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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无路
“其实我知道重生的父母是谁，我甚至知道她在哪里。”
裴晋的话成功让姬瑶光抬头看向他，裴晋喉间一动，不自觉说了实话：“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好哥们崔原是警察，其实可以查很多事情，但是他并没有拜托崔原做这种违背原则的事情，当然，那是因为他也很清楚崔原的性子不会替他做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做出这样令崔原为难的事情。
他本身就是负责社会新闻的记者，如今又是资讯发达时代，从找到重生的地方推断出当年出事的地点，搜索六七年前的案例和新闻——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其实是一件并不算太难道的事。
他早就知道了重生亲生母亲的名字，之所以之前一直不说，是因为舍不得这样分离，如今姬瑶光将事情说得那般严重，他也不好再隐瞒下去了。
他叹口气坐下，打开电脑，让姬瑶光看他之前找到的信息——
那是一则七年前的报导，七夕之夜，年轻的男女，那一对准爸爸准妈妈整开心地出门准备度过最后的二人世界，准妈妈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在过几个月，这个家中将会迎来一个新生命，生活如此圆满而又可期，谁会料到居然会飞来横祸——准爸爸未来保护妻子以及妻子腹中胎儿，尽力推开了妻子，自己却来不及躲避，被车辆撞飞了很远，当场死亡。
然而即使这样，命运却依旧还要给这个家庭以折磨——准妈妈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受了太大的冲击以及亲眼目睹自己丈夫的死去，就在车祸现场早产生下了一个死婴——那个小生命再也无法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终成为了婴灵。
那个未来得及出生便死去的孩子，就是如今的重生。
所以有时候说生死有命是一个残酷而又令人不得不承认的真理，一个生命就那么消亡了，他甚至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看不到一眼阳光，没有机会看一眼那个本来能给他生命的女子，而另外一个男子为他豁出了性命却依旧没有留下他——
难怪重生会成为怨灵，裴晋觉得若自己是重生，只怕也会怨恨的。
越是接近重生的身世，越是让人心生迟疑——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私心，不仅仅是因为他把重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不仅仅是因为他舍不得放手。
当初重生来不及出生，就意味着他的死亡，若是重生此刻突然出现在那个人面前——七年过去，那个人早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或许已经忘记了重生，如果他们执意找上她，对她是否是一种打扰，而且，她是否还能够接受重生？推己及人的想一想，饶是他这般胆大的、对怪力乱神之事接受能力很强的人，也未必能接受得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复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何况是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经历过那样残忍过往、十分脆弱的女人？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他们何必再刺激她一次、何必再把她的旧伤口掀开？
如果她不愿意接受重生——裴晋觉得这也算是人之常情，重生对于她而言是一段太过沉痛哀伤的过往，不管她有没有走出来，重生的出现都会破坏她如今早已经平静的生活。
如果让重生知道真相，他一定会想要找到她，可若是他找到了母亲却被拒绝……那样，会不会让他心中原本就存在的怨气更甚？会不会是另外一场苦难的开始？
有时候，找到所谓的真相，未必是一件好事，可能是另一件坏事的开始也不一定。
老旧的照片里地上满是血污，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七年，但是还是能认出当初那个婴孩死去的地方，就是姬瑶光带回重生的地方。
姬瑶光说那里有一个困住非人的阵法，自然阴气足够充足，还未来得及出生便已经死去的孩子变成了婴灵，还未出生便已经失去父亲自己也随之死去的怨气也慢慢积累。
原本这世界上不管是婴灵还是怨灵都不能存在太久，最多七天之后便会灰飞烟灭，只是因为那阵法特殊，才使得重生保住了自己的魂魄，并且慢慢长大，那怨气也与日俱增。
“其实怨灵长大并不是什么好事，”姬瑶光叹气：“能长大说明他还是吸收了太多负面的情绪，即使心中的怨气一时没有爆发，并不代表永远不会爆发，一旦爆发，或许会给周围带来灾难。”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乖巧的孩子，终究只是一时的假象罢了。
“所以我们必须试图化解他心中的怨气，”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重生，姬瑶光把头偏向裴晋：“告诉我，你到底找到了什么？”
裴晋沉默，许久之后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名字，那是他千辛万苦找到的重生母亲的地址。
“重生的母亲名叫凌菲，”裴晋声音压低，似乎怕惊醒了睡着了的重生：“她如今已经再婚，并且有一个今年已经三岁的、十分可爱的女儿。”
“我们是否不应该打扰她目前的生活？”裴晋试着说服姬瑶光：“她现在的生活很美满，有另外一个爱着她的丈夫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她或许未必想要想起过去的事情，她或许未必会认重生。”
“那么重生呢，他怎么办？”姬瑶光看着他，眼神幽深：“重生是她的孩子，她为什么要不认他？”
“你难道忘记了？”裴晋也不知道为何姬瑶光有时候会有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想法——或者说她缺少一种与人“共情”的能力，他只能尽力跟她解释着：“重生已经死了，死在了六年前，她亲眼经历了她的丈夫和儿子的死亡，重生在她心里，只是一个一出生便已经死去的孩子……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更是一段惨痛的经历——你觉得此时此刻重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说是她的儿子——你觉得一个普通人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吗？”
“为什么不行？”姬瑶光依旧不解，重复着：“重生是她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孩子？”
裴晋感觉自己和姬瑶光在这一点上简直无法沟通，只好转移了话题：“如果—_我是说如果她不认重生这个孩子，我们应该怎么办？”他们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否则的话若真出了事只怕措手不及。
姬瑶光终于沉默，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似乎很认真地思考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半晌之后她抬起头，眼神有些无奈：“如果真那样……我们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如果化解不了重生的怨气，他终究会成为怨灵，到时候或许会死很多人……”
“很多很多的人，”她的眼睛空洞而悠远，仿佛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见过太多如斯恐怖的场景，低下头，顿了顿似乎做了决定：“如果我救不了他，那么我会杀了他的。”
裴晋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呆了一瞬：“事情也许不至于此的吧？”
他沉默了一会，试着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如果重生的母亲不要他……那我们一起养他好不好？”
“什么意思？”姬瑶光抬起不解的眼睛看向他。
“重生身上有我和你血，”裴晋小心呢喃着：“我们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好不好？我和你的……孩子，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下去，好不好？”
姬瑶光愣了会，轻轻摇头：“还是带我们去找重生的母亲吧。”
她这或许便是委婉地拒绝——裴晋呆了呆，面上有些尴尬。
姬瑶光似乎并不了解她他的尴尬，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婴灵的怨气没那么容易化解，如果无法化解，那么他便不能存在这个世界上。”
也就是说，即使他们收养了重生，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无法代替重生的父母。
能化解重生怨气的，只有重生的亲生母亲——
然而让重生见到凌菲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裴晋很难说服自己。
“让我去吧，”重生站在门框那里，身体虚弱却又异常的坚持：“我想见一见她。”
裴晋默然不语，姬瑶光看着重生：“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冲动而失控？”
重生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能控制住自己，”姬瑶光盯着他：“我会杀了你。”
裴晋觉得跟一个孩子讨论如此严肃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太妥当，想要出声阻止——却又发现自己没有立场阻止。
他只能低声跟姬瑶光商量着：“这种话……是不是不该让他听到……万一刺激到他怎么办”
姬瑶光没有理他，这是看着重生的脸，重生沉默许久，裴晋与他血脉相连，可以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气息并不稳定，他裴晋看到姬瑶光的手戒备着似乎随时打算将重生湮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重生此时控制不住自己……如果姬瑶光现在便要杀了重生……裴晋是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重生的气息在姬瑶光的威压之下终究还是稳定下来，像一只被驯服的小兽：“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若觉得我不该活着，自然由你收回。”
姬瑶光点了点头，转向裴晋：“带我们去找她。”
裴晋默默看了看他俩，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他不知道的沟通方式，而他是被排除在外的——他永远都无法融入他们之间。
想太多只会烦着自己，最终他也只能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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