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

作者:良舟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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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4雪夜


      晚饭吃的索然无味,凤歇向来话少,不知怎的,岚浮几日话也不多,气氛一时淡然。加之寺中斋饭本就清单,夜白吃的并不可口。
      气氛诡异,几人吃了饭便回房休憩,夜白下午睡的香甜,一时也睡不着,打发了阿绿先上床睡觉,自己趴在桌前,就着烛火看着上面放着的一本经文。
      古代的汉字,与现代差别甚大,好在来南国时被发现逼着学了不少的字,磕磕绊绊,倒也能看懂不少,桌上的白烛静静的燃着,偶尔哔哔啵啵爆出一些烛花,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在薄薄的窗户外飘飘扬扬。
      满室的烛光,透过纸窗,印在满地白雪之上,也透过里间挂着的竹帘,渗出丝丝光辉,映在外间的地板上。
      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白雪落地的声音。夜白就着烛火,一只手撑住额头,脑袋微微偏着,静静的看着那朴素简白的佛经,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也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在这样安静的雪夜,平静的读着一本佛经。
      一页页泛黄的纸张翻过,白烛也尽心尽力的燃烧,夜白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已经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却没有经文,只简简单单写着两行整齐的大字:
      ‘解脱门开谁肯入,
      浮生梦觉自知归。’
      先前看过的经文已经逐渐消散在脑海中,只余下面前的这两行大字,夜白怔怔看着面前的两行瘦金小楷,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慧能大师说的对,夜白佛缘至深,乃他生平仅见,个中缘由,夜白最是知晓不过。
      经历过生死,经历过两世,夜白对于生命的理解,远非他人能比,此时看这佛经,却是领悟颇深,直至这最后一页,轻轻浅浅的两行小字,却如一顶大锤,重重敲在夜白心头。
      浮生一梦无人知,解脱门开邀人归,如果真的可以解脱。。。
      如果真的可以解脱。。。
      夜白紧闭的眼睛突然张开,握紧拳头,目中蹦出光芒,就算可以解脱,那我也不愿,青灯古佛,非我所愿,就算世间苦海煎熬,那也是我该去走的道路。
      良久,夜白微微叹息一声,修长的手指拂过书页,合上了经书。
      夜已深,白烛静静燃烧,已然融化了大半,夜白怔怔的看着燃烧的烛火,满屋寂静。阿绿已经睡着,轻轻浅浅的呼吸着,夜白看了看那隔开里外间的竹帘,珠帘外一片寂静,也听不到帘外人的呼吸。
      夜白一只手撑住脑袋,看了看沉沉睡着的阿绿,又偏着头看着那竹帘,想了想,轻轻开口,小心翼翼问道:“凤歇,你睡着了吗?”
      说完,又偏头看看睡着的阿绿,见她并无反应,心中松口气,竖起耳朵想听帘外的动静。
      果然,顿了顿,帘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嗯。”
      夜白嘴角弯起来,露出笑意,盯着竹帘,仿佛能看见外面静静的闭着眼睛的凤歇。垂下眼眸,夜白闷闷的道:“我睡不着,你呢?”
      烛火爆出一朵小小的火花,却并没有人答话,屋中一片安静,夜白依旧拖着腮,看着竹帘,果然,良久,外面传来凤歇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轻轻响起:“郡主在想些什么?”
      “那你呢,”听到他回答,夜白眼睛亮了起来,语气也欢快不少,她扬起眉毛,睁大眼睛努力看向竹帘,问道:“凤歇,你这么晚不睡,又在想些什么?”
      外屋的长塌上,凤歇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向那渗出烛光的竹帘,听到里面少女有些雀跃的语调,不由自主的,嘴角噙上了一抹笑意,那个女子,此时面上一定带着期盼的笑容。
      凤歇目中映着烛火,逐渐带上了些许暖意,缓缓的,他道:“我在想,郡主为何这么晚还没睡。”
      帘内,夜白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胡搅蛮缠的话语,凤歇以前从未说过,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捂住嘴,小心翼翼看向阿绿方向,见她毫无反应,方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手。
      “天气寒冷,郡主要穿的暖和些。”凤歇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嗯,我知道,”夜白偏起头,想了想,道:“凤歇,方才我在想以前的事情。”
      “郡主想起以前的事了?”出乎意料,帘外的声音此时却回答的迅速。
      “没有,”夜白连忙答道,顿了顿,又有些气闷的道:“凤歇,从落入冰河醒来之后,我做过一场梦。”
      帘外一片寂静,无人搭话,夜白垂下眉,咬咬牙,继续道:“我梦见。。。我梦见我以前,并非是北幽的郡主,而是身处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中。”
      帘外传来凤歇的声音,却听不出来悲喜:“所以呢。”
      “所以,”夜白看向帘外,似乎想要看清凤歇的神情,然而竹帘在烛火光辉之下清晰异常,却看不清那边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夜白目中忽然染上了一声迷惘与悲伤:“凤歇,如果我并非是以前的那个郡主。。。”
      “郡主,”凤歇的声音忽然想起,虽然很轻,在这寂静的夜中却异常的清晰:“郡主就是郡主。。。您也说了,那只是一个梦。”
      “可是。。。”夜白眉头蹙起,却不知该怎么说,要如何说,那并非一场梦,自己并非华阳郡主,这个世界,并非是她的世界。
      “郡主,”帘外传来凤歇的声音,似乎带有一丝叹息,道:“郡主可知,从您七岁时我便陪在您身边,如今,已有十年。这么多年朝夕相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郡主。”
      “那。。。”夜白心头紧了紧,喉咙发涩,说不出来话。
      “郡主自醒来,我便意识到,您与以前大不相同。”凤歇闭上眼睛,看不出目中深意。良久,才终于缓缓开口:“只是不一样,那又如何,只要我不说,无人敢来怀疑。郡主只是失忆而已,至于其他,非我能及,郡主,还是郡主。”
      闻言,夜白怔住,竟然,早就知道了吗。
      良久,夜白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面露苦涩:“凤歇,你不恨我吗。。。你与华阳,毕竟相伴十年之久。”
      相伴十年,凤歇嘴角露出冷笑,恍然想起那个少女永远高高在上的冷漠与骄纵,道:“不过是相护借力罢了,北幽帝都虎狼之地,无人不狡诈算计,哪里来的单纯相伴,只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夜白怔住,苦笑:“原来如此。”因为对华阳没有感情,所以无论谁是郡主,都无差别。
      帘外人久久没有回话,夜白心中微叹,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那本佛经,朴素简薄,伸出手,抚在书页之上,正要打开,帘外忽然传来凤歇淡淡的声音:“你与她不同。”
      夜白一滞,收回了抚在书页上的手。
      “那日你落入冰河之中,我救的,或许是你。”凤歇闭着眼睛,恍然间似乎看见了那日在冰河之上,那个少女落水之时目中的惊恐与挣扎。然而那个时候,第一个冲到河边的他,却是犹豫了,这么多年,在那个少女飞扬跋扈的压制下,他已然忍耐到了极点,那个时候,他甚至想过,若是她就此死去,或许自己就会解脱。
      然而那个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即将沉下去的少女目中的神情,目中惊恐与痛苦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丝迷惘与释然,他的心突然跳了起来,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子,并不是以前那个飞扬跋扈骄奢淫逸的华阳郡主,那具躯体里,似乎居住了不同的灵魂。
      愣了一霎那,他猛然跳入了水中,朝着那渐渐下沉的女子游去,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让她活着。
      直至她醒来,果然变得与之前不同,他每日看在眼里,却故意不去拆穿,直至今夜,水落,石出。
      万籁俱寂,唯有外面飞扬的雪花下的热闹。
      夜白沉重的眉头松懈下来,想了想,道:“顾夜白。”顿了顿,又道:“顾夜白,我的名字。”
      帘外,凤歇轻轻点头:“顾夜白,我记住了。”
      风雪骤急,屋顶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凤歇目中忽然冷了下来,猛然起身,两步走到门前,猛地拉开了门,风夹杂着雪顿时灌了进来,夜白听见帘外的动静,忙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见凤歇站在门口,一脸寒意。
      夜白顺着凤歇的目光看去,却只见夜空一片漆黑,雪地莹白,还有风雪,不由问道:“怎么了?”
      “无事,”凤歇冷声答道,只不过目中寒意未减,依旧看着屋外某一方向。缓缓道:“也许是只野猫。”
      凤歇回过头来,看见夜白披着大氅,里面却只着了里衣,皱了皱眉,道:“郡主穿的少,还是回屋中吧。”
      “好。”夜白,点头,外面却是太冷。
      两人转身,正准备进屋,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夜白一怔。看向院内,顿时目瞪口呆。
      东侧房已经点起了灯烛,显然也都被这一声巨响吵醒,微弱的烛光照在莹白的雪地,使得院中明亮许多,也让夜白看清了院中情形。
      只见此时的院中,灰尘飞扬,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大半的雪地,那灰尘少许的地方,依稀看的出两个略显狼狈的身影,再看原来西侧房的方向,瓦砾横陈,原本好好的房屋,已经坍塌了大半。
      夜白长大嘴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怔怔的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那边的情形,东侧房那最后搬进来的几人,举着蜡烛,着面前的景象,顿时炸开了锅。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屋中熟睡的阿绿也被惊喜,披着外衣走了出来。
      看见夜白上前,凤歇皱皱眉,走上前去,替她裹紧了大氅,却是面色不善的看向了那灰尘中的人影。
      等到灰尘逐渐散去,夜白方才看清那两人的模样,方才她就知晓,这二人必是住在西侧房的岚浮与月坠,但此时看见两人的样子,却是让夜白出乎意料。
      好在两人皆没有受伤,只不过院中狭小,虽说躲过了那掉下来的瓦砾残石,却躲不过飞扬的灰尘,此时两人走过来,夜白方才看见,两人脸上发上皆都落上了灰尘与雪花,月坠还好一些,岚浮白色的衣服却是显得脏了许多,然而此时他缓步行来,轻袍缓带,丝毫没有尴尬与不安,依旧是行云流水面色温润的样子。
      夜白一愣,仿佛看见了上元那夜初见,也是如此的朦胧,岚浮一袭白衣,在清寂的夜里,朝自己缓步而来,仿若落入人间的仙人。
      愣神间,岚浮已然走了过来,向并肩而立的两人,微微欠身,道:“大半夜的惊扰了楚兄,实在抱歉,只是这暗夜雪疾,房上积雪太厚,却是压塌了房屋,实在不幸。”
      夜白仔细看看他,见他却无大事,松了口气,道:“岚浮公子不必如此,积雪压塌房屋岂是你的错,只是今夜之祸,你没有受伤,已经是万幸了。”
      那边东房住着的几人见只是除了房屋坍塌,人没有受伤,皆是松了口气,其中一人走过来,道:“这位公子,今夜房屋坍塌,实在是意外,这夜半十分,就算去找寺中僧侣,一时也是修不好的。我们几人占了公子的房间,本就应该收容两位公子与我们同住,只是。。。”这人面露难色,看了看身后几人,为难道:“只是这偏房狭小,我们几人也是将就才能挤下,让两位与我们同居一间,怕是。。。”
      岚浮并未开口,只是看向夜白的方向。夜白看了看那几人,挤在一间确实拥挤,况且岚浮这样的人,要让他与这些人同住一间,怕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想了想,夜白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便让他们二人来我房间吧。”夜白偏过头,朝那人道:“你们也去睡吧,不用操心了。”
      那人满面感激而去。岚浮也未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面上却泛起了笑意。
      倒是凤歇,冷冷的哼了一声:“虽说这雪大风急,可这么多屋子,偏偏塌了岚浮公子的这间,实在是巧合的让人怀疑。”漂亮的眸子冷冷瞥向岚浮的方向。
      “白某也是如此想,这样倒霉的事情,偏偏被白某摊上,实在让人无奈。”岚浮微微一笑,眼神平静无波的看了过去,两个人的目光,一道冰冷,一道温润,在这飘扬的雪夜,碰撞!
      夜白看了看两人,有看看旁边静静站着的面无表情月坠,无奈一叹,道:“这下可惨了,我的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榻,此时已经被全占了,多了两人,怕是要打地铺了。只是这雪夜寒冷,寺中又无火盆取暖,这可怎么办?”
      “郡主无需担心,这岚浮公子如此淡然,想必不会介意睡在地上的。”凤歇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挑眉看向岚浮。
      “郡主无需担心,”岚浮回之以一抹微笑,转过头看了看院中的残屋,道:“这屋子虽然坍塌,但只塌了一半,我记得未榻的那便有张长塌,搬过来可以凑合过夜。屋外寒冷,郡主还是快进屋吧。”
      几人进屋的功夫,月坠已经主动去搬那张长塌了,不一会,便摆在了外屋中。两张长塌,相对而放,凤歇看见,目中寒意更浓,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看见月坠麻利的拿过来棉被收拾妥当,夜白偏着头在旁边看了看,觉得月坠这样严肃的人干些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滑稽,想了想,又道:“那月坠怎么办?”
      月坠正在铺被子的手忽然微微的怔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少女,为何对公子而言,是特别的。在玄机阁中,人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人人冷漠无情,就连与自己最为亲近的无墨师兄,也只是整日没命的练剑,从来没有人如这个少女一样,用如此真挚温暖的语调,关心过自己。
      那么,月坠怎么办?。。。这样的话语,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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