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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
此时已月照林梢,院子里一地流水静静流淌。
阿棠抬眼望去,当先一名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背对她们,身姿挺拔,看不见面容。袖摆滑落,纹锦上一只摇首摆尾,通身纯青只背上点墨的青鱼跃然而上。青鱼卫的标志。只见男子手腕顺势一抖,黑衣人的剑便被拨开,蹭蹭退后几步方站稳。
“青鱼卫,久仰大名。今日既然碰见不才就让我来领教一下!”黑衣人沉声道,鹰目爆射出淬毒冷光。说罢,纵身跃至半空举剑向男子劈来。
男子飞快抽出脖子上挂的竹哨吹了声,哨声尖利刺耳划破半空。哨声刚歇,几道青影已飞身落至院中,男子这才跃身空中迎剑。
一时之间半空中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铮铮’作响。余下几名青鱼卫则围在阿棠、齐瑾身旁保护,一名青鱼卫上前躬身行礼,“长公主,三公主请先虽吾等回宫。”
阿棠看了看已然停在地上双剑相交的两人,男子手腕连动,一剑又一剑的刺出,流畅快速,势不可挡。黑衣人一步一步后退,额头冷汗涔涔,已呈现落败之势。
“被拐的孩子可有救出来?”她转身询问。
青鱼卫颔首,“被拐卖孩子京中十五人,俱被兵部尚书罗家二小姐组织到地窖,现都已救出。”
阿棠愕然,兵部尚书罗家二小姐?那不是罗姐姐的妹妹吗,罗家二小姐罗绮青,罗姐姐的嫡妹。上世好像是,不讳了?罗姐姐有一次和她聊天时提起过伤心不已,说是她和皇兄大婚那年春月不讳的。现在,是齐宣十二年春月!那么,那么,她霍然瞪大眼。这说明,上一世很有可能罗绮青也在这群拐卖的孩子当中,但最后却没被救出来。现在因为各种变故,青鱼卫提前找到她们,而罗绮青和一众被拐卖的孩子安全获救了?
这一刻,阿棠觉得重生以来一直沉甸、枯涩的心舒缓了些,好似石头堆的缝隙中带着欣悦钻出了一株碧绿幼苗。
沉默半晌,她又问,“村里,可有幸存?”
青鱼卫恭谨答,“村里唯有半数孩子孩子被救出,已被青七组织带去幼安堂。”
阿棠呼出一口气,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沉甸、枯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再出声,举步离开院子。喉咙又开始痒了起来,她闷闷的低声咳嗽了几下。
齐瑾似懂非懂的看看姐姐,想说些什么,几次启唇终是没有出声。回头看了一眼院中,青衣男子剑势来如雷霆收怒,罢如江海凝光,黑衣男子一个分神便被飞剑穿胸。齐瑾感觉青衣男子剑势漂亮有力十分吸引人,她不知道那是实力极致强大的底气与漫不经心的自信。
现在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并不觉得害怕,一颗心如擂鼓般跳动急躁。双眼由内而外一点一点燃起了火把,亮的惊人。她抿嘴,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转身跟上阿棠。
无人知晓,她的心里扎下了一颗种子只待来日灌溉便长成参天大树。
顾城亦沉默的跟随她们的步伐。
阿棠一步一步的走着,整个村子空荡清寂再不复往日的俗世烟火。经过王婶院子时,她驻足,院子的门还是她们走时的样子,敞开着。那颗石榴树在惨白的月光下如血残阳,寂寞深深,赋有闲愁,来年春天不知是否会响起春闺梦里人的清夜子规啼。
“走吧。”
阿棠转头,竟是一直沉默不出声的顾城。
他抬眼,直直的看着她。夜色大海般的双眼里,波光潋滟,冰壑玉壶带着风雨过后的宁静。
阿棠被这双眼睛吸引住,万千思绪在这一刻也停止了。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伸手摸摸眼前小孩的脑袋,“你家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才短短相处半天,她心里已经有点舍不得这安静乖巧的小孩。
顾城敛下眼帘,“我没有家。”
阿棠正在肆虐小孩脑袋的手一僵,然后又轻抚了一下。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吗?”她认真道。
顾城沉默。见顾城没有回答,阿棠有点失望,“我们先离开村子你再回答好吧?”
顾城点头。
一旁的齐瑾难得的没有打岔,双眼发光沉侵在某种玄妙的状态中。
青鱼卫牵来一辆马车,齐瑾被青鱼卫扶着一托跳了进去。阿棠搭上青鱼卫的手臂,刚欲顺力跳进去,‘嗡’一声脑袋似被重物击打过般,头疼欲裂。疼得她身体蜷缩,喉咙也涌上一阵腥甜,她难忍的吐出来。眼前天旋地转,她无力的睁开眼睛最后又疲惫的阖上。
“公主!”青鱼卫一下子慌了,‘哗啦’围上来把顾城挤了出去。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碰了一下顾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攒成拳头的手。夜色大海般的眼睛不复平静,苍苍茫茫,波涛滚滚仿若可以吞噬万物。良久,他缓缓打开,那里赫然是张纸条。
阿棠又看到了皇兄。
他身上穿着吉服,怀里抱着阿靖脸色憔悴不堪,眉头也起了深深的褶子。见到她牵起淡淡的笑容,“阿棠来了。”
她鼻头一酸。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想起幼时他牵着她的手,偷偷把父皇园里的梅花摘完,后听着父皇发现时气急败坏的怒吼,他脸上扬起的笑容。那个笑容大大的,灿若朝阳。
见阿棠怔怔看着自己不出声,齐晔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阿棠,我没事。只是朝上繁琐之事太多,内忧外患......”他停顿一下,“而我却力不从心,心里愧对父皇。”
阿靖在他怀里,才刚弥月。双眼纯澈无暇,不谙世事,不知道见到什么正眉开眼笑,咿咿呀呀一阵乱喊。阳光铺满一地,风从撑开的花窗吹进来。殿内的帷幔轻拂曼舞,尘埃在光柱里翻飞。
她盯着皇兄的眸子,那里一片晦涩,流淌着不为人知的忧伤,再不见往日的陌上公子如玉的隽永之态。骗人!骗人!她的皇兄明明是智计无双,内政修明,运筹帷幄的帝王怎么可能单单因为政事憔悴至此。明明是因为,明明是......
“阿棠如果有一日,有一日......”齐晔低头看着怀里虎头虎脑的孩子,“带着阿靖寻处安全的地方,好好活着把阿靖带大。”
“皇兄!”她只觉心里有熊熊大火在燃烧,烧的她整颗心都在痉挛。
她愤怒的喊道,“你不要这江山了,不要阿棠!不要阿靖了是不是?你都不要阿靖,我也不会要阿靖的。”
齐晔看着愤怒的皇妹,f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泛出一抹笑容。他宠溺的望着她,“阿棠,我不是想抛下责任。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怕......总要给你们两个安排条出路。”
阿棠心里的怒火奇异般的被皇兄脸上的笑容给浇灭了。她看着他宠溺的眼神,心像被刀子一刀一刀磨着似得,钝痛。她转身,落荒而逃。
怪她!怪她!是她把毒药一碗一碗端给皇兄的,怪她!一切都怪她!是她有眼无珠,识人不清错把毒药药当良药,一碗碗的端给皇兄。她才是该死的人!她才是!跑过长廊,她蹲下身,嘶声痛哭。
阳光一缕一缕的黯淡下来。她身后的翠径花台、九曲十廊,假山流水,还有皇兄、阿靖,光线褪去随之慢慢泯灭,世界又重归黑暗。
云晋殿。
紫檀雕螭案旁,摆放一三尺来高青绿鹤形香炉,此时正在烧着瓜片香,烟雾袅袅升起。不时有丫鬟匆匆手端铜盆、白帕入内,御医亦是一批批行色匆匆神色惶恐的进殿。
齐帝坐在雕花木椅上,晦暗不明的盯着脚下跪满一地的人,一张脸不怒自威。殿内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颤巍巍的憋着气生怕出气声大一点脑袋就被摘了去。
“公主什么病。”良久,跪在地上的御医颤巍巍汗如雨下,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齐帝方才出声。
“启禀陛下,公主.......”头发发白的院判偷偷瞄一眼坐上的帝王,只见齐帝神情莫测只一双眼锐利逼人眉头紧皱已是不悦,他连忙收回眼神,“公主先天不足,毒素未清,气血淤积,现又忧思过度导致身体不支才晕倒。”
齐帝眉头皱的更紧了,“可能调养?公主什么时候醒来。”
“这.....”院判沉吟半晌,瞄了一眼帝王眼睛一闭,咬牙说道:“陛下,公主这病只能慢慢调养,起到压制作用,痊愈不了。按理说来应该再过一个时辰就可醒来。若是一个时辰后还未醒来,怕是......”
“胡言乱语!”齐帝双目圆睁,大怒。
院判身子一抖,身子俯的更低了。
“啪啦”一声,盛怒之下齐帝把桌上的杯盏拂落在地。跪着的御医众人皆噤若寒蝉,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诚惶诚恐。
“齐国之版图囊括四海,包举宇内,并吞八荒!奇人隐士数不胜数,朕就不信宫内治不好,宫外还治不好!来人,张榜寻医。”齐帝说完甩袖入内室。
进入内室,齐帝停在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旁,他发现他还是怕的。哪怕是沃野千里的帝王,也有办不到的事。第二次,齐帝清晰的明白这个道理。
齐晔站在床边,阿棠一回宫他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外面御医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全部听见,见齐帝进来急忙出声询问,“父皇,阿棠她......”他想问是真的不好吗,却怕说出来就成了真,嘴唇蠕动几下又住了嘴。
齐帝叹气,脸上终是浮现忧色,“朕已经吩咐张榜寻医,阿棠会好的。”
突然,昏睡在床上的阿棠喊了声,“皇兄......”
齐晔、齐帝以为阿棠醒了,惊喜围上前,却发现阿棠眉头紧缩,身子剧烈的颤动着,双眼禁闭眼泪睡着眼角无声的落下。原是还再昏睡,不知道梦到什么一脸痛苦之色。
齐晔大惊,连忙低声呼唤,“阿棠,阿棠,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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