了催.情药，还是J喂你吃了催.情药？阴谋诡计促使你脱裤子了？口口声声说别人贱，自己光着身子在男人面前摇头摆尾还有脸推卸责任？金菁，你还是个女人吗？丢人现眼。”一边说着，秋思亦一边挨近萧政南，不卑不亢却大为挑拨离间的意图说道：“我若是你，就把她的嘴封起来。已经够无地自容了，难道还要让她将你戴绿帽子的事情吵得人尽皆知？他不疼你，你自己就多疼自己。”

　　好厉害的秋思亦，应允博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心，却开始为秋思亦赞美鼓掌。第一次，在他面前秋思亦所展现的性格是毒辣。

　　“我不赖她自己不干净还要来污蔑我，我只想知道现在你要她还是要我。”秋思亦盯着萧政南的眼睛，他相信萧政南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诚实”两个字。

　　萧政南悸怕，他怕这样危险气味的秋思亦，他在秋思亦眼中不单单看到了“诚实”，还看到了决然，那种你只要说一个“不”字，他立即转身就走的决然。

　　萧政南可以不爱金菁，但他越来越想得到面前嚣张跋扈男孩子的身体。此时，他不由要担心起来。

　　“应允博，你，你告诉思亦了？”萧政南下意识问应允博。

　　“哥哥没有告诉我，但我猜到了。你看我的眼神里有怨，你怨我和J上床。”

　　“对不起。”

　　“但我没有和J在一起。”秋思亦指指地上的金菁，“我比她干净。”

　　金菁再不说话，干涩眼睛在听到秋思亦的话后立刻落泪，大滴大滴的泪已将她投降的意愿表达干净了。身为萧家夫人，她没有一个妓来得干净？她想笑，却断了笑的念头。

　　绝望。

　　秋思亦让一个女人感觉到了绝望。

　　萧政南不再说话，他的选择昭然若揭，毋庸多说。

　　秋思亦跟萧政南走。

　　我这样做，才是你想要得到的吧？

　　应允博，我帮你骗，帮你偷，帮你把全天下的人都陷害了，你可不可以别再，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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