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

　　连苍华这名字，是沈青萧从九儿那里听来的。
　　九儿并非青衣门的人，而是真正的楚云楼的人，心性单纯，年纪又小，碰到兴起时说的闲话，会道出许多关系。
　　沈青萧进了青衣门后，平日里大多时候仍在红袖阁，外面是舞榭歌台，屋中却是一片安静悠然，飘梦般的纱帐被收了起来，香炉也常是冷的，这样过了段日子，别别扭扭端着茶的九儿又出现在屋中，渐渐忘了前些日的尴尬。
　　九儿虽没有近身服侍过红衣，可凭他侧面的见闻，沈青萧也渐渐明了了些事情。
　　譬如九王爷先前住在荆都，认识红衣后，便以疗养战伤为借口到锦州，借住在连王府。
　　连王府，便是连苍华的府邸了。
　　他并非皇亲，而是祖上封得的藩王，同皇姓略有亲戚，年龄应与九王爷相仿，少年时上过沙场，立下战功，在那之后，便从未征战过一次。
　　而连苍华，虽然有着权倾朝野的理由和特点，但似乎只是一个声色犬马之徒，也是楚云楼的常客，同杨子规交情甚好，挥霍钱财，好像珍珠如土金如铁……如此种种种种，九儿叙叙地说了多少，沈青萧便笑着听了多少。
　　沈青萧深知宫廷中的勾心斗角，这些微妙，还是懂得的，为何历代君王会先借口杀了立过大功的臣子，为何往往突现兵戈的人是最遥远最不邀功勋的人，这是一个潜在的规则，连苍华藏有祸心不假，他的声色犬马，是一段酝酿的过程，而丝竹声声，正是刀剑磨砺的掩盖。
　　一如沈青萧招到连苍华询问红衣一事是假，投石问路，却是真。
　　不论如何，自己仍是忘不了邗宫中的修罗道场吧。
　　沈青萧这样想着，带了些衣物细软，从青衣门后的竹林一路走了出去。
　　他换了青衣，而是着一件紧袖紧腿的暗灰色短衣，身姿较前些日矫健敏捷很多，点着清早猛钻出来的笋尖，轻似飞燕，若是近些，就可以闻到他周身似芷如兰的清幽味道，那是他身后土地三尺深处，大片五彩斑斓刀牙剑爪的虫兽，伴着他，如影随形，毒香浓郁，溢出了泥土。
　　毋行之半白的发丝被风吹起，身后大片的曼陀罗花海，曼陀罗的花朝生暮死，渐渐在晨光中苏醒过来，由委顿转向鲜活。
　　微不可闻，生灵的呼吸声。
　　毋行之收回视线，合眼对着叶影碎光，将朱红的长萧举至唇边。
　　像是刹那间只置换了乾坤，一切，似乎刚刚有了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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