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幸好依旧是你

　　方墨盯着桌上的文件，握着笔，发了好久的呆，久到他的秘书还以为文件出了什么错，可是不至于啊，不过是上次的会议记录而已，简明扼要地写着线上商场的开发方案，她发誓她写的完全符合会议事实，可老板这态度…？
　　本着职业精神，秘书小姐出声提醒。

　　他这一整天，确切来说，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处在走神状态。

　　方墨的求婚，被拒绝了。
　　虽然他的求婚有点仓促，没有鲜花没有烛光，但他早就准备好了戒指，还是趁麦卷睡着，用棉线量的尺寸，大小绝对合适，还是她一贯喜欢的设计师的作品，他记得她在杂志上翻到这款钻戒的时候，明显停留了好久，眼里满是欣赏。
　　可他还是被拒绝了。
　　他的小辣椒用了很蹩脚的理由，说他还没见过她父母，这样答应他的求婚，太快了。

　　太快了？见过父母？
　　以麦卷的个性，这理由确实牵强。
　　开玩笑，当初对他投怀送抱的是她，直接推倒他的也是她，几乎搬到他这来住的还是她，连告白都是她先开的口，正要说起来，她父亲对方墨的身家背景恐怕比她还要了解。
　　可他求婚的时候，她包里还装着那颗赤玉珠。

　　那颗属于明岫的赤玉珠。
　　虽然方墨说过[兄弟是兄弟，爱人是爱人]，也说过他不会因为宁焕的背叛就不要她；
　　虽然她已经把那匕首收起来，掩耳盗铃地认为现世太平就好。
　　可今天，方墨把手覆在蓝幸额头上的画面，几乎和当年明和探望明岫时的场景完美重合，两次，她都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己。
　　也许，他的不介意，只是因为他没有记忆。
　　但那镯子让蓝幸有了反应，所以只是东西的问题？如果有一天，出现了某一样足以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东西，他是不是也会想起什么？等到了那个时候，他真的还会继续爱她吗…

　　明和替她哥哥打了多少战，杀了多少人，她不小心偷听过，如果不是因为迎娶公主需要这个将军身份，他大概早就甩手走人了…而她的哥哥，城府深深的焕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有意无意拿她当做诱饵，好让明和甘心为他做事。
　　这些，麦卷一个字也不敢提起。
　　只能假装那些过去和那匕首一起被收在沙发底下，以为看不到摸不着，就可以当它们不存在。

　　可蓝幸的反应真的吓到她了，更讽刺了她的假装。

　　于是，心神大乱的麦小姐，随口捏造个要赶工的理由，居然回到隔壁去睡了。
　　所以，他们是史上第一对因为求婚而吵架的恋人吗？
　　方墨好几次想去敲开麦卷的门，把她扛回自己的床上，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麦卷和阿磊真特么的是兄妹，鸵鸟兄妹。
　　他很确定那小辣椒是爱他的，也很确定她古怪的反应大都是因为那两件古里古怪的首饰，方墨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希望，希望他能确定自己就是明和，是那该死的将军。
　　气恼涌上心头，一用力，差点捏碎了手里的杯子，烦躁地放下水杯，努力让自己平复一点。
　　他得找人问清楚。

　　“你在哪？画室还是蓝幸家？”
　　听到严磊压低声音的回答，他很确定蓝幸已经睡了。
　　“位置给我，我去找你，下来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喝一杯。”
　　方墨的声音听起来很苦闷，严磊看了眼卧室里已经入睡的蓝幸，留了张字条，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下楼。
　　这个小区，就近并没有可以喝酒的地方，何况他打赌方墨是开车来的。

　　两个男人，冬天的晚上十二点，在小区的健身器材处，聊天。
　　还好路灯明亮，不然加班回家的上班族，不吓到才怪。
　　方墨没计较那不是酒，打开可乐，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凉意从嘴里蔓延到胃里，却半点也没让他的无名火减弱。严磊坐在对面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你是怎么跟蓝幸求婚的？”
　　这问话却让严磊不禁失笑，那笑容掺了点得意，在方墨看来特别刺眼，“不是我求的婚。”
　　“切，难不成还是人家姑娘求的婚啊。”
　　方墨把不屑表达得很清楚，严磊脸上的笑却更刺眼了，不慌不忙地点了头，然后看到方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跟着还翻了个白眼，抬头长呼了一口气。

　　“我求婚被拒绝了。”
　　严磊支着脑袋的手滑了一下，他还在迟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听方墨接着问：“所以我来问你，那镯子是怎么回事？狗屎，肯定不是什么太快了什么没见过父母，肯定和那东西有关系，特么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干瞪眼，赶紧说！”
　　最后一句，方墨几乎是吼出声，困兽一般。
　　对，那镯子，下午的状况让严磊还心有余悸，可他太紧张蓝幸，忽略了那东西对麦卷的影响，恐怕更严重。
　　心，沉下去。
　　确实，麦卷拒绝方墨，不会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理由，只会是因为那些过去。他的妹妹啊，这是在为他赎罪吗，以为明和会因为他而恨她？
　　错的向来只有他，他知道丰陶没有停止过行善，或是救助那些在战场上失去儿子的老人，或是帮忙那些在硝烟里失去父亲的孩子；他的妹妹，如此善良，不该因为他的错，此生还要内疚或担忧。
　　严磊闭了闭眼，看着方墨，哑声开口，把那镯子的来历说了个明白。

　　“你别那么愧疚地看我，我还是什么画面都没有，”方墨无力地垂下手臂，他这阵子太忙了，以至于他已经忽略了自己曾经的梦境，“或者，我们该找人查一查那镯子，我有战友退役了，开了征信社，追查这东西应该不是难事，麻烦的是你得把它从蓝幸那拿出来。”
　　严磊并不觉得，拿到那镯子有多难，难的是他不确定，该不该查，特别是，该不该让方墨查。
　　“如果查出来，你真的不是明和呢？”
　　开口的一瞬间，严磊不禁自嘲，有些东西真的是刻在灵魂里的吧，到如今，他还是懂的攻人攻心，也难怪，麦卷很难相信他…

　　“我会警告那个男人，离麦卷远一点，这一生，这个女人只能是我的。”
　　麦卷说过她爱他，无论他是不是明和，她都爱他。这事实给了方墨勇气，稳住心神，军人特有的沉着夹杂着一股凌厉，那眼神却让严磊觉得释然，也觉得搞笑，他怎么可能不是？那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啊。

　　蓝幸醒来的时候，看到床头的纸条，不作他想，只觉得口渴，想到客厅倒杯水，开灯起身，却被放在梳妆台上的盒子晃了眼，下意识地拿起那镯子，握着，迷迷糊糊到客厅坐下。
　　严磊一进门，就开到蓝幸一手摩挲着那镯子，一手拿着水杯，若有所思地发着呆。他只觉得心里发苦，快步过去替她围上披肩，顾不得自己身上还带来外头的寒气，搂着她低声问：“这么晚，怎么起来了？”
　　只听蓝幸舒服地靠在他怀里，细声嘟囔了一句：“你不在，我睡不着嘛…”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有点烧起来，在他怀里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喟叹一声：“很冷嘛…”
　　那撒娇的语气让严磊心里暖洋洋的，不自觉柔和了嘴角，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抱起她回卧室，嘴里解释到：“刚才是阿墨来找我。”
　　“嗯，怎么了吗？”
　　严磊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家伙求婚被拒绝了，两个人现在算是在冷战吧。”
　　“蛤？”这大八卦让蓝幸努力睁开眼，诧异地看着严磊，满眼不可思议，她看得很清楚，那一对彼此相爱到不行，麦卷这是脑袋被门挤了还是脑袋进水了？迟疑间，严磊已经换好睡衣窝在她身边，那温暖再一次让睡虫爬满她的眼皮，算了，还是明天自己问问她好了。

　　一转身，蓝幸才发现自己手上居然还握着那镯子，推了推严磊，让他把镯子收到盒子里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明天帮我到银行开个保险柜吧，我总觉得放在身边不太妥当。”
　　严磊先是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极了，这下他真是不用[想办法]拿到那镯子了。

　　次日，阳光明媚。
　　“你怎么想的呀？”
　　“我就…觉得太快了嘛…”麦卷咬着嘴唇，一手不停地搅着那杯果汁。
　　“行了别搅了，那是果汁不是咖啡，”蓝幸失笑，“如果你们算太快，那我和严磊算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比我们还早开始交往吧？”
　　这下，麦卷连眉头都纠起来，半响叹了口气说：“毕竟我还没带他回过家嘛，有种私定终身的感觉…”
　　蓝幸无奈地笑出声来：“我也没有啊~”
　　麦卷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蓝幸是担心她，可她对着无话不说的好友，此时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你不打算跟你父母说吗？这样跟严家爸妈好像不太好交代吧…”
　　蓝幸垂下眼，抿了一口咖啡，她不是没打算跟自己父母说，只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她是真的，不太懂怎么跟自己的父母相处，一直以来，他们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会联络她，也是干巴巴地说一句新年快乐，就两相无语；他们各自有新的家庭，有和爱人一起哺育的孩子，曾经她到首都出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了她母亲吃饭，没成想见到一个对她敌意满满的妹妹。蓝幸本来还高兴自己终于有血亲姐妹，可一顿饭的时间，她就领教了什么叫争宠，其实哪里用得着争呢，她母亲眼里，根本看不到她。
　　那次之后，蓝幸就不再出现在她母亲面前，至于她父亲，在遥远的国外，更是见不到。
　　也好，她自嘲地想着，至少她不会又成为谁的假想敌。
　　但，结婚这么大的事，她终究得告诉自家父母，哪怕严磊一直没有催她，她也好几次看到严家爸妈欲言又止。

　　心里周转完这些，蓝幸叹了长长的一口气，眼神黯淡下来，那样子让麦卷觉得不忍，相识这些年，好几次过年她都邀蓝幸一起回家，不是没看见蓝幸眼里努力掩饰的羡慕，所以她不奇怪，为什么严妈妈拥抱蓝幸的时候，蓝幸会红了眼。
　　世界上，缘份二字太重，有缘当家人，不代表有份相亲相爱。

　　严磊自然也明白这些，所以他提前跟自家爸妈打好了招呼，好在一对长辈都明事理，只是心疼蓝幸打小几乎无依无靠地长大。但严磊也清楚，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他还想着要给她一个盛大温馨的婚礼，不该没有岳父岳母的出席。
　　手里拎着那镯子，严磊看着频频走神的方墨，有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这镯子要查，但更重要的是，你得找个机会去拜见下未来岳父岳母吧，”严磊看了眼一脸凝重坐在面前的兄弟，把镯子递给他：“还有那两颗赤玉珠，还是一起查吧。那才是明和送给两个姑娘的东西，如果你只是想查证你是不是明和的话。”

　　方墨满眼疑窦地瞪着严磊，那两颗该死的珠子，现在可都在麦卷手上，放在她的工作室里，意思是，他这个退伍军人，得去干入室偷窃的活？
　　严磊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他的猜想，补充道：“首先，你得结束你们之间的冷战。”

　　有道理。
　　哄女朋友这件事，除了甜言蜜语，还要身体力行。
　　一下班，方墨直奔商场。
　　花店小妹问他，[您女朋友喜欢什么品种或者颜色呀]，他都答不上来，结果换来那小妹明显鄙夷不快的表情，最后只能困窘地走出来。
　　买首饰？他已经买了戒指了，何况他很少看到麦卷戴首饰，她甚至没打耳洞。
　　买化妆品？拜托，他从来分不清楚麦卷那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到底都干嘛用的。
　　买香水？噢，他觉得她够香了。
　　买吃的？呵，还不如他自己做，可美食这招也太老套了，他不能老用啊。
　　买衣服？这事比较适合他带着麦卷一起来，他负责刷卡就好。
　　买3C产品？麦卷好像有中意好久的一个镜头，可到了门口，他发现自己连哪个牌子都不知道。

　　转悠了好久，方墨很想揍自己一顿，他真是活该被拒绝。
　　身为男朋友，除了给她做好吃的，他居然什么都没为她做过，不了解她的喜好，没送过她礼物，更让他纠结的是，麦卷居然也没跟他提过任何要求。
　　他有一副还不错的皮相，以前也交往过几个女朋友，但阿磊说得对，他从来没有这么看重一个女人，一般姑娘在他这得不到足够的在意，相处久了几乎都会自行提分手，加上后来入伍了，更没时间和心情交女朋友。

　　真要说起来，方墨其实是那种[你来，我不拦着；你走，我不勉强]的人，他对那些姑娘不是不真心，但真的是不够好，尤其是和他对麦卷的心作对比。
　　记忆里，他交往过的女朋友，有让他直接清空自己购物车的，有暗示过想要烛光晚餐的，有逛街的时候直勾勾盯着包包或者衣服的，有讽刺过他有多不解风情的。
　　但这些，麦卷一样都没做过。
　　方墨记得，有一任女朋友离开他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有多依赖就有多爱]，他当时不明白那道理，现在却被这话刺了心神，心酸地想着，麦卷对他最大的依赖，恐怕就是在床上吧。

　　阿磊说他挑错了时机，用错了方式，选错了方法；他还嗤之以鼻，现在想来，他根本没当好男朋友，哪还有资格向她求婚？亏他居然还想过，故意弄破保险套这种馊主意。
　　凭麦卷的个性，有没有孩子，和会不会嫁给他，根本就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有个这么省事的女朋友，不需要他付出什么，一有矛盾就躲起来就觉得万事安好，他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懊恼地翻着锅里的料理，方墨越想越觉得情况很糟糕，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正出着神，耳朵一动，听到门外掏钥匙的声音。

　　麦卷立在自己屋外，心虚地摸着钥匙，没想到被逮个正着，整个人一缩，睁大眼睛无辜又歉然地看着开门的男人。
　　如果他没有及时打开门，这女人是不是打算连饭都不吃就躲回自己的小屋？方墨叹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无名火，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淡淡的说：“吃饭了。”

　　麦卷心里一阵忐忑，可包都被拿走了，她只能乖乖跟他进了门，换上拖鞋，抿着嘴却又觉得一阵委屈。
　　方墨一回头，看到他的小辣椒，小媳妇似地站在那，心里的火气蓦地转为歉意，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闷声说着抱歉。
　　这句抱歉，让麦卷鼻子发酸，这男人怎么会这么宠她，明明是她不好，居然为了让她好过一点跟她道歉，或许蓝幸说的没错啊，她真是脑袋进水了，才拒绝他的求婚，她难道不是该趁他什么都不记得，无耻地绑住他吗？

　　小脸在他怀里蹭了蹭，抬手拥紧他，正鼓足勇气，想让开口让他这周跟她回家，只听他说：“我知道都是因为那两颗该死的珠子，所以，我想把它们交给专业人士处理，”顿了顿，见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推开他，方墨继续说道：“我不想在你的记忆之外，更不想那些过去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

　　那话，像是有人往麦卷嘴里灌了一杯柠檬汁，酸得她只能皱起了眉，她忽然明白过来，这男人认为，她是因为他没有明和的记忆，担心他不是她前世的情人，才拒绝他。
　　所以他才想追溯历史，可方墨不知道的是，她怕的恰恰就是他那些遗失在孟婆桥下的记忆。

　　“方墨，方先生，方大少校，”麦卷努力平复了心绪，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偷偷深呼吸好几下，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他的提议，只是开口道：“下个周末，你有空吗？”

　　跟我回家，拜见岳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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