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如莯惜，夕如木槿

　　盛楷琛——曾许诺

　　我醒来时已天色向晚。
　　一月的北京总是冷得要命。厚厚的云层垂在人们头顶之上，低得触手可及。这样的季节总是让我难受得几近窒息，唯独睡过一觉又一觉才会不那么压抑。此时我刚睡醒的思维还是混沌的，根本没来得及想今天是不是双休日，就被女生刺耳的尖叫声惊得从床上跌了下来。
　　慌忙地赶到卫生间，裹着我衬衫的女生脸色苍白地坐在大理石砖上。我不耐烦地把她拎到客厅，因为睡眠不足眼睛充满血丝还脸色阴沉的我看起来一定很恐怖。她显然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紧紧抿住嘴唇。
　　“不就一只死蟑螂，至于么？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我家有多脏乱。”我刚起床是一般不愿意说话的，现在被她的一双泪眼逼得不得不用极其喑哑的嗓音开口。
　　她有些局促地缩在沙发上，宽大的衬衫下露出光洁的手腕。我这才回想起她的确是第一次来到我家，我最近的记忆是被颓废的生活整得越来越混乱了。
　　她低着头，带着哭腔说：“盛楷琛你告诉我这是谁！”然后扔给我一张皱皱的照片。
　　我迟疑了会儿，还是拿了过来。
　　一年前我跑回家发疯似的撕碎所有那个人的照片，没想到还剩了一张被我遗留在卫生间的毛巾下，正好她拿毛巾擦手的时候看到了。连如此绵长的时光都抵不过一个小小的巧合，让我的记忆从结痂的痕迹下奔涌而出。
　　即使我以为两年的不闻不问可以把那段时光深藏，即使我以为两年的等待足以让伤口不再那么疼痛，可还是抹不去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当初的耻辱和苦涩依然清晰可辨，孕育在我心脏上的每一条回归线下，不是湮灭了，而是发酵成更炽烈的回忆。
　　我的烈，都在你身上用尽了。剩下的，只是无比酸涩的悔而已。
　　“看来我妈说的没错，你真的是有病。”女生狠狠地抹掉眼泪，回房间换了衣服就摔门而去。
　　这段时间里我都呆滞地保持原样，完全退化成了当初那个傻到极点的我。借着这股麻木的傻还未褪去，我冷笑了一下，把手中的照片撕成了碎片。我怕等一切清醒了，我又不忍心心。
　　不忍心，看到我对你的曾许诺。你们都离开了。你们都离开吧。
　　散落一地的碎片上依稀可见，女孩大大的笑容后怒放的木槿花。
　　苏莯惜——莯惜莫惜，不离不弃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绕过“木槿花艺”，从窗台的一角，艰难地穿过茂盛的木槿花瓣，在地上落下一个斑驳的碎影。随着微风的轻曳，花瓣的微摇，这些碎影渐渐地触动起来，挑拨着某个人的心。
　　突然，阳光落了。“苏莯惜，苏莯惜，你快出来！”小圆在外面急巴巴地吼着。
　　我轻轻地放下洒水壶，“栗小圆，你就不能淑女一点么！”
　　“我哪都找不到你，一猜你就在这，你还不出发啊，开学典礼就快要开始了。”小圆说道。
　　我解下围裙，淡淡地说，“不急，他还没来。”
　　“你又等他啊，”小圆的脸黯淡了下去，“莯惜，可是不都一年了么……”
　　“不！他说过的，他会在木槿花盛开的季节回来找我。你瞧，今年的木槿花开的多好啊，他一定会回来的！”我努力地坚持着。 “莯惜……你理智一点好吗，不要再那么傻了！”
　　“啪”一个花瓶应声而碎，木槿无助地跌落了下来。一种无声的痛从我的指尖开始蔓延。
　　“不……不，他会回来，他向我许诺过，而我也会一直等他……”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脸上尽是泪。
　　“莯惜，莯惜……”小圆飞奔过来，紧紧地抱着我，她的泪滴落在我的脖颈上，凉凉的又暖暖的。
　　良久，我轻轻地说道，“小圆……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么？”
　　“那……那你快点啊！”
　　“嗯。”
　　小圆走后，我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三年前，那个人风一样地跑到这里找我，举着一大束盛开的木槿花在众目睽睽下单膝下跪，对我大声喊：“苏莯惜，做我女朋友吧！”木槿花好似彩虹般绚丽，撩动着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那时候，幸福真的会像氢气球一样，越升越高。那时，他也在月下向我许诺，如果以后他离开了我，也会在木槿花盛放的季节回来给我幸福。
　　可现在一年多了，那个人走了一年多了，我还在自欺欺人。我何尝不知后来他狠毒了我，就像之前高三的我恨他一样。失去方知可贵，我怨不得任何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这朝开暮落的木槿花，等着他兑现承诺或等着他的心回来。
　　时间就是这样的难熬，一点一点地撕扯着断肠人的心，发出疼痛的撕裂声。阳光又起来了，沿着我的眼睑流了下去，于是我的泪又来了。
　　慢慢地在阳光下，木槿花的花瓣开始逐渐稀释，直至透明，染红了一片天。
　　世界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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