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鬼

　　面对着漫天魔灵，水云心很快就从惊慌失措的状态里走了出来。她是水家血脉的传承者，从小到大不知经历过多少纷争与厮杀，内心早就把生死视作平常了。何况她不久前才经历过鬼牢山之变，所以不论了发生什么都能迅速镇定下来。

　　她进一步加固水盾，使盾面前后叠加了十余层之多，然而这种程度的防御，在数万魔灵的注视下还是显得非常脆弱。

　　旁边的阿悟也没闲着，他正和禅镜一道设置结界。普通结界只能抵挡物理类型的攻击，用来对付魔灵肯定起不到多大作用。基于这层考虑，禅镜临时将佛门驱邪的结界法教给了阿悟。一开始，他还担心阿悟掌握不了，却没想到后者天分极高，一下就领会到了精髓。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架设起结界。有了这层保护，中等及以下的魔灵暂时就不构成威胁了。

　　可是这依然不够啊。要知道在这群魔灵之中，高等魔灵虽然只占很小的比重，但也绝不会少于五百只。以他们现存的实力，不动手还好，要真打起来，肯定寡不敌众啊。

　　阿悟不禁想到，如果这些东西都拥有实体，反而很容易就能消灭。

　　这事情棘手就棘手在，所有魔灵都是如空气一般的存在。它们的身体和魂魄一样，都是由看不见摸不着的灵质构成的，这也就意味着，大多数攻击对其根本造不成任何损害。

　　“嘭！嘭！嘭！”

　　伴随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魔灵们终于展开了攻势。那壮观的情景，教水云心想到莲湖里争食的鱼群。最靠外的几层水盾很快就被破坏，原本清澈的盾面布满肮脏的黑斑，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

　　阿悟看得颇有些犯怵，于是问禅镜道：“它们冲进来后该怎么办？”

　　禅镜从怀里掏出一串明黄色的小包，边递给他边道：“我这儿还有几个平安符，是捉鬼驱邪用的，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你先拿着吧。”

　　阿悟接过来，提在眼前晃了晃，苦笑道：“你未免也太小看魔灵了吧。若能用这种法子降住它们，修仙史上的那些战役也不会打得那般惨烈了。”

　　***

　　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十几层水盾就全被蛀穿了，从底部望去，很像是结构奇异的巨大珊瑚。

　　魔灵遮天蔽日，继续朝着地面进军。此时驱魔结界开始发挥作用，散发出道道如正午毒阳般强烈的光芒。许多魔灵畏惧它的能量，徘徊在结界外不敢再靠近。但仍有不少魔灵穿透了结界，浑然不顾身体被灼伤的痛楚，如利箭般直射下来。

　　在此之前，众人已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阿悟催动法力操纵空气，将之凝成数道强劲的气刃环绕住自己。此举看似轻松，其实远比操控冰刃困难得多。因为水有形而气无形。要想用意念控制气流的走向，并使其以极大的速度切割魔灵，就必须具备超强的灵力和心念，否则很容易力竭，甚至遭到反噬。其实他对自己也并不是很有信心，但事已至此，唯有背水一战才可能找到出路。

　　禅镜一只手握着禅杖，另一只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那串紫檀念珠。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金光一闪，他的身体已发生某种奇诡的变化。一道炭黑的疤痕出现在他白净的脸上，像一条歪扭爬行的丑恶小蛇，从左额头到左眼到嘴唇再到下巴，顺着脖子一直延伸到锁骨，把胸膛上面的部分一分为二。就在分割完成的同时，众人惊奇地看到，疤痕右上方的皮肤变成玉石般的青灰色，同左下方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这难道是……分化？！”墨风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它也是偶然才从死老头那儿听到的这种说法，却没想到指的就是他的师弟。

　　所谓分化，是指以自己的身体献祭，用来饲育某种邪恶力量的法术。使用这种法术的人，一般并非出于自愿。他们刚出生就被抱走，砍掉身体的某个部分，与邪恶的东西拼合在一起。待伤口愈合后，便能达到借用法力的效果。

　　墨风实在没想到，作为云深寺方丈的禅镜，居然会有这样的过往。

　　***

　　爪刃如雨点般挥落下来，单是这阵仗就足够骇人的了。然而水云心却不慌不忙，缓慢张开了独属于她的领域。那是用灵力具化出的法象，一朵几乎充斥了结界的巨大水莲花。小船般的透明花瓣开合起落，仿佛某种水下生物正在呼吸。在莲花的中心处，立着一只身体同样透明的水麒麟。它像是还没睡醒似的，两只眼睛半睁半闭。随着魔灵们的攻击愈加剧烈，它那淡金色的兽瞳这才完全显露出来。

　　所有人都处在水云心的领域之内，暂时不会受到致命的攻击。但众人都明白，显现的法象愈强，对施术者灵力的消耗就愈大。水云心至多只能撑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必须尽快行动才行。

　　了解到情况后，阿悟和禅镜率先飞了出去，墨风、青狐和木狼紧随其后。水云心为他们提供支撑，使他们得以悬停在领域的边缘。每个人身周都围着一片花瓣，魔灵们无法伤害他们，但他们却能攻击魔灵。

　　此时禅镜的身体已经完成了变化。只见他疤痕右上方的身体，包括整条右臂，都完全变黑了，乍看竟与那黑炎羽魔十分相像。只是他的五官虽然异化，却依然清晰。他的前额生出恶魔的犄角，右眼和半只左眼变成金黄色的竖瞳，右耳尖细而长，右臂则变成粗壮丑陋的魔爪。一对膜翅从他的背后展开，翼骨遒劲而有力，末端是细长的爪钩，模样与蝙蝠一般无二。

　　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仍然维持原状，这就使得两边的对比分外鲜明。在旁人看来，真好像把两具躯体割裂、缝接成了一具，这给人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奇怪的是，他的右臂分明也是实体，可对付起魔灵来却十分有效。禅镜每一次出手，都能给敌人有效的打击。

　　***

　　众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才逐渐占据了主动地位。然而此时，外层的驱魔结界已经撑不了多久，里面的水云心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这濒临绝境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嘈杂的声响。水云心回头一看，就陡然松了口气。

　　原来是三大家族的人赶到了。他们大约有一百号人，横列着挤满了长街，立刻就把魔灵们吸引了过去。

　　这边的攻势一下子变弱了，几乎就在同时，水云心的法术也失去了效力。

　　结界内仍有不少高等魔灵，但都被阿悟和禅镜抵挡住了。阿悟操控气刃，一头扎进魔灵之中，瞬间就把十几只魔灵震飞了出去。禅镜边用右臂刺击边挥舞铜杖，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领教。水云心继续操纵木神兵，同时架起了新的水盾。墨风、青狐和木狼则展开物理攻击，虽然收效甚微，但也算帮了一点忙。

　　眼看着局面就要被他们完全压制住了，不想突然又从虚空中挥来一条长尾，正好打在禅镜的后背上。

　　场面实在太混乱了。那尾巴扫过来时，禅镜一点防备也无。他浑身猛地一震，人已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掀飞了。

　　墨风看到这一幕，便觉得大事不好。它大叫道：“是那只黑炎羽魔！它还在这里！”

　　阿悟从魔灵群里杀出来，回身警惕地张望着。但羽魔隐藏在夜色之中，根本确定不了它的方位。

　　众人防备着羽魔的下一波攻击，却听到魔灵群里隐约起了骚动。正诧异间，忽看到一团东西滚落了下来。

　　阿悟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数只大鬼咬着一头黑乎乎的东西。长长的尾巴狂乱扭曲着，正是那只恐怖的黑炎羽魔。

　　一个人手持双刀，从魔灵群里冲杀出来，却是那“鬼王”百里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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