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魂匣

作者:有点肿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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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八、鬼吸烟(双眼见鬼)



      民间有句话,叫晚不近厕所,有鬼吸烟。这话自乡村而起,乡村一般厕所即是一间男女厕分立两边的砖瓦屋,空间狭隘,够一人进,有坑,前身茅屋,还不分男女,唯独一个茅坑。厕所常在住屋之外,夜间如厕,需披衣出门,所以会有怪事发生。
      说有一男子夜间如厕,见一凭空而坐,翘起二郎腿的男子,嘴里吸烟,红烟点如若鬼火,他并未放在心上,隔天早晨,却神志不清,满嘴的“鬼吸烟”“晚上进茅房,见鬼吸烟”之类的胡话,重复着不断,刚开始大家只当是耳旁风,无人在意,后来疯人逐渐多了起来,跟男子症状相似,也是夜间上茅房、见鬼、疯傻。
      也有人说是谣言,这些人就整晚盯在茅房,却未见到鬼吸烟,隔天照样神清气爽,头脑清晰;还有论月住在茅房的,也不见有异。公有理,婆也有理,当时双方争辩双方炸了锅,可都切实发生着,就都在理。
      慢慢地,村人寻摸到了道道,就是莫见鬼,见鬼才死,死不是死亡,而是指代疯傻,叫作神智已死,□□健在。而晚不近厕所,有鬼吸烟,也成了民间的铁规则,是雷池,不许迈进半步。
      刘四五,老刘家的独苗子,今年十五岁,是全家人心头宝。说起老刘家,还得往上掰扯,太爷爷刘建业是位富农,三十岁之前,虽然社会动荡战火绵延,毕竟住在偏僻的地方,战火蔓延不到,因而过着富庶的生活,家里面红木桌椅,梨花木香床,紫檀木小物件,比如扇子、坠件、木刻等等小物件,反正邻居想都不敢想的贵重物品,他家是一应俱全。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对于刘建业来说,就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真正值钱的物件早被藏了起来,毕竟时值动荡年代,说不准哪天就来了土匪、宪兵队之类的,小心使得万年船。
      后来,战火倒是熄了,整个社会秩序也跟着换了天,贫农当家作主,挺直了腰杆子,像刘建业一样的富农,却都被批判,打倒,由政府撑着腰打倒,平时见面嬉笑着脸,面黄肌瘦,严重营养不良的贫农们,如有神助,个个张牙舞爪,活力四射,大批涌向刘建业家,搜刮的搜刮,打烂的打烂,就跟雪耻似的咒骂着,摔打着,抢劫着。
      这些贫农们一番□□,刘建业的祖屋如遇了地震洪涝,残破不全。就这般,刘建业三十岁之后,变成了人见人欺的反面教材,日子贫苦得连立身之地都没有,幸亏媳妇死心塌地跟着。说句实话,或许不跟着,她更惨,刘建业一家三口住进了一间废弃许久的破庙,以讨饭为生,等着刘四五的爷爷刘福全成人后,整个社会又在另一番潜移默化之中,逐渐有小资的苗头暴露了出来,村民的生活也都独立了,开始自给自足,也允许了部分人走上富裕之路。
      刘建业托着病重的身体,将自家的秘密说给了刘福全,还给了把钥匙,就是关于私藏的宝贝。刘福全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吃过苦的孩子则比较务实,他表面上答应了父亲,说是一定找到私藏的宝贝,其实内心是排斥的,他认为父亲不过是病重说的胡话,没必要相信,表面上敷衍下就算了。要说这跟刘福全的性格有着大关系,他并不贪图财富,即使真有所谓的宝藏,他也不想去寻找,他已然满足于目前的生活。
      待刘福全老了,刘四五的爸爸刘书泉成了人,才促使刘福全动了寻宝之心,这也不叫寻宝,也就是核实有无,刘建业曾告知了刘福全地址,只要他去挖挖看就能核实真假,若有就拿回来,没有就算。原本他并无此心,想是带着这个秘密埋进土里算了。可后来,贫富差距越拉越大,他自己还能受得住,无奈养了个游手好闲的懒儿子,做事无恒心,都是只出不进,照此发展下去,儿子必定会走上歪路或者饿死街头。
      还有当地娶妻,夫家都得随彩礼,彩礼年年涨,可不能看着儿子打了光棍不成,这不就断了香火了嘛?因而刘福全星夜兼程,寻摸到了刘建业所说的地址,这地方就是原祖宅的后院子,后来变了破宅子,再后来就荒芜了,变了废墟,以至于杂草重生。
      大夜里来这里,还真有些提着心吊着胆,刘福全带着铁锹,对着地方就是一顿挖,没一会儿,就挖到了东西,像是个铁箱子,他抬出铁箱子,却发现下面还有着铁箱子,或许有着许多箱。他并未把焦点放在箱子数量上,而是开了箱锁,箱子里竟是各种名家字画,珠宝、金条、翡翠,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宝贝,刘福全并不贪,拿够用就行,因而左塞些,右塞些,能塞的地方全都塞了一边。然后他锁起铁箱子,箱归原处,再填上土,踩平,覆盖了些废弃的木板。正当此时,他闻到了烟草的味道,他转头,看见一位男子正吸着烟,这可吓到了刘福全。
      “你瞧多久了?”刘福全质问。
      男子并未理睬,“倒霉。”刘福全自言自语,却不想多事,他正欲沿着原路折了回去。
      “你看到了也好,就当便宜你了。”刘福全说道,反正金钱乃害人物,没了也好,也就没惦记了,这是刘福全的想法,他倒是易于满足。
      男子还是未予理睬。
      刘福全有些奇怪,看了看男子,发现他竟然凭空那么坐着,他想起了民间的传说,夜半不近厕所,有鬼吸烟。原来只认为是传言,没想到自己真碰上了,碰上就得疯傻,刘福全心却如止水,他摸了摸身上的宝贝,心想香火是有了,自己的任务也达成了,疯疯傻傻何尝不是件好事?
      隔天,刘福全真的疯疯傻傻,却带着满身的宝贝,刘书泉哪管得了父亲疯傻?早被那一根根金条,一件件珠宝迷得七魂八魄的,他变卖了这些个宝贝,老刘家再度富甲一方,这才有了刘四五的故事。
      刘福全虽然疯傻,可身体健壮的很,脸皮看上去也保持不错,说是比儿子刘书泉少兴,也没人会说半句闲话。刘四五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格?一身的虎胆,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跟他颇为贴切,对于民间的那些个传言,心痒痒,跃跃欲试,再听着爷爷刘福全的疯语,倒跟民间传言有着惊人的相似。青少年,相信一件事,都是一条道到黑,一根筋的。他就愿意听刘福全胡说,且信以为真。顺着那些疯语,他每晚都得去几趟祖宅,说是感受感受。
      由于刘书泉变卖了宝贝,发了横财,就在县城买了房,一家人搬到了县城。可是儿子刘四五调皮,势要回老家,还天天闹,刘书泉就这么个独苗,宠爱得很,也只得惟命是从着,允了他。刘四五就跟爷爷奶奶住着,奶奶宠孙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都十五岁的大孩子,却从未做过一点家务活,养得细皮嫩肉。
      去了祖宅就得按着爷爷的话,干些挖地,翻破木头的重活,刘四五那细皮嫩肉,常常都得破皮,流血。血流得多了,就像是洒下了自己的味道,原来的破木烂草味全都消散了,变成略带些腥味的清香。
      后来,他听爷爷胡语中说有宝藏,就带着铁锹前来寻宝,直觉倒是真准,沿着宝藏的位置挖着,挖出了十来个铁箱子,他手拿着钥匙,原来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所有铁箱,箱子里是各种珍宝。
      “我就说爷爷说得都是真的,这些笨蛋还偏不信。”他自言自语,当然这些笨蛋也包含他的父母,“这么多箱子,怎么抬回去了?”他有点担心。
      “我来帮你吧。”一位吸着烟的男子答复道。
      “吓我一跳,你是谁,什么时候跟来的?”刘四五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就是跟着你来的,一个胆大的人。”男子笑道,耸了耸肩,那烟倒是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
      “那好,你帮我搬运这些箱子,我们对半分吧。”刘四五慷慨地说。
      “算了,我助人为乐就行了,东西我可分文不收,怕脏了手,别说了,赶紧搬吧。”他催促道。
      刘四五跟他一箱一箱地搬了回去,后来,这男人一句话没留就走了。刘四五托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马上就进入了梦乡,劳累果然是睡眠的促进器。
      隔天醒来,爷爷刘福全一个劲说着怪话,满嘴“见鬼了,见鬼了”之类的怪话,刘四五并未留意,他看着十箱宝贝,让父亲刘书泉赶紧回家,有重大的事情要商量,刘书泉回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藏了一大部分,又将一小部分变卖了出去。
      刘四五脑袋里闪烁着一些疑问,倒是关于昨晚帮忙的男子,他为什么会出现?他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都是个未知数,他蓦地想起了奇怪的地方,就是那只烟,虽然一直燃着,却总不见短,他一晚上抽着那一根烟,那根烟还未见短,这可就怪了。刘四五想起了刘福全的怪话,“见鬼了”。突然后脊梁发麻,留下了冷汗。
      自那之后,每天晚上,刘四五都能看见吸烟的男子。当然,男子不是人,而是鬼。刘四五是第一位见了鬼吸烟而不疯傻的人,怪事往往不是单一的,而是接二连三,没几天,刘四五就不见了,家人怎么也找不到他,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了。
      花婆子整日愁眉苦脸,焦急着赶路,就像某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同时线那头有个人催促着。
      “快马加鞭,必须再快点。”花婆子从未有过这般紧张情绪,通过急促的语速,僵硬的表情,都可以察觉她内心潜在的慌张,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事情非同寻常。
      “什么怪事?”我询问道。
      “要去救人,要快,再不快去可就迟了。”花婆子解释。
      “是卦象之人?”凡任质问道。
      “没错,风地观之卦,预示有人正被鬼缠,必须马上前去解救。”花婆子快速回答。
      “鬼缠,那我们是得快点,长时间没跟鬼怪打交道,倒有点想念了。”我说着,一股多年不见的老友情从心中窜起,过往的记忆重重地砸了过来,竟然嘴角参杂起微笑。
      “是挺奇怪的,刚见什么鬼怪,害怕的全身发抖,这长久不见了,却莫名想念,人还挺奇怪的。”付夸接着我的话茬说道。
      “人就是爱新鲜,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是骗人的话,没了新鲜感,老窝过腻了,那蛇窝,人照样得去,刺激总比无聊更令人向往。”尹惠说道。
      “我还从未见过鬼,这下可能开开眼了。”李继红说是兴奋,语气中难免颤抖,那是最正常的生理反应。
      我们放快了脚步,当天晚上见到了刘书泉,刘书泉紧紧拉着花婆子的双手,忏悔着作为父亲的疏忽,竟眼睁睁看丢了十五岁的儿子,然后就是不断地自责,可也就是那几句话反过来倒过去地说,听多了耳朵就累了。
      “他在哪里走丢的?”花婆子问道。
      “乡下,他爷爷家。”刘书泉答。
      “那我们赶紧前去爷爷家。”花婆子说。
      刘书泉由于工作原因,不能陪同前往,只是派了专车接送,我们到了他爷爷家,他们都睡着了,毕竟不好打扰老人家,只得在车上睡一宿,养养精神。
      刘福全的疯疯傻傻,是我们第二天才发现的,但是他的疯话却有着某种指向性,比如说“祖宅有鬼吸烟”“孙子身上有鬼”“寻宝去了”“宝藏是鬼屋”之类的话,是种暗示,花婆子心细,似乎猜着什么?她让我们准备准备,晚上跟她去趟祖宅子,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夜悄悄深了,乡下的夜有种浓稠得化不开的雾霾,在黑色的夜里呈现着一块块时分时合的白色云朵状,因为乡下入夜后,没有路灯,走夜路就需要带着手电筒,否则分不清方向。我们找到了所谓的祖宅,不过是块荒芜的地方,杂草已然长得有腿腕子一样高,还有些破旧的木板,祖宅位置只剩着倾倒的木块以及四周围着的石块还能辨别出房子的框架,早就残缺不全了,也没人过来清扫,就让屋子这么荒废着,是种凄凉的感觉。
      “都别说话了,先等着。”花婆子执意让大家蹲下,说道,“等着一星红烟点,在黑夜中会异常扎眼。”
      “难道是鬼吸烟?”李继红声音颤抖。
      “看完就知道了。”花婆子正色道,严肃、低沉,话语中能够听出她潜在的话语“少说话,先等着。”
      果然,在正后方有位男子吸着烟,还凭空坐着,翘着他那二郎腿,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
      “是他嘛?”我问道,其余人有些抬起头,有些转过身。
      “都能看见他嘛?”花婆子问。
      “能看见。”接二连三的回音,唯有李继红、凡任说是看不见,也没有管她们俩,花婆子自有主张。
      “是找我,还是找人?”男子嬉笑着问道。
      “是找人,现在找你也行。”花婆子说,两个人说话就跟猜谜似的,我听着有些累,并未敢打断他们的交谈,将想问之话憋在了心里,等待着时机。
      “你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男子夸赞道。
      “原想救你,没想到还是迟了。”花婆子叹气道。
      “或许不迟,我不过是他培养出来的附属品而已。”男子解释。
      “培养?难道是他的血液孕育了你嘛?”花婆子追问,她闭眼深呼吸,像是要把身边的空气全都吸进了肺里。然后,睁眼,露出了异样微笑。
      “你还想问他在哪里吧?”男子看穿了花婆子的心思。
      “别逗弄我们了,你就是刘四五,还否认得了嘛?”花婆子说道。
      话未完,倒惊着了我们,他怎么会是刘四五,不是鬼吸烟嘛?如果他是刘四五,为什么李继红、凡任却看不见他,疑问如同雨点般向着我打来。
      “早说过我是附属品,你却不信,真是愚蠢。”男子戏虐道。
      “现在你不是,如果白天见到你,你必然是,这点伎俩被揭穿了,你还想隐藏什么?”花婆子问。
      “你怎么会一清二楚。”男子惊讶道。
      “气味揭穿了你。”花婆子答。
      “气味?”
      “因为鬼的血腥味是没有温度的,而人的血腥味却有温度。”
      “怎么感受出温度。”
      “哈哈,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温度是感受不到的。”
      “你竟敢忽悠我?”
      “别装神弄鬼了,我知道你的痛处,会帮助你的。”花婆子说。
      “我有什么痛处?”刘四五不屑道。
      “你能看见鬼,变成鬼,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借口,而我可以帮你变成常人。”花婆子胸有成竹。
      “真话假话。”刘四五问道。
      “半点没有虚假,只要烧了这片祖宅,你就可以恢复成常人。”花婆子说道。
      “可那位吸烟的男子?”刘四五焦急地问道。
      “会随着祖宅而消失,你就是流多了血,在这片祖宅上,才养育了他与你融为一体的,想要摆脱他,必须烧毁这祖宅。”花婆子说道。
      刘四五没有回复花婆子,像是在与谁一番道别,他跪在地上,双手一上一下贴合,然后举起,平放在地上,这样做了三次。
      花婆子点燃杂草,没想到这些杂草极易燃烧,亦或许有什么东西暗中帮助着,后者更为贴合实际。因为以正常思维来看,若这些杂草易燃,那么这些破旧的木板以及住着框架早就被烧毁了,也不必我们还送它最后一程。
      眼看着祖宅越烧越旺,我们陪着刘四五离开,往着他爷爷家走去。
      “对啦,既然感受不过温度,人与鬼温度的区别,你怎么知道我是人,而不是鬼的。”刘四五好奇地问道。
      “你虽能变成鬼,可你的身体依然是肉身,你看着胸不就知道了。”花婆子笑答。
      “原来是心跳。”刘四五哈哈大笑,他胸前的衣服正猛烈地震动着,原来人与鬼融为一体,心脏抖动得如此厉害,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到了家门口,刘四五却突然晕倒了,躺在了地上,凡任与李继红也能清晰看到刘四五的身体,原来与刘四五融为一体的鬼胎消失了。
      隔天,刘四五安然回来了,他变回了常人,再也看不到鬼了,也没了鬼吸烟,他突然觉得人生乏味起来,刘四五好了没几天,爷爷刘福全就去世了。
      “爷爷或许变成了真正的鬼。”刘四五胡思乱想,突然思念起与鬼融为一体的日子,好像有东西还在轻轻呼唤着他,因而,他也随着爷爷的脚步,离开了人世。
      人世不迷恋,却迷恋起鬼世。
      算了,人情愿赴死,则与我们就不相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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