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幸好依旧是你

　　蓝幸瞪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已经半小时了。

　　那块大石头，居然就这样走了？
　　她的问题，有那么难回答？让他几乎瞬间僵直，跟着慢慢松开她，无视她满眼的惊讶和失望，只让她好好休息，就走了。
　　离开了她的小屋子。
　　那晚，温度计显示室内温度20℃，蓝幸却冷得一夜难眠。
　　她或许不该问，可他的反应让她觉得委屈。
　　以麦卷的个性，如果真是如她所猜，一定会告诉她的，而不是故意隐瞒…
　　但就算他们以前认识又怎么样？这有什么难解释的？

　　夏苒敲了好几下门，才把表情复杂的蓝幸叫醒。
　　看夏苒放下文件，蓝幸一时间有股冲动，想问问夏苒，那块大石头到底怎么回事，可张了张嘴，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近，办公室经常有人来送花，夏苒签收的态度也很自然，人家摆明了已经开始新的人生，自己凭什么拿过去来烦她？

　　“这是接下去的一些安排，严磊需要去北山市待三天，”见蓝幸有点呆滞地翻着文件，夏苒迟疑了一小会，从中抽出一份放到蓝幸面前，解释道：“那是画家联合会的一次活动，来的媒体都是业界大牌，你一起去？”
　　一起？这个时候？蓝幸下意识摇了摇头，茫然地仰起脸看向夏苒。
　　“你别看我，我最近忙着约会，没空出差。”
　　她的下属，用这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她，还用这种理由拒绝出差，她也是醉了，偏她还不能拒绝，只能无奈苦笑，算是默认了严先生要一个人出差的事实。
　　得到答案，夏苒又抽出另外几份需要蓝幸签名的文件，完成后也不做停留，只是在门口顿了顿，转过身，朝蓝幸眨眨眼道：“虽然我没有兴趣知道你们怎么了，但你知道，石头人的属性，和正常的人类，总是有区别的。”

　　说得太对了，蓝幸双手加双脚赞成。
　　此刻，这个石头人，正在自己的画室喝闷酒。
　　方墨是来送药的，这种事当然要瞒着长辈，只能他这个大哥多看顾点。没想到，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酒味。
　　“怎么回事啊你？伤口还没好就喝酒？还想不想好了？！”方墨捂着鼻子打开窗户通风，不赞同地皱着眉教训他。
　　挨了教训的大石头，颓着肩膀坐在沙发上，像是费了老大劲才抬起头，可对着方墨，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种可能性，闪过方墨脑海。
　　“和蓝幸吵架了？”
　　严磊瞪着自己的手，把那莫名其妙的吵架过程说了一遍，如果那也算吵架的话。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说是因为我也好啊，要保护未来大嫂什么的，扯什么留疤啊…”
　　“我对明岫发过誓，任何事，只要她问，我就说。”
　　“我以为，那是蓝幸，不是明岫。就好比，我是方墨，不是明和。”看着一脸纠结的兄弟，方墨无奈地找地方坐下，开口道：“我之前，又去找了杜伯伯好几次。”
　　这话，像是给了严磊牵引，让他转过头看着方墨。
　　方墨撇了撇嘴，接着说：“我好看了好些东西，你知道，文物展览完之后，都被送去杜伯伯那做研究。”

　　说起这个，他就一阵烦躁，干脆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如果你们还是坚持我是濮阳明和的话，”伸手用力耙了耙头发，继续道：“但，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因为明和死的时候，不带着怨恨，没有遗憾，我才什么都想不起来？”
　　严磊以为方墨只是在安慰他，但他前世今生的兄长，满眼认真。
　　“我想不起来，会不会，蓝幸也会想不起来，你知道，你们说我和她是兄妹…或者，你可以告诉她？”
　　告诉她？
　　严磊猛然站起身，甚至踉跄了一下，怒瞪着方墨开口：“告诉她？说什么？说我和她是夫妻，但是我害得她家破人亡？害的她无枝可依，害得她伤心欲绝，害得她失去了两个孩子，最后还逼得她自尽？”
　　方墨原本是军人，并没有被严磊的怒吼惊到，反而是掐起眉，问道：“两个孩子？”
　　这问题，让严磊只能闭上眼，痛苦地点点头。
　　下一秒，一拳挥来，他没有躲，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麦卷说起那段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明岫是怀着那个孩子喝下的毒酒，他以为，那是在她生下孩子之后。
　　明和第一次对子齐失望，是什么时候？是他纵容盈氏，在明岫的起居里动了手脚，让明岫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只为了激起濮阳家的斗志，好在朝堂上可以跟盈氏一族制衡的那一次。
　　他以为，是自己妹妹太心软，太善待那蛇蝎美人，才招来惨剧发生；他以为，是他的好兄弟，好妹夫，不知道后宅争斗，来不及阻止。
　　但事实证明他的以为，都是错的。

　　严磊咽下一口血水，深吸口气，开口道歉。
　　“我很抱歉，我已经知道错了…”
　　方墨瞪着他，不知道那股席卷心脏的愤怒从何而来，但他不后悔挥出那一拳。
　　虽然，真要说有错，明和和宁焕都有错，历史上，多的是男人为权力地位牺牲或忽视女人的案例；如果他是明和，在这个错误上，他其实没什么资格责怪宁焕。
　　掩耳盗铃，粉饰太平，都是错。
　　“我不要她想起来…我记得她那时候的眼神，哪怕在战场上我都没看过那么绝望的眼神…”

　　看着痛苦得无以复加的严磊，方墨叹了口气，起身进厨房倒来一杯干净的水，连同纸巾一起递给他。
　　然后坐回沙发上，打开那些药，等他漱了口，擦干净，才示意他过来换药。
　　方墨一边熟练地拆着那纱布，一边垂着眼道：“我以前还老是奇怪，我们兄弟是怎么就生疏了，难道就因为我去当兵了？现在想来，怕是你记起那些事，因为愧疚才疏远我的吧？”
　　果然，严磊手臂抖了抖。
　　“如果真有前世今生，人的灵魂应该也会跟着改变，所以，我相信你是真的知道错了；你也应该相信，蓝幸也会理解的。”
　　利落地换好药，方墨收拾的时候，顺手拧紧了那瓶酒的盖子。

　　“这酒我带走，你要是还有脑子，就该知道不该喝，”方墨站起身打算走，他得让阿磊自己静一静，还得提醒他另外一些事：“清醒点，麦卷可是打算和蓝幸一块去度假的，你打算和她冷战到什么时候？度假这事，大把艳遇可是等着她俩，我都想偷偷跟去，你放明白点。”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阿磊，领着酒离开。
　　噢，一想到麦卷要离开他视线好几天…他才是该借酒浇愁的人吧！

　　“所以，蓝幸在吃我的醋？”麦卷惊得筷子都掉地上，“老天，我可不想□□啊。”
　　方墨哭笑不得，帮她换了一双干净筷子。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别拉着蓝幸去度假，一来阿磊手上的伤还要人照顾，我可没空老是去，还是你有空？”挨了一个大白眼，方墨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二来，他们在吵架，不适合分开太久，你总不希望蓝幸这种状态跟你出门吧？”
　　说的好有道理，麦卷咬着嘴思量半天，不甘心地说：“还有三来，是你根本不想我去吧…”
　　方墨立刻举起三只手指：“天地良心，等我忙完这阵子，老婆想去哪度假就去哪，绝对奉陪！”
　　又偷换概念，明和就老这样…算了，谁让她没办法跟他计较。

　　“哥，我好累啊，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哥，你不要生气了，不要不理岫儿…”
　　“哥，我再也不跟你闹了，再多功课岫儿也帮你做好不好…”
　　“哥，不要睡了好不好？”
　　“哥……”
　　一座昏暗的宫殿，一个浑身瘦削却挺着肚子的女人，坐在蒲团上对着一个牌位说着话。
　　那景象，常人看来异常惊悚，却让他没有半分恐惧，只是心疼，忍不住走上前，拿起边上的披风裹住她。
　　那是冬天啊，孕妇怎么还穿的这样少？
　　皱眉，想教训她，却说不出话。
　　但她像是看得到他，双眼忽的亮起来，又哭又笑地扯着他的衣角，嘴里胡乱地喊着哥哥，接着一直重复一句话，泪不止。
　　“岫儿知道错了…岫儿知道错了…岫儿知道错了…”
　　你没错！他很想摇她的肩膀，让她停止梦呓一般的话，可一伸手，却扑了空，一惊，收回手想要擦掉她满脸的泪痕，也是徒劳无功。
　　心，那么疼。
　　那是他自小捧在手心的妹妹，他怎么忍心让她这样哭下去。

　　“不…你没错…”
　　暗夜里，麦卷被方墨的梦话惊醒。
　　“岫儿，别哭…别哭…”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遇到方墨做噩梦，浑身紧绷，满头大汗，一脸心疼却无能为力地挣扎着。
　　她吓坏了，赶忙轻拍他的脸，想要叫醒他。
　　“明岫，别哭了…”他却痛苦地叹出这句话。
　　一时间，麦卷也红了眼，她大概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努力止住泪意，她得叫醒他。
　　“方墨！你醒一醒！”麦卷用尽力气摇着他的肩膀，惊慌中还掐了他好几下。
　　他醒了，痛醒的。
　　一双眼，赤红，喘着气，看着她，眼里到处是残留的痛楚。
　　见他像是恢复了意识，麦卷一把扑进他怀里，抖着声说：“你吓死我了…”
　　方墨本能地抬手搂住她，轻吻了吻她的发，安抚她的同时，也是给自己找点慰藉，闭上眼，刚才梦里的那些悲凉的画面，那绝望的语气，却让他忍不住重新皱起了眉。
　　那女人，在认什么错？

　　想到，便开口问。
　　麦卷在他怀里，微微缩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明岫认为，如果她不执意嫁给…我哥，濮阳家不会被卷入夺位纷争，明和不会常年征战，她不会害了一个又一个所谓的敌人，我不会…失去你…”
　　“荒唐，古代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她执意就能嫁的？”方墨眉头更紧了。
　　麦卷控制不住自己，又缩了一下，半响才答道：“明岫姐姐…很聪明…当时有位智者说她若为男子，通谋略知兵法，必定能成大事…”
　　她没说出口的是，如果没有明和的帮忙，明岫的执意也没办法那么顺利…

　　方墨一边抚着麦卷的背，一边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重新闭起眼，莫名浮现一个小姑娘抓着一本兵法，追着他背诵的画面。
　　“哪个要当将军的人，会连兵法都背不全？”
　　明明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怎么一开口老气横秋的？偏他拿她没办法，反观爹娘只是品着茶看着好戏，无奈，他只能乖乖听话，背起那些让他头疼的文字。

　　那画面，让方墨放松下来，调整呼吸，搂着怀里的小女人，重新进入梦乡。

　　麦卷那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男人说了一句。
　　“她没错。“

　　她当然知道，明岫没有错。
　　那股无力感又卷上心头，这么久以来，麦卷一直在说和不说之间挣扎。不说，对着蓝幸，她总有一种欺瞒的愧疚感；可说了，她怕就不仅仅是愧疚感了。
　　她很明白严磊不希望蓝幸想起来，不仅仅是害怕明岫不会原谅宁焕，还有舍不得明岫再痛一次。
　　那么可怕的过去啊…
　　但，眼前，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蓝幸不要吃那莫名其妙的醋…

　　同一个深夜。
　　蓝幸却始终清醒着，对着手机干瞪眼。
　　夏苒的出差通知，下班前严磊应该已经看到，但到现在，六个小时过去了，看来他没有任何联系她的打算。
　　那块大石头，破天荒地在夏苒交代公事的时候，对夏苒问起她的状况，大概是那支支吾吾的语气让夏苒看了笑话，也看出了意图，才来转告她。
　　可她还是开心不起来，她知道这男人会关心她，但没想到，比起直接问她，他居然跟愿意问夏苒？
　　他脑袋里装的何止是石头，应该还混杂了水泥钢筋混凝土吧。
　　‘叮’一声，手机有信息提醒。
　　只是手机而已，她不懂自己手忙脚乱个什么，差点摔了手机不说，自己都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可一看，却发现是无关紧要的人，发来的莫名其妙的信息。

　　没心情想为什么她的前任要在这个时候联系她。
　　没心情看清楚那邀请信息是什么。
　　她的全部心情，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抱怨那块大石头。

　　SHIT.
　　蓝幸愤愤地丢开手机，爬起来到衣柜里拿出几个枕头，通通摆上床让枕头包围自己。
　　点上香薰，做一做瑜伽，深呼吸，然后，闷头睡觉。

　　梦里，是春天。
　　衣着朴素的男人，却又通身尊贵的气息。
　　他打开帘子，直接把她拦腰抱下了马车，她红着脸，却被眼前的风景迷了心思，根本顾不上害羞。
　　“你怎么找到这的？”
　　看出她的喜欢，男人也跟着弯了嘴角。
　　她说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他才会费心在都城附近搜寻，本来还嫌这里远，驾马车要一个时辰，但看她喜欢，多远都值了。他没回答她，只是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到那条小溪边上。
　　那水，清澈见底。
　　她一屁股坐下，正要脱掉鞋袜，却又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他好笑地看着她都摘掉了一只鞋，就知道她想这么做，他才找了这里，确定过这里不会有别人。
　　得到首肯，她开心地把一双裸足踏进湖面，那凉意让她眯起了眼，惬意地踢着水，逗着偶尔经过的小鱼。
　　他在她身旁屈腿坐下，搂住她的腰，她畏冷，自然而然偎进他怀里。
　　那是她嫁给他之后，他第一次带她出来玩。
　　“子齐，谢谢你。”
　　小脸在他肩上扬起，那浅浅的笑意，暖了他的心，他忍不住，低头吻住她。
　　下一瞬，她双颊的红意，点点蔓延到耳根，再到脖子，那模样迷了他的心窍，若不是在野外，他真恨不得此刻就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暗下决心，他一定要给她更好的生活，然后她衣食无忧，喜乐一世。
　　他要为她盖一座华丽的宫殿，让她在宫殿里，就可以享受有山有水的好风景。

　　蓝幸不知道，那男人的心意后来有没有达成。
　　她只知道，那个当下，那姑娘满心的幸福。
　　一颗心，甜到极致，好像无论保持多久的微笑，嘴角都不嫌酸。
　　那感觉，像极了那天，严磊带她去河塘时，她的心情…

　　果然，画面一换，是她和严磊，在河塘边的那一吻。
　　或者，还有更多。
　　有他搂着她入睡的暖意。
　　有他帮她清理的细心。
　　有他喂她吃东西的温柔。
　　有他照顾她的种种种种…

　　蓝幸醒来的时候，天微亮，看了看闹钟，叹口气，起身到浴室解决生理需求。
　　该死，最近是不是又降温了，不爽地裹紧了披肩，把暖风机调到最高一档，那温热却让她烦躁起来，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水杯就喝。
　　她没开灯，却借着窗外微微的亮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红耳赤。

　　老天，她有这么离不开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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