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初启

作者:何斯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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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苦


      管他呢!陈樱哼着歌上了楼。妈妈打来电话:“樱樱啊,今天我和你爸要在玉澜酒店吃饭。你也来!”“妈妈,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今天是我和你爸的结婚纪念日啊!”
      “真的啊?”陈樱大叫,“不过这种东西不是老爸弄的嘛。”
      “诶,你爸没有艺术细胞,只能靠我咯。”老妈的声音里满是甜蜜和幸福。
      “我要和爸爸说娶到你绝对是他的福气。你们二人世界我参与不太好吧?”
      “你这小鬼……”妈妈笑骂道,陈樱乐不可支。这才是生活吧,不知以后自己结婚,会不会有一个人这样平凡又珍贵地爱着自己?
      自己在想什么!这么早就想结婚……陈樱拍了拍脸颊,开始挑选衣服。打出租到酒店,陈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嘿嘿,二人世界还是让我来打扰一下吧!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那个周俐所说的包厢,打开门大叫:“surprise!”里面的景象还真是surprise。
      包厢里有三个人。有一个烫着波浪大卷的女人。她画着浓黑的眼线,一双眼里满是得意。周俐脸色惨白地坐在位子上,脚边是一个破碎的玻璃杯。而陈志远脸色阴沉,双眼里满是愧疚。他的手却搭在那个女人的腰上,无声宣誓了一切。
      “爸爸。”陈樱的嘴唇都在颤抖,“你们在干什么?”
      女人看向陈樱,眼里满是玩味。她说:“你就是陈总的女儿?”
      陈樱看也不看她,望着陈志远说:“爸爸,今天是你和妈妈的结婚纪念日,你知道的吧?”
      陈志远顿了一顿说:“樱樱,对不起……”
      陈樱低头说:“这话,你应该和妈妈说。”陈志远望向周俐,她的脸在水晶灯下一览无余,眼角生出寸寸皱纹,他仔细地看着这个陪他走过风雨十几年的女人,忽然没来由地感到厌倦。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那个女人却忍不住了。对周俐说:“周女士,我知道我不对,可是当时我和陈总都喝了酒……”
      “你住嘴!”周俐气的胸口大起大落,樱樱还在这,她怎么能听到这么肮脏的东西?
      女人冷笑了一声,又说:“周姐,你还是和陈总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她凭什么这么说!陈樱几乎是急红了眼,拿起桌上的饮料瓶就从女人的头上泼去。女人尖叫一声,陈志远挡在她的前面对陈樱大吼道:“你干什么你!”陈樱跌坐在地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女人在陈志远背后喋喋不休道:“周姐,你以为陈总的戒指真的是不小心丢的吗?”
      陈志远大惊失色,对那个女人说:“你疯了?”
      女人不理他,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到周俐面前说:“我怀孕了。陈总让我打掉。他一个老板连几万块钱都没有…..他把那枚戒指当了,除了打胎的钱剩下的是营养费。我拿着他的钱去孕检,医生说是个男婴。周姐,你生不出来,我可以。”
      周俐看着她,她形容狼狈,卷发上在不断滴落橙色的饮料,衣服湿透得可以看见胸罩的肩带。她是一个那么不堪的女人啊,明明自己才是光鲜亮丽的那一个,但这一刻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亦或者,从陈志远摘下戒指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输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死了。几十年的陪伴,也不能抵过一个孩子……
      陈樱觉得手脚冰凉。她曾问过妈妈,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妈妈摸着她的头说,有樱樱一个就够了……原来生下她之后,周俐就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女人以为周俐会破口大骂,甚至会扬起手来打她。但周俐什么都没做。她一字一句地说:“陈志远,你走吧。”
      陈志远心里有一刹那的痛楚,周俐看他的眼光是那么平静,他却好像被凌迟一般。他最终还是拉着那个女人走了出去。
      “妈妈…….”陈樱站起来抱着周俐,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樱樱,不要哭。我没事。”周俐擦干陈樱的泪,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如果我们离婚了,你跟谁?”周俐问。
      “我,”陈樱哭着,这真是痛苦而又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我跟你,妈妈。”
      周俐叹息一声说:“樱樱。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
      陈樱抱紧了她,小声说:“会好起来的。”
      室内一片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桌上觥筹交错,众人脸色靡靡,似乎毕生想要得到的快乐都在这一夜尽数满足,有人叹息着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有人把头埋进软玉温香从此不去想那今夕何夕,只有身处狼藉之内的相互依偎的母女知道,人生的是非纠缠阴差阳错,都不过渺小得如同宇宙里的尘埃,堪堪漂浮着挥洒在天地之间,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带不走。
      纵使昨夜再悲再痛,在黑色的梦里咸涩的泪里沉沉睡去,早晨有被阳光叫醒的一刹那的恍惚,陈樱苦笑着,自己果然是没心没肺的人啊。昨晚父亲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今早自己起床的第一反应居然只是想吃楼下艳姐的小笼包香葱煎饼。
      洗漱完去了周俐的房间,周俐还未起。陈樱的眉头都要锁成六芒星。也好,让妈妈睡一睡,便不会有清醒时涌上来的那诸多烦恼。自己还是,帮妈妈带一份可口的早餐吧。
      陈樱愣怔了半晌正要走,蓦地看到床头那张巨幅的婚照。陈志远和周俐贴面而拥,眼里都是对彼此的温情脉脉。陈樱记起,这张婚纱照是补拍的,就在三个月之前。三个月……那时他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吧!陈樱看着那幅照片只觉得讽刺。她不再眷恋门口,把门轻轻一带。
      艳姐大名叫孙艳艳。名字很香艳,人却很老实。面容清秀,今年已有一个白胖的两岁宝宝。她算不上美,但你看着她做早餐绝对是一件舒心美事。你看着她做包子,手指灵巧地如盛夏一只翩跹而过的蝶,不过普通的捏、抻、拉,她做起来却仿佛信手拈来一朵早春的花还带着没有散去的冷香。她也不过是摊煎饼,刷上香油的动作让你觉得一个女子泼墨人生,鲜衣怒马肆意挥洒青春。艳姐的摊总是熙熙攘攘诸多“看客”,很多顾客其实并不是非要包子煎饼不可。或许他们只是想看一看艳姐做面点的样子。
      陈樱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偶尔有一次放学来光顾,艳姐看见她身穿二中的校服,眼里偶尔闪过一丝丝羡慕。艳姐曾经也是二中的学生?这个念头把陈樱吓了一跳,她又摇头自我否定着,能读二中的当个白领也绰绰有余,怎么会来这里卖煎饼包子呢?
      直到那天她忘了几何里最常用证明定理,买煎饼时喃喃低语,艳姐随意地一答,她才知道,艳姐是读过高中的。而且,成绩还不错。艳姐回答了那个问题看见她吃惊的眼光,反倒惴惴不安起来。她告别了学府已有数载,那些知识不过留下一点模糊的印象,难道自己说错了陈樱在心里对她不屑了吗?
      她不会忘记陈樱那天眼里突然发出的光,像是银瓶乍破后的流光溢彩,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那个围着脏围裙,满手面粉满脸油污的自己。她心里低叹。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怎么能再念念不忘地放不下呢。
      “艳姐,”陈樱兴致勃勃地说,“深藏不露啊?”
      她只是摇头苦笑。纵使万般才名又有什么用呢,19岁那一场唯一的用自己三年青春和笔墨为代价的赌局,终究是输了。只是她在家里给孩子喂奶望着母亲曾经隐隐期待如今灰暗苍老的眼睛,看着自己曾经执笔如今烧饭洗衣的手,不甘心啊!终究是不甘。她盼望一举脱离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她不要早早的嫁人,不要和她的姐姐妹妹一样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豆蔻年华围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孩转,桃李年华时住在不满20平米的出租屋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哄,床上躺着两个孩子哭。姐妹言语只论自己的丈夫和街市上那些庸俗的衣裙,她们看着自己读书,小学,初中,高中,成绩越来越好,目光从嘲笑到羡艳,结果最终到了那种愚不可及的怜悯。怜悯。怜悯她在最好的岁月未曾体会到爱情,她用十年时光做投资,结果输的血本无归,输到受尽别人嘲笑远离他乡卖煎饼。
      读书那么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考不上大学?不如早点嫁人生个儿子。村里人见到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她在收摊时常常望着手心里的面粉发愣。她平凡无奇的生活,和她的名字一样,已经怎么逃都逃脱不掉了。
      她还没有忘记往日老实憨厚没有和她说过一句重话的父亲,阴沉着脸打翻家里唯一珍贵的雪白的瓷碗,说:“你就是个白菜命!妄想飞上枝头,这么多年的农活没让你干,苦没让你受,你连本地师范都考不上,有啥用?别想复读,钱我一分都不出,明天就给我去打工!”
      常年的读书让她的手变得细弱白嫩,插秧放牛统统不会。她咬着牙在村口的袜厂干了一个月,手里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开始的一个星期她每晚都用针挑开手上一个又一个的血泡心里想,就这样吧,这才是我的人生。
      她本以为这一段往事会落满死灰尘封于心底,没想到一个同校的顾客,会将这些以一个及其偶然的方式连根抽出,依旧让她痛不可当。
      孙艳艳简单地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讲,陈樱心里都涨满了对这个贫苦女子的疼痛。若算起年纪来,她也不过比她大5岁。
      “艳姐当时是多少分?”
      “不记得了。那天去学校时没有细说,只说如果没有通知书寄来,就是没有考上。”
      “真是可惜……”
      “你一定要努力呀!你能考上二中也是不错!”
      自己当初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年的数学比较简单。陈樱心里默默地说,不过她不想让艳姐知道,艳姐没考上已经很难过了,若是再说自己因为运气好,岂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陈樱站在摊前久久不语。不过一个晚上,她已经生出一些悲凉的情绪来。家境虽好,父母感情不合,自己要多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来……她和艳姐,究竟谁的命更薄?她说不清。
      艳姐看见陈樱,眉开眼笑地找她过来:“姐知道你爱吃鸡蛋的,特地打了两个,这个最香给你留的!”
      陈樱勉强地笑了笑:“谢谢…..艳姐。”
      孙艳艳知道她遇到了一些伤心事,不过不愿意去问,再深再久的苦痛都会被时间磨得不见棱角。她当初矫情地觉得自己离开了学校就失去了生命的意义,想到自杀,现在也能围着围裙一天卖出上百个煎饼,三天不洗一次头,见到城管张牙舞爪地去迎,争取老公收摊跑路的时间,或用满是葱油的手数着一张有一张的毛票,不顾细菌病毒揣在心窝里。
      她给陈樱的小笼包送了独门秘制的香酱,希望陈樱吃了以后满满好心情。
      “艳姐。”陈樱付了钱并不走,咬着下唇一脸犹疑。
      “怎么了?”
      “如果父母离异了,怎么办?”
      “我比较喜欢我妈。”孙艳艳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为什么大人那么善变?”
      “大人之间的事说不清的,再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再怎么反目成仇,你怎么调解?你还是孩子,不必管他们。”艳姐微微一笑,仿佛黏腻的空气里开放了一朵优昙婆罗花。
      陈樱豁然开朗。让那些事都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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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个不怎么勤奋的作者。{捂脸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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