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Soul]灵魂尽头

　　“……我不知道。”
　　卫宫士郎不懂阴谋诡计，不懂欺骗隐瞒。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不具备撒谎所需的能力。
　　“哦？我倒不是不信这句话。”
　　“意思就是这段对话可以结束了吗？”
　　不管怎么说，为什么是Archer在和他说话啊。
　　“不，还有一点，”弓兵的阴沉脸色似乎比刚才稍微好了一点，但那个神情带上了一丝审视，“你小子的表情确实不会骗人，虽然那一脸的无知非常明显，但看起来好像是也有点头绪的样子。因为是盟友所以这算是很重要，把你的思路说一下，卫宫士郎？”
　　“唔……”
　　这男人怎么对他的事情那么敏感。
　　在他面前，就连一丁点的掩饰都无法维持，只能通过那让人害臊的坦率来保持一点点尊严。
　　“我本来，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参加圣杯战争。当然，救人是一方面……”这句补充换来的是男人的一个白眼，士郎压下恼火继续说下去，“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老爹给我留下的话。”
　　“卫宫切嗣先生是吧。”远坂点点头，“我记得，士郎说过他叮嘱你去寻找战斗的意义。”
　　“没错。他似乎坚信我与圣杯战争有某种关联，导致我必然会卷进去，但是并没有明说。”士郎不安地低下头，“说实话，那个Servant……我感觉他跟我在寻找的战斗意义有关系……而且，他刚才虽然对着我说话，但是根本没有对我说话，简直好像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一样……难道说……”
　　他不敢将自己进一步的想法具现为文字。
　　“士郎，不要烦恼。”Saber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那碧绿的双目像是湖水一样熄灭了他心中不安的热度，“不管发生什么，可以确定的是需要战斗。那么，我就会倾尽全力，这次，一定会打倒那个Archer。”
　　“……嗯，我想起来了。”逐渐冷静下来，士郎发掘出了自己的回忆，“第四战的Servant信息记录，老爹给我看过。那个Archer职阶的英灵，可以通过发射复数宝具击杀敌人。但是，真名并没有被记载。Saber，你知道吗？”
　　“不，”Saber摇了摇头，“那个英灵的真名，我知道最后都未能得知。但是，根据他的行动，也能大概猜到他是一名能够使用诸多媲美宝具的宝物的王者。”
　　“嘛，这倒是不难猜，毕竟一眼看过去就是一副很有钱的金闪闪的样子嘛。”远坂点点头，看向士郎，“士郎，你最懂这些个神话什么的东西，有什么头绪吗？”
　　“嗯……”
　　说起来，那个Servant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刻的东西，就是那些宝具。于是他便开始回想那些宝具的模样，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然后……
　　“……诶？”
　　有哪里，不对。
　　“怎么了，士郎？”
　　“那个Servant用过的宝具……好像有很多个不同国家的样式。”
　　他能清晰地回想起北欧的朴素样式，典型的中国元素以及欧洲各国特有的武器特点，那些各种各样的宝具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模型。
　　“怎么可能会这样……”
　　“如果出现了在我们认知中不可能出现的事情，那么大多数的现象都可以归结为神代产物，”远坂说道，“那个Servant很有可能是神代的王者，也就是公元前。古代文明的有名王者……”
　　“等等，远坂。”
　　“嗯，”突然被打断了思路的远坂眨眨眼睛，“怎么了，士郎？”
　　少年看向大门口，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有人来了。”

　　“小姐，您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行动了，是有什么计划吗？”
　　银发的少女从浴池中站起。
　　“嘛，因为士郎和凛一直在跟Caster战斗，所以我想看看情况，才没有出手。”伊莉雅接受着身旁人造人的服侍，擦干身体套上衣物，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真是闹得很大啊，没想到连龙（Dragon）这种神代的幻想种都召唤出来了。能让Caster费这么多心思去用出王牌，是打出仇恨什么的来了吧。”
　　“漂亮的分析，小姐。”人造人，塞拉赞同地说，“但是，Saber的Master和远坂家的Master还是占得了上风，相比实力基本瓦解Caster他们才是最大的威胁，如果拖到太晚解决会十分麻烦，还是请小姐早点出手击败他们。以Berserker的实力，想必是可能的。”
　　“嗯，确实也该带Berserker出去了。那么，先来制定作战的计划吧。”
　　“是，小姐。”给银发的少女穿戴好精美的衣物，人造人塞拉恭敬地回答，”那么，就先从目前掌握的情报开始吧。”
　　并不需要等到少女舒服地坐到沙发上，泡好红茶再开始作战会议。这些事情本来就可以同步进行，况且这偌大的城堡中并没有需要进行配合的他人存在，不需要在这种地方拘泥于形式。
　　“据使魔的报告，目前已经消失的从者有三名，分别是Caster违规召唤的Assassin、操虫使玛奇里·佐尔根所召唤的正规的Assassin以及间桐樱的Rider。Caster目前已经处于极端的虚弱状态，想必没多久远坂家组成的同盟就会将其击败。”
　　“其他的Servant呢？”
　　“剩下的就是Lancer。根据情报，他应当是魔术协会方面派遣的魔术师巴泽特·弗拉加·马克雷米兹所召唤的Servant，据说那是来自爱尔兰的魔道家族的强大战士，在封印指定执行者中也被誉为拥有最出色的能力的存在。在初期也有观察到她的行动，但是从某个特定的时间，大约是在最后一骑Saber被召唤出来的前不久，在巴泽特所居住的洋房发现了处于重伤状态下的她，确认有令咒的手臂已经被砍下，目前巴泽特已经被魔术协会的成员带走。恐怕，Lancer的Master已经另有其人。”
　　“是谁有头绪吗？”
　　“据报告，安排在教会周边的使魔被离奇击落，原本在那一带是不可能有从者出现的，教会人员更不会刻意地去销毁参战Master布置的使魔，因为他们在必要的时候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的Master传递消息的。Lancer在教会周边区域活动的可能性极大。”
　　少女皱起了眉头。
　　“这次教会派出的监督者是谁？”
　　“神父的名字是言峰绮礼。他是上一次圣杯战争中的一位失败者，在Servant消失之后接受了教会的庇护，平安活到了最后。他也曾是远坂上一任家主，远坂时臣的弟子，只不过到圣杯战争开始时就决裂了。战后，他也是现任家主远坂凛的名义上的监护人。想必圣堂教会也是看中了他对圣杯战争的熟悉这一点才派他来担任这次的监督者的吧。”
　　少女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神却依然阴沉着：“多半那个神父就是Lancer的新的Master了吧？”
　　“圣堂教会的神职人员突然成为圣杯战争中的Master，这不太可能是教会所下的指示，而是那个言峰神父的独断吧。这真的有可能吗？”塞拉疑惑地说道。
　　“动机暂且不说，根据你说的那些，他确实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伊莉雅抿了一口红茶，“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率先打倒Lancer。”
　　“什……为什么……小姐！只是Lancer一骑Servant，危险的程度根本不及Saber和Archer组成的同盟……！”
　　“别激动，塞拉。如果那个神父是Master的话，Lancer的危险程度就会一下子上升很多。因为那个神父一定继承了前面的圣杯战争中所有遗留下来的令咒，也就是他可以使用复数次堪比的魔法的奇迹，从这一点来看，率先解决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比较保守，反正士郎和凛一直都在那里，如果只是稍微晚一点的话没有太大关系的。”
　　“是……您说得有道理……”确实，这么说的话Lancer确实相当危险。
　　“那么，就出发吧。”
　　“是，小姐，这就为您准备。”
　　出行的准备并不麻烦，最多就是为小姐换上比较适合街道上行走的衣物，并且备好从城堡到达冬木市的交通工具，也就是私家车而已。很快，她们就打理好一切来到了大厅，另一个人造人，负责战斗的莉洁莉特也做好了一同出门的准备。
　　“等会儿，你们把我送到离教会一段距离的地方，我和Berserker进去就行了。”少女一边向大门走去一边向女仆叮嘱着，“要记得，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
　　轰——
　　少女的话语戛然而止。
　　装饰华美的正门，忽然在她们到达之前自行洞开了。毫无预兆地。
　　“什……谁？！结界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塞拉惊疑地大喊。
　　“有，敌人。”莉洁莉特没有那样复杂的思绪，单纯地辨认出‘有入侵者’这一事实，拿起手中的武器就冲了出去。
　　……然后，被一柄完全相同的武器阻挡了下来。
　　战斗用的人造人定在了原地。
　　她看到的，是一张和她完全相同的脸——人造人的样貌本就雷同，但她很快辨认出，对方是与她一样，只为战斗而造，缺乏感性的战斗用人造人。
　　“什……”塞拉睁大了眼睛。
　　伊莉雅呆在了原地。
　　从门口，无数的人造人涌了进来。并非毫无章法地进入，而是整齐有序，甚至是举止优雅地从正门进到大厅内，穿着整齐划一的服装，分工明确，以十分惊人地效率在两侧站好，刻意地让出了中间的通道。
　　那个人就这么从中间走了进来，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带着非人的感觉。
　　伊莉雅终于能够挪动嘴唇。
　　“……大爷爷？”

　　“尤布斯塔库哈依德·冯·爱因兹贝伦。”
　　在士郎本能地脱口而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凛就向他投去了怪异的眼神。
　　“卫宫君，在奇怪的点上有着莫名的执着啊。”
　　“什么？”
　　“我可是从来没有记全过那个名字。”虽然远坂和爱因兹贝伦一样发源于德国，真要用正规的德语念这个名字也并不是说十分复杂，但是日本人特有的一点口音总是会将发音复杂化。
　　“啊……这样吗……”士郎有点尴尬地挠挠头，“这算是从老师那里留下的习惯吧……”
　　在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熏陶下，他只要牵扯到理论性的知识就会无意识地追求精确性。
　　“嗯，士郎能记住我也挺开心啦。”伊莉雅点点头，“不过，确实也没有刻意记住的必要。那个其实是对爱因兹贝伦这一人造人工厂的中枢的一个统称，是所有家主都通用的名字。称呼大爷爷的话，只要叫阿哈德就可以了。因为大爷爷已经年纪很大了，所以叫阿哈德翁也没有问题哦。”
　　“阿哈德……吗。”
　　可以说十分简洁了。
　　“那么，回归正题。”凛恢复了严肃的神色，重新看向伊莉雅，“把Berserker都带上了，竟然还说不战斗，这非常奇怪啊？伊利雅斯菲尔，请你稍微解释一下，爱因兹贝伦的实际掌权者千里迢迢从德国的老巢跑到这偏僻的远东，甚至亲自介入圣杯战争，并且向我们发出和平的会面邀请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啊。”
　　“……”
　　“……”
　　这话接不下去了。
　　“别用那种不信的表情看着我，大爷爷确实没有告诉我原因，不管我怎么追问他。“伊莉雅无奈地摊开手，小表情十分可爱，”但是，作为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服从大爷爷的命令本来就是应尽的义务。‘明天下午四点，城堡会面，和平商谈’，我来只是为了传达大爷爷的这句话而已。具体是什么原因，只要见到了，想必我们都会知道了吧。“
　　“是吗，”凛轻轻一笑，“就凭这一句话毫无根据的话，就想让我们一脚踩进爱因兹贝伦的地盘，那个每一丝泥土，每一棵杂草都有你们的魔力的地方？莫非是因为阿哈德太久没有出到外面的世界去，已经遗忘了基本的社交能力吗？”
　　“大爷爷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伊莉雅难得没有因为凛轻视的话语而生气，“所以大爷爷还让我转达另外一句话。是给士郎的哦。”
　　“我？”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一动，好像触碰到了什么自己知晓而又不知晓的事情。
　　……好微妙的感觉。
　　……就像是自己不知道，但是有一部分的自己的是知道的，这样的感觉。
　　“嗯，士郎听好了哦。大爷爷说……”
　　莫名地，士郎屏住了呼吸，伊莉雅的话语牵走了他全部的心神。
　　“……让我告诉你，十年前的真相吧。“

　　“看来，是不得不去了吧。”
　　凛叹了口气。
　　士郎只能沉默。
　　对于这一决定，他感到无比的愧疚，甚至想过要独自与Saber去往爱因兹贝伦的城堡，但是被凛果断地拒绝了，以‘身为同盟者必须承担的责任’为由拒绝。
　　……即便如此，‘不去’这一选项依然没有被他考虑过。
　　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跟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有关，对方以这件事为前提邀请他，究竟前往造成的后果要多么惨痛才能让他产生不去的欲望，他自己也很难想象。
　　心中有两股情绪在冲撞，一种是因回想起悲惨过去而产生的痛苦，一种是因接近真相而产生的兴奋，苦乐交织的情感让他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渴望。
　　以及，他终于能够察觉到的一丝违和感。
　　……不要去。
　　……不要去。
　　……不要去见爱因兹贝伦。
　　他听到了，那个明明是从自己灵魂深处传出，却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闭嘴。士郎对那个声音说。
　　切嗣说，去找寻真相吧。
　　圣杯战争开始这么久，卫宫士郎终于，要触碰到属于自己的故事了。
　　不管那是快乐还是痛苦——不管怎么想都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他都要去将它找出来。

　　夜晚。
　　今晚士郎选择了入睡，这个选择确实是刻意的——虽然不管是冥想还是睡眠他都能够看到火灾现场，但是在睡眠并入梦的情况下看到的情景确实更加的清晰。
　　时隔十年，他的理智终于接受了这些梦境是异常的事实。
　　梦中的火灾是死寂的。
　　那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活物，只有黑色的太阳、滚热的浓烟、惨淡的废墟、肆虐的火焰和变形的焦尸。
　　他终于明白了。
　　那是一个被刻意创造出来的地狱，其目的是为了让他的心被这死寂的场景所感染而随之死去。
　　他的死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得而知……会有什么别的人顶替上来吗？
　　至于真实的场景是什么个模样，他当然是记不清楚了。不管怎样，那都已经是十年之前，在他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显得微不足道的记忆，和婴儿出生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因为其悲惨以及当时七岁的自己已经能够理解痛苦而给他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而已。
　　但有些事情是无法淡去的。不管怎样都不会。
　　比如说，活人的声音。
　　还未被烧死的人，还在挣扎的人，还在求救的人，还在帮助他人的人，还在寻找生路的人，所有这些人们发出的声音。或是痛苦或是哀求的声音。
　　即便那比梦境中死寂的地狱还要更加令人撕心裂肺的难受，那也是鲜活的事物。
　　而当时还不叫卫宫士郎的卫宫士郎，就是在无视了这所有的一切，屏蔽了自己所有的同情，只抱着‘活下去’这一个愿望不停地行走到最后，遇到了名为‘卫宫切嗣’的救赎。
　　……并且，为了自己当时所无视的一切，而发誓不再无视相同的事物。
　　他在梦中往常的那个死亡地狱睁开眼睛，这一次他不再自欺欺人地将其视为自己的梦境而任由自己被那死寂的环境所感染，而是清醒地保存着理智，明白自己活着的事实。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轮黑色的太阳。
　　……那是什么呢。他曾无数次问自己。
　　这不祥的黑日，不管是在虚构的梦中还是在真实的记忆中都是存在的。这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而它明显不能被常理所解释，日食也不能——真正的太阳里不会倾泻出黑红的泥状物。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到头来，其实他连那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断定那是能够与他交流的东西呢。
　　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那个天空中巨大的孔。
　　然后，接收到了切实的信息。

　　——哟。你好啊，正义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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