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明月在洲

　　到了下午，疼痛就已经缓解多了，顾明悦迷迷蒙蒙地醒过来，幕布般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了光，屋里一片萧清寂静。
　　她理了理自己要做些什么事，然后发了会儿呆。
　　偷得浮生半日闲，并不是真的闲，偷的。于心难安，很快就爬起来，首先拿过手机，把拖延了许久的短信给爹妈发过去，然后也不想在意结果，丢开了去洗澡。出来喝了半杯热水，拉开窗帘，屋子和神思一样都亮堂起来。
　　中午跟队友们约好了晚上的聚餐地点，离下训还有一个小时，她现在过去训练室也没什么意思，前几天定的蛋糕也是五点到，没多久了。她想了会儿，打开了衣柜，把几件长久不见天日的衣服丢在床上，挑了一条裙子。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送到她手里的了，Givenchy的小黑裙，似乎当时她妈妈配了一套来着，但鞋子、包和首饰可能都已经打包寄回家里了。顾明悦从柜子里提出那双因为舒适而唯一幸存在她身边的小羊皮高跟鞋，比划了一下觉得能成，于是换上了露肩的裙子。
　　吹干头发后，挽了个发髻，从匣子里挑了鹿角设计的发饰别住。
　　镜中的女孩儿有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头发撩上去之后更有几分柔弱的意味，鬓发细碎的发梢扫过平直的锁骨，并不如何深刻，只显得莹润。执笔描眉时，凝着霜雪的皓腕露出明晰的骨节，仍然是清瘦，却比从前伶仃的样子有生气了许多。
　　姑娘梳妆打扮是一种很奇妙的风景，尽管过程中只是孤芳自赏，但如果有人要来窥探，也会被那种超乎于容色之外的美丽所震慑。她最后涂上夏天里母亲送的那管唇红，对镜自照，并不一定是自恋的情绪，却有一种恬淡的欣然感。
　　本来是个无人在意的生日，可是凭什么呢，自己多在意一点好了。
　　顾明悦，生日快乐。她在心里说。

　　周三，无甚大事，没有共同话题，两百多人的大群也会像这样冷清。
　　雷霆的一位队员忽然贴了张照片出来，紧接着又甩出一个口令红包：祝悦悦小仙女生日快乐。
　　照片是摇曳着烛光的蛋糕，映照了正闭着眼睛许愿的女孩儿的脸，摄影手法很梦幻，别的都不突出，只是少女唇上的红似乎有温润的光芒流淌。
　　底下不多时就刷出来了一排整齐的文字，然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哟，雷霆的小队长今天过生日啊，再多道一句祝贺，顺便称赞这张照片的朦胧之美。
　　顾明悦不晓得这些动静，和队友一起分了冰淇淋蛋糕，自己只取了极小的一块，两口就在嘴里化完了。然后她接到了一个来自远方的电话，虽然没怎么指望，但按时收到了这个来自母亲的电话也让她仿佛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走到露台上接听。
　　顾母一如既往的实在，该说的说完了之后又是一堆想要什么妈妈给你买回来的许诺。顾明悦想了想，问他们今年新年会不会在家。
　　不在的话没必要在短暂的冬休里回一趟北方的老家了，平白舟车劳顿。
　　“春节肯定会回来，”顾母说，“阳历新年就不一定了，问问骄杨回不回去呀？”
　　顾明悦心头挂起一滴冷汗，“那不用了，我也不回去好了，刚好转过年直接去B市，有活动。”
　　“那不正好吗，B市那套房子一直空着，钥匙搁骄杨那儿呢，你可以过去跟哥哥一起过年。”
　　“啊？”顾明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她家在首都也有房子，而那个和她相看两厌的堂哥竟然在那边上学。
　　“哎，怎么啦？”
　　“没……爸呢，也一直没空吗？”
　　“他到明年二月都一直在美国呢，”顾母温柔地说，“宝贝儿，我这边看着文件呢，有点忙。你啊千万别委屈自己，需要什么跟爸妈说，别的你都自己安排，有困难也给我们打电话，好吧？”
　　顾明悦无奈地笑了一下，也就道了再见，挂断电话。
　　她站在寒风里走了会儿神，然后才注意到手机上有好多条漏过了的消息，来自同一个圈子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凑着热闹祝她生日快乐。顾明悦没什么朋友，和荣耀相关的竟然就是全部了，但这也足够让人宽慰了。
　　私聊的都一个个回了谢谢，耿直如孙翔竟然给她发了个红包……结果拆开看也就18块钱，她不客气地回了句“小气鬼”。
　　转回屋子里去，小巧的冰淇凌蛋糕已经完全捐躯，队员们坐在椅子上三三两两的刷着手机，见她回来又都放下。只是刘皓扬扬手机，说定好了隔壁大厦的KTV。
　　也是席间才说起来的，本来还担心顾明悦身体不适所以谁都没提，后来顾小队长自己问要不要去唱歌呀，难得我请客。一群淳朴的死宅，明天又还要接着训练，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方式，都赞成。临时订房间有些困难，问来问去，附近只有隔壁那个贯通底楼三层的会所还有空余，富丽堂皇，气息奢靡，网络上给出的人均消费估算高昂。不过顾明悦表示没关系啊，离得近就好，随后就接到电话走了出去。
　　回来这就解决了，抓紧时间，大家愉快地出发。
　　顾明悦声音条件可以，但唱起来也不见得多动人，何况她拿不准调子，自己觉得耻得慌，凑趣唱了两首，气氛打开了，就让队友们自己热闹了。
　　经过夏天的共同旅行，又有这么久的并肩作战，这已经不是一支彼此生疏的队伍了。副队长又是个很会来事儿的人，连颇显局促的蒋临也招呼得好，顾明悦就待在一边听，握着手机刷一刷微博，在圈她的粉丝祝福里挑几个点赞。
　　张奇抢到了话筒，清清嗓子信心十足地开始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的曲，相当高的音，正在点歌的戴妍琦惊得一哆嗦，余人面色各异。
　　房间里有点闷，顾明悦寻思着她是不是出去透个气刚好避开这场劫难，又不太好意思作为队长如此不以身作则，程泰克制的神情在脸上都那个样儿了还坐在沙发上。
　　一个来电恰逢其时地叩响了她的手机，顾明悦立马起身出去，都没看清是谁的。等她出了门再看，心立刻一沉。
　　竟然是顾骄杨……
　　她和顾骄杨并没有深仇大恨，甚至在今年夏初见面以前她还决心修复关系，毕竟两人相当于亲兄妹了。但那次短暂的相处显然并不愉快，顾骄杨有一股可怕的自信心和掌控欲，甚至和跟他没血缘关系的顾明悦母亲更像，自说自话能力满分。
　　不是坏人，但并不是乐意与之打交道的人。
　　顾明悦鸵鸟地觉得就以前兄妹俩不闻不问的态度就挺好的，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可是这个电话还得接，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日理万机的顾妈妈在知道她新年要去B市后，竟抽空给顾骄杨打了个电话。
　　她走到装潢奢华的走廊尽头，亮堂堂的一片，晃得人眼睛疼。
　　“喂，哥。”顾明悦仍然决定展示善意。
　　顾骄杨要出口的话顿了顿，才跑出来：“哦，生日快乐。”
　　尽管很难相信，但顾明悦姑且认为这句话还是真心的，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顾骄杨轻轻地啧了一声，然后直入主题：“你元旦要到B市是吧？”
　　“不一定，参加职业活动的话，会跟队伍一起住酒店的。”
　　“随便你了，房子钥匙我给你寄过来还是放物业那儿？”
　　顾明悦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地址在哪里啊？”
　　顾骄杨也有两秒钟没声儿，反问：“你没来过？”
　　“没有。”
　　“本来为你上大学预备的。”
　　结果完全是你的了啊，顾明悦在心里吐槽，回道：“完全不知道。”
　　“啧，”顾骄杨又有点不耐烦，“那你到时候打我电话吧，来接你。放心，我住宿舍。”
　　我真没说我会去……这句话被卡在了舌尖，顾明悦猛地想起，联盟每年年末是会出宣传画册的，收录一些人气选手，她不妄自菲薄的话，十二月底就得去一趟B市的联盟总部。
　　还是先别断后路了，而且难得气氛还勉强算是和平的样子。
　　“好吧，到时候给你打电话，”顾明悦说，沉心静气，“嗯……就这样？”
　　结果顾骄杨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又说：“你要什么礼物吗？”
　　要来的礼物并不有趣，而且顾明悦差什么呢，她妈妈刚甚至说给她的生日礼物是钻石项链……所以她客气地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顾骄杨听上去很烦躁，说那没事儿了拜拜。
　　拜拜就拜拜，还能不能省心了。顾明悦撇了撇嘴，倒也没让这点小情绪发酵，正打算回去，屏幕又亮了一下，一条短信闯了进来。
　　心口轻轻一提。
　　喻文州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生日快乐，明悦。礼物还在路上，敬请期待。”
　　她来回读了几遍，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微笑。
　　真有些奇怪，她其实完全没有期待过这样一条消息，不知道是觉得不会有可能，还是根本就忘记了。
　　她对喻文州的感情已经慢慢变得难以解释，朦胧的爱慕渐渐为近距离的接触所洗练，不能说是没有那样的心情了，起码她现在还是轻而易举地为这个人的几个字而立刻就高兴起来，是一种只能用雀跃来形容的高兴，像是小鸟扑愣愣地起飞。
　　但就像她对着镜子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的时候一样，在浅层次的情绪之上，有一种淡然主宰了她的心灵。她把这种感情当作和生命一样美好的东西欣赏，而没有执取之妄。这种豁然开朗也不知道是何时发生的，也许就在这段时间，至少她此刻回复喻文州的短信，之前时常有的紧张感，已经淡薄到近乎消失。
　　“谢谢XD，不过为什么在路上，下周蓝雨对雷霆啊。”
　　本周六雷霆客场时光战队，通过挑战赛进联盟的队伍，从开赛至今在积分榜上没有出过名额区，而下周的蓝雨战队才是大.麻烦。既然人都要碰面，何必还要寄过来。
　　顾明悦往回走，鞋跟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清脆动听，这家会所的隔音材料用得极好，走廊上可以说清净。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在她推包房的门之前，短信就回来了，顾明悦斟酌刹那，没进去，靠在一边的墙上。
　　“说得也是，”喻文州说，“幸好还没寄。”
　　顾明悦哑然，揉了揉额头，觉得这话轻率得有点不像这个人。
　　正打着字，忽然听到一声有些尖细的叫喊：“月……月神？”
　　是个男性的声音，分明惊喜万分却经过了一番压抑，听起来怪刺耳的。顾明悦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西装但里头衬衣的领口已经有些散乱的年轻男人在转角望着她。
　　顾明悦向他笑了笑。
　　“月神”这个称呼她实在是有些敬谢不敏，在荣耀职业圈第九个年头，有资格冠神之名的也就两位，目前都不在联赛赛场上，别的偶尔也有人叫，不过都是铁板钉钉的神级选手。顾明悦自忖尚未到这个级别，这里头好像也有一番曲折，但会喊这个称呼的，也就是她个人的死忠粉了……
　　确实是，这人立刻凑过来，求签名，摸了支金色的钢笔出来，没纸，直接扒了外套让签在衬衣上，十分热切。
　　顾明悦迟疑在这位热情粉丝的衬衣看起来价格不菲，签了也就报废了，另外，脏倒是不脏，可是领口有可疑的口红印。
　　“月神你本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啊，”粉丝激动地说，“我能不能跟你合个影？”
　　“你去前台找张纸吧，”顾明悦最终选择谨慎一些，仍然微笑着，“你都说我不上镜了，合影就不用了吧。”
　　粉丝连连说不是那个意思，但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生怕顾明悦跑了，请她一起去前台，签完了名还表白了一番支持之意，周围莫名所以的人看着眼神耐人寻味，顾明悦有点尴尬，快步回了包房去。
　　程泰和方学才正在对唱一首情歌，戴妍琦起哄得厉害，拉了顾明悦一起笑，还录了音。顾明悦惦记着我还有话没回呢，就在一片嘈杂里，敲了短信发出去。
　　“那真好，下周会记得向前辈讨要的。”
　　事实上，还真有点儿期待，连喻文州的消息都没有想到，他会准备礼物就更没有想到了。冷静地思考的话，也许是作为之前旅游纪念品的回礼……但顾明悦不是很想冷静。
　　她十八岁的生日，目前为止正儿八经的礼物也就是队友合起来送的电脑，全部硬件自组的高配台式机，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方学才竟然是个技术宅，加上其他人又都浸淫游戏多年，对外设有相当的了解，礼物含金量很高——顾明悦琢磨着什么时候比照这个标准把训练室的设备都换换吧。
　　喻文州的礼物，拜托千万不要是键盘鼠标什么的。顾明悦诚心诚意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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