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魂匣

　　（以下是欧阳泪的独白。）
　　我是一个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每天跟着父亲日出进山，日落归来，所以担着晨光，挑着雨露进山那也是家常小菜罢了。我们进山不为别的，就是打猎而已，打些猛虎、猎狗、狼什么的，用肉换些烧酒，给父亲下酒菜，用这些皮子换些散碎银子，贴补点家什儿，当然由于我父亲近三十年的打猎经验，我们每次上山入手点好皮子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家里也是丰衣足食。这街坊领居的，都眼红着我爹这身好本领，他们之间胡乱传说着：我爹曾上山射杀着一条盘踞在山腰上的巨龙，至今我们家还藏着那张龙皮，说这龙皮镇宅，我们家千千万万代后的子孙都会富贵繁荣，溢美之词此处不再赘述。我们家到底有没有龙皮，说实话，我也有些怀疑，这谎言听得多了，总会形成一种代入感。
　　我当年也就十六七岁吧，就爱跟着我爹上山头，我娘她们是怎么劝我都不行，最后没法子，我爹只能带着我上山。这姑娘上山打猎，本来就能瞧足了别人的眼睛，我们那些街坊们都戏谑我是个婆子。我也不大在意这些，欣然接受她们的称呼。后来我发现，这些个街坊邻居一直觊觎着我们家的龙皮（到底有没有，我到现在都无法证实），有一批小团伙曾多次潜入我家屋子进行翻找，最后无功而返，他们似乎并不死心，到时候就来一次，也形成了规律，不过他们虽然翻找，却不砸坏任何一件家什儿，还能做到物归原位。我知道我爹根本就不是那种会被蒙在骨子里的人儿，每次这批小团伙过来，他就假装睡觉，其实他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有一次邻里聊天的时候，他偶然冒出一句：大家做邻居的，都是聪明人，也别谁把谁当做傻头脑。从那之后，小团伙也散了，村子里，更多的人开始想着跟着我爹学习打猎的手艺，打不到龙皮，说不定也能打到一只笆斗那么粗的蟒蛇皮，谁说的准了。我爹坚决不收徒弟，这是他定下的死规矩，宁愿这身本领埋进黄土里，也绝不传给谁。我嘛，他就只当我是个玩儿，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老说一句话：你个女妮儿，学这个做什么用，赶紧回家烧饭刺绣，比这个顶一千个用，会了那些个，找新郎官都比别人好出个大半截。尤其很多村里年轻的后背，都会偷偷尾随着我们上山，偷学吧。这个我爹可管不了，人家也是上山打猎，即使偷学你一二样功夫，那也是事出有因，难道你还指着人家脑脖子不让人家上山打猎嘛！
　　我说这些琐碎的事情只想透露一个信息：我家在当地是富有名望的，也受人尊敬。
　　还是言归正传，有次我跟我爹像往常一样上山，一路上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物出现，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突然间前方的树冠下有些晃动，树叶也抖动的非常厉害，我眨眼的功夫，一支箭就射了过去，树冠晃动的更加猖狂，树叶纷纷落地，又是一支箭从我眼前飞了过去，哦不，是双箭齐发。树冠停止了晃动。我赶紧上前拾取食物，这就是我每次都做的事，就像个小跟班。我拨拉了树叶，一只全身洁白的大白熊躺在血泊中，我也没当回事，赶紧把它翻了个身，他身边还有着几只雪蛤，看着我过来，他们就分头跳动着，它们跳动的极慢，我赶紧把它们抓取放进我随身带着的袋子里。我看见大白熊的胸前还在微微上下起伏着，我赶紧示意我爹过来，我爹三下五去二就将三只箭头取出来，我赶紧撕扯下身上的衣服，给大白熊包扎了几圈，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来，我已经尽力了。我与爹尽力将大白熊抬进撒着阳光的地儿，让他吸收点光线以及新鲜的空气。能不能活过来就看它的造化了。
　　“出来吧，跟了一路了，你不累我都烦了。我吩咐你们俩一件事，给我看好了这只大白熊。”我爹喝令着，从树丛中果然走出两位青年，他们中一位是隔壁邻居二婶家的小柱子，今年十五岁，比我小点，是二婶家的独子，平时娇生惯养的，什么事都按着性子来，没少闯过祸，可他就尊重我爹，对我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这另一位可是十里八乡的混子，叫许三毛，人称三毛子，听说十里八乡的混子都听他的，也不知真假。原来只是听那么一耳朵，知道有这么个人，不过从来没见。今天这一见，反而跟脑子中的那个他相差太远了，这个瘦瘦矮矮的，也就跟我差不多的个头，看着有些文质彬彬的，也不像个混子，当然他叫许三毛，也是小柱子告诉我的。
　　“知道了，原本想学点东西，却变成看货老头子了。”小柱子一边抱怨着，一边对着我爹陪着笑脸。
　　“知道了，师父，我们来看。”许三毛上来就叫师父，这小子倒是非常机灵、狡猾。我爹也没有给他个正眼，也没说个“不”字，我也搞不懂我爹的意思。我爹拍着屁股往山上走，我就跟着他。我瞥了一眼大白熊，好像有点舒缓过劲了，应该活过来了，我想着。
　　再往上走也没发现什么猎物，只能空手而归。我袋子里的雪蛤拼命地撞击着袋子壁，我总感觉这在给我传递着一种不好的讯息。我跑着下山，担心大白熊会出事。
　　我看见小柱子与三毛子分别靠着不同树墩睡着了，大白熊却没有了踪迹。我发怒般狂呼乱叫着，小柱子他们被吓醒了。我们四个人开始分头找寻那只大白熊，可怎么也发现不了它的身影。
　　“回去吧，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你再努力也是徒劳。”我爹拍着我的肩膀，轻言慢语。
　　我爹说得多对呀！不是我的再努力不过是徒劳，我整理了下情绪，跟着我爹下山，小柱子、三毛子却一直不敢正眼瞧我。当然，我也没有给过他们正眼。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脑袋里还是大白熊安静的表情，还有被染红的毛发。心里总是突突不安，袋子里的雪蛤还在一个劲撞击着袋壁，我越来越担心大白熊的安全。于是，我带着装着雪蛤的袋子、手电筒，连夜又上了山。
　　夜里的山，显得特别寂静，雨露轻抚着脸庞显得格外舒服。现在大概也就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也没有我爹指引方向，我却依然有着自己的方向感，一直往上走着。我都忘了走了有多久，我只知道我袋子里的雪蛤变得异常安静。然后我往回走了一会儿，雪蛤马上开始猛烈地撞击着袋壁。我心里清楚地很，这雪蛤一定不是累了，肯定在提醒我：大白熊就在附近，我就这附近搜索着。
　　“噫啊，噫啊…….”一阵奇怪的声音在我身边飘来飘去，我根本不能辨别这声音的方向。突然，我想起来我爹的一句话：人在手眼耳脑并用的情况下，每个功能都显得异常平庸，毫无优势。一旦你关闭了某扇门，其他功能则会表现出异常的潜力。我当下赶紧闭紧眼睛，耳朵果然变得异常敏锐，我马上发现声音的方向，我睁开眼，迈着小跑就过去了。
　　大白熊露出半个身子，还有一半身子似乎掉进了洞穴里，我抓着它的手，用力往上拽着它，可它没有丝毫动弹，我的力气毕竟太小，怎么办了？但我也意识到:可能这个洞穴太小，它也掉不下去，而且它也不是很痛苦，我害怕它再有什么危险，不敢找人来帮，也没有离开它，我就在旁边陪着它，用手轻抚着它的毛发。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述说着见到它的欣喜，对它消失的关心，我将自己对它的关爱展露无遗。
　　说着说着，我就累了，也困了。我靠在旁边的一颗树上睡着了，我的手却牢牢地握着大白熊的手。

　　阳光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痛，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那扇熟悉的吊顶电风扇正在缓慢的转动着，我一时慌了，我的手中并没有了大白熊的手。我四处寻找着大白熊的身影，却发现我正在我房间里，装着雪蛤的袋子还在，里面却没有了雪蛤。
　　突然有种“庄生晓梦迷蝴蝶”的遐思。
　　或许一切都是梦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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