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

　　“亲爱的贝蒂，你怎么不吃呢？”亚度尼斯劝道，“难道你不想尝尝自己的作品吗？”
　　“不，不用了。”贝蒂下意识地拒绝道，她感到大脑中一片空白，但眼前的食物却带给她莫名的熟悉之感，她越探究，内心的恐惧和仇恨就冒得越快，就连和煦的阳光都没有办法让她产生暖洋洋的感觉。
　　“尝尝吧，还是你想要我喂……”亚度尼斯没能说下去，他英俊的容貌陡然狰狞得恐怖，他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则往嘴里伸，想要扣除些什么。他的脸上浮现出可怕的青色，嘴唇也开始发灰，他站起身，想要走向贝蒂，但在他的双手触及到她之前摔倒在地，再无声息了。
　　贝蒂木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渐渐回忆起事情的起因，想起了亚度尼斯的阴谋，也想起了她对这阴谋的反击……她调换了亚度尼斯的毒药，并把它加到他的餐盘里。‘他是活该。’她对自己说道，这个念头让她理直气壮起来，她站起身，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奇怪的是她并不为天黑得那么快感到怪异），她冷静地将亚度尼斯拖到了他原先为她准备的那个土坑里……考虑到这个土坑原来的目的，它对于亚度尼斯而言有些小了，贝蒂不得不将他的身体折叠起来，再将他塞进去，然后填上土，并且没有忘记栽上花种。
　　“一切都结束了。”她这样说道。之后她在花园中站了很久，久到时钟都走了几圈，太阳还是没有出现，她向四周转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坟场之中，隐隐约约能听到水声，等她循声走去，却只能看见一潭死水中有着半死不活的鱼。她似乎听到了风声，但这里没有一片摇曳的树叶能证明。
　　“有罪”
　　死水底部的泥沙上划着这个词。
　　“妖女”
　　风在她的耳边低声斥骂。
　　“我是没有过错的。”她坚定地回答道，“如果男人有权力烧死让他蒙羞的妻子，那么女人也有权力处决背叛她的丈夫。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赋予了男人更多的权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束缚了女人的自由，将她们禁锢在男人编织的种种所谓道德之中。如果你们要斥责我、辱骂我、把我绑上火刑架上，那就来吧，我正好去那个没有人确切知晓的世界看一看制定这无理规则的神灵是什么样子，去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做此决断！”
　　死水底的字隐去了，风的声音也平息了。
　　她在空无一人的安静之地奔跑、舞蹈，快乐得仿佛不需要与这世界建立任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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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来的时候流了一身的冷汗，碧翠丝似笑非笑地坐在她的床边。
　　贝蒂的床正处于一个奇怪的位置，她抬头能够看见圣光，低头却能够看见地狱的烈焰。
　　“你并不高尚，可怜的小女孩。”碧翠丝“咯咯”地笑着，“如果没有那由男人们制定的法律，如果没有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亲爱的，你不会容忍那个践踏了你的爱情、你的尊严的人活在这世上。你只是害怕而已，却用所谓的高尚掩饰你内心的怯弱。”
　　贝蒂想要反驳，但那个逼真的梦让她没法开口。
　　“贝蒂，贝蒂。”碧翠丝抚摸着她脸庞，“我亲爱的姐妹，你正处于牢笼之中，为什么不把自己解脱出来呢？学学我，我在地狱，但我身上的真实让我摆脱了天堂的枷锁……自由！有了它，就算在地狱也能活成天堂模样。这世界对我们并不公平……那些雄狗都是我们的敌人！”
　　“不，不对。”贝蒂反驳道，“也许我们会遭遇许多的不公，但是还有……”
　　“还有艾伯特国王这样的人为我们着想是吗？”碧翠丝怜爱地说道，“亲爱的，那不过是更高明的谎言罢了，他们的粮库里满满的都是从我们这搜刮来的粮食，现在在我们饿极了时候施舍性打发一些，好像这就让他们显得有多么友善似的。”
　　这是不对的！
　　一个声音固执地在碧翠丝斩钉截铁的言论进攻之下□□着，它说：“我并不认为男人都像亚度尼斯那样卑鄙、对女性毫无益处。”似乎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反例，但无论贝蒂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懊恼地锤着头，想要让自己看似清醒实则混沌的脑袋明白一些。
　　“你想要报复。”
　　不，我不想。
　　“你憎恨他们。”
　　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外在舆论和法律的话，你一定会处罚那个骗子，犯下那不敢犯的罪孽。”
　　不……
　　“你是一个异类，你害怕真实的自己！”
　　“我为什么要害怕……”碧翠丝没有接着说下去。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新的东西，而这东西给了她新的勇气，勇气让她恢复了平时的理智……就是当初她在知晓亚度尼斯的阴谋之后迅速地从愤怒和心碎中恢复过来时所依仗的理智。
　　“我也许……曾是害怕的。”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我的内心蕴藏着那么多的愤怒，这愤怒与我自小被教导的内容是那样格格不入，我害怕当我的愤怒被暴露出来后会遭受到排斥、甚至是惩罚。但是……”在这个转折词后，她的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但是事实已经证明我能够控制住我的愤怒，我的愤怒是真实的，我的理智也是真实的，如果我的所作所为、我的异端思想不会为自己、为别人招致灾祸，我又为什么要害怕它呢？更何况……”
　　那个有着灿烂笑容，时常说一些违背常理的言论的年轻男人的形象忽然在她的记忆中清晰起来，他的笑容似乎是在鼓励她说下去。
　　“更何况，和别人不同并不是什么罪过啊。”她缓慢、坚定地说道。
　　消失的记忆逐渐回归、清晰，与之相对比的，碧翠丝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了。
　　她又回到了那座华丽阴森的黑塔，而当她看清眼前的事物时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个原先优雅傲慢的道格拉斯此刻正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而她亲爱的伙伴希尔保特正……用力地撕扯着黑塔中华美的地毯。
　　“啊，你恢复过来了啊。”希尔保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已经破破烂烂的地毯递到了贝蒂的手中兴致勃勃地说道：“你也来撕一块看看吧。”
　　贝蒂看着地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那双变成石头的手不知何时恢复了原本的温暖，她茫然地看着希尔保特，搞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但在发现男孩子眼中期待的光芒时，她下意识地按照他说的那样做了。
　　贝蒂就着希尔保特弄出的缺口狠狠向两边一拉，随着地毯中破洞的扩大，道格拉斯发出了一声哀鸣，仿佛被人揍了一拳似的捂住了腹部。
　　“这是……”贝蒂有些惊讶，“难道这就是魔法塔的核心吗？”
　　“我对魔法可不太懂，只是看这家伙很在乎这些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就想试一试。”希尔保特笑嘻嘻地说道。
　　“为什么？”道格拉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为什么我看不见你恐惧的东西，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下子贝蒂彻底明白道格拉斯的魔法是通过什么生效的了，她不由庆幸这一次有不知道害怕是何物的希尔保特与自己同行，否则就算她侥幸从道格拉斯的巫法中逃生，也不能够将他逼得这么狼狈。
　　“嘛，你又是什么东西呢？”希尔保特问道，“是怪物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东西呢。”
　　“不要太小瞧我了。”道格拉斯说道，“你以为我会傻到将自己的所有寄托在这里吗？哪怕你把塔里的毯子都扯光也不能从这里出去。”
　　“既然这样的话……”希尔保特笑了笑，举着火把靠近了窗帘，“你不在乎这些毯子，那么对于这整座塔呢？”
　　“放我们出去，并且向我们起誓迅速离开这里并且永远不找我们的麻烦，否则我们就烧了这座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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