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藏剑

　　等储存的米粮少了大半，二十岁的杨溢在石壁上刻出了第一个正字，模样和身量彻底成熟，能娴熟地使出之前一直苦手的梦泉虎跑，比大腿还粗的木桩被打断了一个，厚厚的青苔被削了一次又一次，腑内的气力值也够支撑着他用大轻功绕着这悬崖峭壁飞一圈，到顶上又完好无损地落下来的时候，叶饮终于出关了。

　　这次闭关的念头，叶饮是早就有了的。在去往阴山大草原送信时，他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意外与闻名遐迩的西域第一剑客交手几回，来到此地后又因铸剑有所领悟，只是放心不下徒弟，才晚了一点闭关。

　　这回悟剑远比预期的还要顺利，不止令霜剑之意更上一层，较之以往更具魄力，剑气也更凝凛了。

　　叶饮心情极好，在枯燥的自我禁锢中拜托，既有此间山涧凭剑心可问可夺的豪情，又有河海任剑心所令的波澜壮阔，不禁清啸一声，潇洒恣意地挥起沉寂多时的鲲鹏剑，着剑意直接一举破开被重重藤蔓困住的洞口，身似耀眼流星般一闪而出，看到徒弟神色恍惚的傻模样也不发愁，流光溢彩的瞳眸中甚至还微微带了点笑意，朗声唤道：“杨溢！”

　　奇迹般的是，这两年多的闭关中，时间仿佛在叶饮身上停滞了般，竟没能给他带来丝毫变化。

　　唯有那头滑顺的青丝变长了许多，若不用发绳竖起，已是足以曳地，更衬得他高挑修长，束带显出腰身劲瘦，茫茫浓雾被万千灿烂阳光破来，晃得一袭白衣胜雪，露出的手腕却白皙得更甚衣服，俊美绝伦的容貌熠熠生辉，似清风拂过无心云水，翩然若仙。

　　这一天盼得太久，当重重迷雾被过境狂风悉数散尽，心心念念之人变得越发璀璨夺目的时候，杨溢的脑海嗡地像有一大堆烟花同时炸开了一般，思绪纷乱繁杂，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得怔怔出神，竟忘了如何反应，连手中握着的叶饮剑险些砸了自己的脚都未曾注意。

　　事后，杨溢越发清楚地意识到他所浪费的究竟是多么宝贵的时间：平日想见到叶饮冰块脸之外的表情可谓是难如登天，更何况是这种光华四溢的状态，往往是叶饮在闭门悟剑中收获不小，心情大畅时才会出现的昙花一现。

　　心情很快平复下来的叶饮，立即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惯常状态，开始考校杨溢在这期间的成果了：“练。”

　　就在莫名失落的杨溢刚拿起剑来，崖下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汽车引擎声，伴随着丧尸特有的嘶哑嚎叫，离他们所在的这里越来越近，紧接着是刹车踏板被狠狠踩下、车轮与偏滑的沙土地剧烈摩擦，里头坐着的乘客的凄厉惨叫连玻璃都拦不住，慌不择路的车头猛烈地撞到了被叶饮竖放的巨大石板上，一声巨响后，毫无意外地扭曲变形。

　　杨溢是真没想到那些被师父放置成保龄球瓶般的整齐一排、做挡住那些并无智力可言的丧尸的用途的废料石板，也会有被眼瞎的司机撞歪的一天。

　　车是彻底毁了，追在后面的丧尸却不会因此放慢脚步，防弹玻璃也防不住力大无穷的它们，抛下生死不明的司机和副驾，里头的人迅速打开车门跳出，还不约而同地选择挤过被撞歪的那块石板所形成的那道缝隙，朝两人所在的山崖的方向逃来。

　　更是一抬头就看见那高峭的石台上站了两个人，心中狂喜地边跑边大声嚷嚷起来：“救命啊！！”

　　“快救命！！所有的贡献点都给你们！！”

　　杨溢不禁看向神情波澜不兴、彻底无视了底下动静、只等他开始演练的叶饮，征询性地问道：“师父？”

　　他想的是要不要自请去将这些大呼小叫的闯入者连带着丧尸一起杀了，叶饮却给瞬间误会成这个手上从未沾血、心性纯良的弟子想去救人，只无奈自身学艺不精无法及时赶去，于是想求助于他。

　　既然这些年里杨溢在无人督促的情况下也没荒废剑技，还小有所成，一身剑气如一把刚开了刃的宝剑，叶饮对他是相当满意的，听了这不算过分的要求后，就微微点头，表示允了。

　　卡在剑颈处的拇指骤然发力一顶，出关后只斩过那些脆弱藤蔓的五岳剑便瞬间弹出，隐约可闻它出鞘时所发出的跃跃欲试的悦耳轻吟，金光一闪，他已掠身而下，优雅翩跶似落叶飞花，却快得不可思议：“看仔细了。”

　　这对杨溢而言着实是意外之喜，忙收起剑来用大轻功跟上，好近距离观看师父的勃勃英姿。

　　潜修多日，一朝出关的叶饮固然有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的渴望，可眼前这些对手却根本够不上档次，轮不上力胜千钧、大开大合的重兵出头，不过眨眼功夫，光凭以灵巧著称的轻剑招式就携着澎湃剑意将群涌进来的这群丧尸追兵给斩杀殆尽，许多还保持着抓捕的跑姿，头和肩便被精准地辟成了两截，碗大的创口中腥臭的墨绿血液如注般涌出，流在地上的一时间足以淹过靴面，更在旁边的树干上都溅了厚厚一层。

　　叶饮穿梭其中，旁人只见灿金残影，霜剑无愧百兵之君的雅名，招式一出，所到之处皆是白芒一片，宛若大雪纷飞，然而那晶莹的雪瓣只是杀招所营造出的美丽错觉，实则血腥粗暴。

　　作为屠戮者，叶饮自身却有至罡至锐的精纯剑气环绕，是凝如实质的圣洁金晕，那些秽物一旦近身，就如落在烧红烙铁上的水滴一样，嘶的一声彻底蒸发了，不会沾染分毫。

　　被救的那一行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们玩命般的跑路和叫喊已经花费掉大部分力气，在叶饮飞身而下的时候，他们无人看清，只恍然间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下一刻就便像是几十台绞肉机开了进来，冰凉的黏液疯狂四溅，耳畔是丧尸在凄厉地呜哩哇啦地叫着，目光所能触及的全是远超人心理承受能力的血雨腥风。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他们不是不想跑开，是还来不及跑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就已经结束了。他们没有被误伤，却像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似的，没有一处不沾满了肮脏恶臭的内脏和血液。

　　想屏息赶紧离开这屠宰场吧，被糊上的眼睛又一时半会睁不开，拿手去擦，却分不清到底是手更脏还是眼皮更脏了，简直欲哭无泪。

　　更惨的是那些受了伤的，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其事，只觉伤患处如针扎火燎般，要不是这些人全是异能者，刚一得救就得担心会不会感染的问题了。

　　即便如此，他们暂时也不敢说话，呸呸呸地往外吐着唾沫，还有的大吐特吐，怕因说话而意外吞进了带有尸毒的血肉，就算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有性命之忧，也足够小病一场的。

　　叶饮丝毫没有体恤他们的意思，在这场连小试牛刀都算不上的战斗过后，更是斗志昂扬，偏偏连个堪堪能与他一战的、差强人意的对手都无从寻觅，唯有深深地叹了一声，收起这份遗憾，回看杨溢：“如何。”

　　杨溢目光痴迷，虽是尚未回神，却显然不是对剑招沉迷、进入顿悟该有的样子，就不知是看什么看迷了眼了。

　　叶饮：“……”

　　本想弹颗石子在这呆蠢徒弟的脑门上让他清醒一下，脚边却无可用之物，唯有亲自走过去略施小惩了。

　　只是刚走了一步，他就踩爆了一颗丧尸头。

　　尽管血污未能侵过剑气、污了白底金边的短靴，叶饮却感觉出一丝一样，不由眉心微动，垂眸看了一眼。

　　——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粉色结晶。

　　叶饮眼也不眨地以足尖将它轻松挑起，小幅度地颠了一下，稍稍发力向前一踢，正中徒弟鼻尖的那根酸筋。

　　杨溢迅速清醒过来，利落地伸手将反弹开来的它在空中擒住，只看了一眼，就笑道：“师父，这是晶核。”

　　他们虽避世而居，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了解外界的途径的——那台小收音机只需要一块五号电池就可以运作半年，也是民用网络彻底瘫痪掉的末世最普遍的发布消息的途径。

　　只要是二级以上的丧尸，颅内就有概率被剖出蕴含特殊能量的晶核，尽管无法帮助异能者提升等级，却可以补充消耗掉的能量。

　　丧尸品阶越高，晶核的等级就越高，能剖出晶核的可能性也一起提升。

　　也就是说，底下所躺着的这堆里，最低也是三级的了。

　　这些晶核对杨溢用处却不是很大，他还有内力傍身，不像其他异能者，在异能耗尽后恢复的空档期里只能任人鱼肉，可以充分利用两者无缝衔接。

　　当然，要是到了叶饮那种境界，就再不用为内力耗尽而发愁了。

　　由于杨溢将体内的另一股能量在师父面前瞒得死死的，这些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足够让异能者发狂的晶核落在富可敌国的藏剑山庄长大的叶饮面前，只与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无异，所以才毫不在意地拿来当做石子的替代品以袭击发怔的徒弟。

　　叶饮冷然看他一眼。

　　杨溢接着道：“这是可以用来跟基地的人交换物资的货币。”

　　令杨溢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他的师父那张万年不变的俊颜上，便流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嫌恶：“你要去剖？”

　　明明是表现不悦的微表情，杨溢却感觉得了份了不起的殊荣，一阵莫名地心颤，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当然不。”

　　这不就摆着好几个受了救命之恩，怎么着都要收些回报的现成苦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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