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

　　阿九爱上了一个姑娘。
　　他是在那个傍晚见到的那个姑娘。
　　她漫步在夕阳下的草丛间，金红色的夕辉撒在大地上，灿灿的好像丰收的麦田。她美丽的毛发也沾染上了金色，看起来有种浅浅的紫，衬着她绿莹莹的眼，说不出的美丽。
　　阿九不知道那是不是梦，但他可以肯定，他恋爱了。

　　然而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
　　同龄的小伙子们在树篱边歌唱爱情，以期姑娘们能多看自己一眼的时候，他坐在高高的树上眺望草坪；大家呼朋唤友结伴回家的傍晚，他坐在高高的树上眺望草坪；夜晚蟋蟀开始活跃的时候，他仍然坐在高高的树上，他睡着了，想的还是那个姑娘。
　　可她没有再出现过。
　　那是一场梦吗？阿九想。
　　他觉得他或许应该做些什么。

　　阿九将家搬到了那棵高高的树上。
　　阿九向好友们打听那个姑娘。
　　春天快要过去了，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个姑娘。
　　随着春天最后一朵花的凋零，草丛仿佛一夜疯长许多，蚊虫多了起来，阿九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也许只是路过，像夏夜偶尔挥落的流星，不会再出现了。
　　阿九很失落，他在树下唱起春天的歌，埋葬了他的爱情。
　　他要搬到森林里面去了。

　　蚊虫们吵嚷着占据了草坪，偶尔有牛羊经过，它们就一拥而上，螉鸣着把对方赶走，直到牛羊们跳进河水里、滚到烂泥中。
　　没有人发现阿九埋藏的爱情，它静静地躺在大树下的泥层中，上面铺着浓密的草，草根将它包得实实的，像要将它吃下去。
　　它是在秋天一个燥热的傍晚被来到这里采摘草籽的田鼠发现的。

　　田鼠揪下树下茂密的草，看见草根下掩埋的爱情，金灿灿的，像夕阳照在春天嫩绿的草地上，又似冬夜里明净的雪，晶莹剔透。田鼠将它和草籽一起拖回了家。
　　它将爱情摆在洞口的草堆上，等待明天的烈日将它晒干，这样可以保留一个冬天。
　　爱情被猫头鹰叼走了。

　　猫头鹰住在森林的边缘，瞅着田鼠带回的“食物"，亮晶晶的，一时心痒叼了回来，倒没再去找田鼠麻烦。爱情带着青草的甜香，却涩涩的，猫头鹰忍不住将它吐出来。
　　猫头鹰把玩着阿九的爱情。这个亮晶晶的小东西，包含着春天的气息，带着傍晚草坪上的阳光，依稀可以见到一个姑娘的影子，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猫头鹰想到了他的初恋。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小猫头鹰，她不漂亮，还有点胖胖的，飞得也不好。每次他们一起捉田鼠的时候，她总是在拖他后腿，不是撞到树上惊扰了田鼠，就是抓到田鼠的尾巴让田鼠溜了。他训斥过她很多次，她傻笑不还嘴，白天就背着他练习飞行，这也让她晚上变得更加疲惫。他骂她笨，骂了很多次，就像他们小时候他向她炫耀自己的战利品那样。然而有一天，他像往常那样去找她的时候，她不见了。他这才发现，他从未理解过他小小的恋人。
　　猫头鹰哭了。
　　爱情轻飘飘的，荡落在灌木丛上，被小小的蛛网兜着。月光透过树间的缝隙降落在爱情上，闪烁的反光像点点泪光。
　　猫头鹰决定去寻找他的初恋。

　　也许是第二天，也许是第三天，总之有一天早晨，蜘蛛发现了这份爱情。它实在太轻太轻了，几乎没有惊动他，直到那只蝴蝶扑到他的蛛网上，他才看见这团比蛛丝还轻的东西。
　　他爬到爱情旁边，用腿轻轻地碰了碰，爱情一动不动。
　　这比甲虫的尸体还糟糕，蜘蛛想。
　　“艾，小鬼，把这玩意儿带走，我可以不吃你。”蜘蛛对蝴蝶说，“这东西太碍事了。”
　　蝴蝶挣扎了，她小心地看了看蜘蛛，又看了看爱情：“这看起来是一份很珍贵的东西。”
　　“可它太耀眼了，会影响我捕猎，何况这样的东西还会招来鸟儿。”蜘蛛说，“我享受不了这样的东西，你把它带走吧，随便带到哪都可以。”
　　蝴蝶带走爱情，将它丢到了河边。

　　森林里住着一位女巫。
　　女巫将她的小屋建在河边，她相信占有森林里的小河就是占领了这片森林。
　　这天女巫在河边巡视她的“领土”，发现河边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太好了，女巫想，这一定是从河里生出的宝物，它象征着森林的统治地位。
　　女巫将这份“宝物”摆放在柜子上，得意了好几天。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忘记了这件事。
　　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女巫家的猫窜上柜子，打翻了这份“宝物”。
　　“宝物”掉到地上，等到女巫的猫跳下来的时候，它微微闪烁了一下，就消失了。
　　不管多么美好，爱情的保质期总是这么短，在没有人支持的情况下，它甚至经不起顽皮猫儿的轻轻一摔。

　　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不过……

　　这年秋天，女巫突发奇想制作了一种又辣又呛的香料，并将它作为晚餐的佐料，她的猫吓得窜上了屋顶。女巫不知道的是，这天候鸟们正路过她的屋顶，飞往南方过冬。

　　阿九一如既往地跟着伙伴南飞，这时候他本该忘记去年春天草丛间的姑娘了。然而路过一个屋顶的时候，正被辣烟熏个正着。就这么一头栽了下来。
　　然后呢？
　　他遇到了那年春天一见钟情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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