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

　　如果此时此刻，你从高处俯瞰神州大地，那么你必定是心悸的。那该是怎样的景象呢？尽管已是芙蓉四月，可京城却无一丝生气。路上稀稀垮垮的行人匆匆走过，本应商铺林立的天丨朝中心，却像是被什么恶煞唬怕了一般，没有多少营业的店家。在大街小巷的角落处，生出了许多杂草，无人注意。

　　是的，大清朝很久以前就生出了这样的破败迹象:朝廷将苛捐杂税压在老百姓身上，百姓叫苦不迭。再加上1840年那场炮火，外国人开始逐步干涉大清的关税商贸，用武力击碎了主宰者们“天丨朝上国，宇宙中心”的骄傲。怎么能没有反抗呢？1851年洪秀全在金田县起义，打着“无处不均匀，无人不保暖”的旗号，干着和清政府一样的蠢事。也是呢，几个分散的农民凑在一起又能干什么大事呢？太平天国起义不久后，又爆发了义和团起义，可惜了这扶清灭洋的忠诚，被清廷和洋人合力扼死了。

　　运气似乎一直站在恶势力一方，百姓们托家带口的为了一口香馍馍东奔西走，老实巴交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被命死死地攥住衣领子，一遍一遍地逼问着他们认不认？一次一次让他们看清自己连大户人家的一条狗都不如！

　　“蹬蹬蹬――，都让让，都让让，白府布粥啦！”几个穿着家丁服饰的男人手里拿着支杆和油布，来到东大街支起一户简易小棚，后面随续赶来五个侍女，架起粥锅，摆出碗来给早已聚在一旁的百姓盛粥。围在一处的人们多是吃完一顿没下顿的苦主，突然看到白花花的大米粥，颤颤地接过碗来，都支支吾吾发不出声来。

　　“不抢，不抢，人人都有份！”一位正在盛粥的侍女看到不远处哄抢的人群，咧开嘴笑盈盈地开解着。接过粥的人，母亲都把碗凑到孩子的嘴边，看到娃儿嘴边的米糊，让他舔下去；若是小孩儿接的碗，都会小心翼翼地捧着到一旁的台阶坐下，高高的举起让爷爷先吃……这样的景象无声的渲染着人们此刻的温情，百姓们都感恩着白府的恩情，自发地跪下来，嘴里念着，“白老爷大恩大德，如同恩人再造……”立在棚里的侍女家仆们相视而笑，那弯弯的眼睛里似乎也含着丝许的泪珠，多少天了，百姓们终于吃上一口饱饭了。

　　今日布粥的白府，百姓口中的白老爷，自然是白正霆了。今日实是白正霆七十大寿，白府同时在东西南北四个大街都设了粥棚。白家是大家，是那种几百年底蕴积淀下来的名家风范。“慎独”，白家深谙此道。白家是商业起家，重农抑商，商本末位的传统束缚没有让白家走上官场仕途。自古伴君如伴虎，不如手拿经济命脉来的稳妥实在。白家的祖先怕是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便立下“凡白家子弟不得做官”的家规祖训。敞开来说，白家人不是没有能力做官，而是不屑。

　　看吧，白家无一官宦，可白正霆的七十寿宴确是朝中多少人想要挤着进来的。今天的白府处处洋溢着喜悦，下人们都是忙事缠身，而寿星白正霆这会儿正坐在大厅和几位官员说话。

　　现如今的朝廷腐败不堪，乌烟瘴气，国库入不敷出。道理也很简单，都不知道洋人什么时间就打进来了，虚无缥缈的权力哪有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握在手里实在？这大清朝最有财力的就数这白家，两年前白家又在朝廷无力开采矿产之、兜卖官矿之际，垄断了全国的矿产资源。朝廷显贵们踏破了鞋板也想挤进白府的大门，怎奈这白老子最喜静，宁愿在书房里观赏自己的字画宝贝，也不愿抽出半会去管那些个闲事。这就苦了他的大儿子白朝晖，这一次两次不见倒也可以推脱开去，这一直回避着也是不好，索性就趁这次白老爷子七十大寿，好好操办一番，宴请了朝中各位大臣和京中要人，毕竟有的时候办事，权力关系也更快一点。

　　“如期兄，别来无恙啊？”白老爷子身子骨硬朗，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他口中的这位如期兄便是兵部侍郎许如期。许如期为官清廉，是朝中少有的能扛得起大事的大臣，也是主战派的核心人物之一。此人和白正霆私交颇厚，两人乃是五十年前许如期进京赶考时所相识。当时许如期正好落脚在白家开在城郊的客栈，像许如期这样的贫困书生，是住不起城内的大饭店的，而这家城郊小客栈却如了他的意。客栈内装饰简单，他一进门就认出了挂在一个小角落里的正是唐朝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他不懂为什么要将珍贵无比的孤本放在那里。他疑惑的放慢了脚步，找到条椅坐下的时候差点坐空。许如期能一眼从小角落里看到字画，却没发现，从他一进门，就把他的惊讶疑惑以及一步三回头的有趣之举并入眼帘的白正霆。白正霆坐在那多时了，事实上，每一次考生涌入京城赶考之际，他就喜欢在这客栈倒一碗热茶坐着，茶凉了他便将陈茶倒入碟中，再续一杯热茶，这几年已经养成了习惯。许如期一进门，白正霆就觉得眼前一亮，用他后来的话说，许兄的眼睛很有神，不似其他的考生缺少那种灵动。那时候，两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许如期坐下来之后，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招呼来了店小二，向他询问字画的事。店小二手指了指白正霆的方向，许如期意会，白正霆交代了，如果有人探听字画的消息，直接将来客引至他的茶桌上即可。一位素雅少年沉稳捻茶，一位志气少年豪爽饮酒，这是二人的相识，五十多年了，岁月磨平了两人的棱角，许如期自那会中了探花，一步步走进政治的漩涡，白正霆也在父辈的引领下在商界大展宏图。记得许如期为官的第三年，便拉着白正霆的手说，“正霆啊，切莫同我一样再卷入这逆流之中，这世道，你我都身不由己啊！”白正霆沉默了一会，抽出了许如期的手，望向窗外，慢慢地出声，“谨记家训，不入仕途。”

　　“老样子老样子哦哈哈哈哈。”老友生日，许如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几十年了，这位一生挚友还是和初见一样的诚恳志气，自己没有看错人啊。白正霆捻了捻白胡子，“如期兄，青寒的两岁生辰礼准备何时操办啊？”许如期前年抱得孙女，取名许青寒。“去年寒儿的满岁酒我因着有事耽搁了，兄你不怪罪我倒心里一直惭愧着，这次日子定下来我一定到你府上亲自给老兄你送请帖！”“正霆啊，你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如期兄啊，这有一件事搁在我这心中，今日说与你可好啊？”“正霆跟我客气什么？”“去把小少爷喊过来。”白正霆对旁边的侍女道。其余在座的大员们面面相觑，这白老头冷着他们到现在了，再看看许如期那个老朽头一直笑呵呵的，把他们当空气一般。“爷爷，孙儿来了。”白京云跑到他爷爷身边，看到两侧座椅坐着很多不认识的人，“叔叔伯伯们好。”便也一一作揖行礼。“小公子不敢不敢。”大臣们不知道白正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顺口向五岁的白京云回礼。“如期兄看我这孙儿如何？”白正霆问一旁笑呵呵的许如期。“云儿自小便这般谦逊有礼，老夫看了甚是喜欢啊哈哈哈哈哈哈。”“那，如期兄，配与你家寒儿觉得如何？”“这……，”许如期顿时收了笑容，一脸的忧郁。“兄这是觉着不好？”白正霆倒奇怪了，以为许如期不满这桩娃娃亲。“倒也不是，只是这寒儿出生之际便不哭不闹，现都快两岁了，我这只听过这孩子咿呀过一声阿爹，怕不是她有什么难疾，哎！”许如期重重叹了一口气。“哈哈哈哈，我当什么事呢，孩子还小能看出什么，以后让孙辈们多加走动，小孩子嘛，放开了不就好了，就算真有什么难疾，我老头也会帮孙媳妇找京城最好的大夫，如期兄你看如何？”许如期闭上了眼，想到了寒儿出生那天晚上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那，便听正霆的安排了！”

　　白老爷子寿宴结束，白许两家联姻的消息就透过那些个没捞着好处的大嘴巴大臣们传遍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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