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曲不终

　　二〇一六年三月二十二日

　　当赵泽睁开惺忪的睡眼的时候，眯着眼看到外面天光大亮，迅速坐起身来的同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了下去，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郑斌的外套，立马掸掸灰尘还四周环顾了一圈寻觅郑斌的身影，庆幸不在办公室里的同时便把外套整齐叠好放在椅子上，然后大步走了出去，当然还顺手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印子。

　　找了一圈，才看到郑斌站在吸烟区抽着烟，他抽烟的姿势很随意，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红星的烟头在缭绕的烟雾中一闪一闪的，而他自己则背靠着墙壁，一腿伸直，一腿舒服地弯着。

　　“醒来了啊。”还没等赵泽开口说话，郑斌就发现了赵泽，便把烟摁了，直起身子走到赵泽身边。

　　随着郑斌走过来，他身上的那股烟草味就越来越清晰，赵泽悄悄别开了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小心睡着了，郑队不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你当我没叫你么，你睡得太死，怎么叫都叫不醒。”用力打了下赵泽的后脑勺，然后从他身边走过，“走吧，回办公室，洗漱一下，出去吃早饭。”

　　赵泽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小步跑着跟在郑斌身后。

　　“郑队，这面都糊成一坨了。”回到办公室的赵泽一眼就看到昨晚泡好放在桌上的面，充分吸收汤汁的泡面涨的发白，溢满了整个大碗。

　　“倒了吧，肯定吃不来了。”郑斌倒是没再去注意那碗面，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打开窗户，让空气透了进来。

　　没听到赵泽回应的郑斌有些奇怪，便转身看了过去，发现他拿着那碗泡烂的面傻呆呆的站在那块白板面前，不过那块白板上他的确是添了不少东西上去。

　　首先还是那张人物关系图上，在陆衡和陈瑜之间加了一个双向的箭头，注明了他们曾为情侣关系，然后把之前陆衡爱慕陈瑜后面的问号擦掉了，表示已经确认陆衡对陈瑜念念不忘，又紧接着从陈瑜方向画了一个箭头指向陆衡，小字写着‘态度未知’，最后加的一条线是从顾盼那里出发的，画向宋子煜，写着‘崇拜’，旁边也打着小问号，不过把宋子煜的名字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信息太少’四个字，还有一个感叹号。

　　看完了人物关系图，下面列的还是那几个疑点，不过现在已经慢慢减少：第一点和第二点还是隔壁老奶奶听到的争吵声和毒药的来源；第三点写着的偷窥旁边多了一行小注：‘百分之六七十的可能性是顾盼在偷窥陈瑜夫妇，但是没有调查出缘由和确凿证据’；第四点原本写的是顾盼书房的墙上的痕迹，但现在却被改为：‘被撕掉的照片是什么，在哪里’；第五点当然已经调查出结果了，案发现场的客厅血迹是属于陈瑜的，画了一个箭头，嫌疑增大；第六点还是那本充满疑惑的台历，虽然知道了每个月被标记过的数字连起来就是笔记本电脑的密码，但还是不知道为何要挑选这些数字和为什么标记符号不一样。

　　“看傻了啊。”眼看着赵泽看得都快石化了，郑斌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肩膀，“还不赶快把这碗面倒掉，一直捧着干什么。”

　　“郑队，没想到在我睡着的时候，你一个人已经理清了这么多了，我真是太不应该了。”两只手捧着面碗的赵泽腾不出手去摧残他的那头乱发，只能用力摇晃他的头表达他的敬意和愧疚，末了他又努努嘴，“不过，郑队，这第四点什么意思，为什么被改成了撕掉的照片？”

　　“我比对了下你昨天从顾老那里拿来的照片，发现和顾盼书房墙上的痕迹完全吻合，说明那里之前贴的就是这些打印出来的照片，就是我们还不知道那些照片到底拍的是什么内容啊。”可能是没休息够，郑斌打了个哈欠，“然后我看了看你拿回来的那些个照片，发现很奇怪的一点，就是虽然可能大部分都是顾盼负责拍照，可她和陆衡的合照几乎没有，再怎么说好歹他们名义上也是未婚夫妻不是，就连陈瑜都有几张是单独和陆衡照的。诶，我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几个人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态一起出去的了。”

　　“保不准他们心大呢，压根儿没觉得什么，你说是不。”赵泽终于找到了塑料袋将那碗面倒出，口子扎紧，待会儿出门扔到厨卫垃圾箱里去。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至少没表面看起来这么和谐啊。”摇了摇头，看赵泽还站在那里，下意识地踹了他一脚，“还不赶紧去洗洗，出去吃个早饭，然后我们要去找回我们一直忽略的地方。”
　　“忽略的地方？我们忽略了什么？”被踹了一脚的赵泽有些吃痛，但还是更注意郑斌的话，又跳着脚又瞪大眼睛傻傻地望着郑斌，引得郑斌笑了出来。

　　“你小子还真是问题多。”绷住了笑容的郑斌，尽量让自己端着一张严肃脸，“我发现我们太过于关注这几个人的主观感情了，对于他们说的发生过的事情都太过于相信了，我们应该更客观地去看待那些事情，多听听其他目击者的证词才对。”

　　“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我赶紧去啊。”赵泽一副赞同的表情，然后蹦蹦跳跳快步跑去了盥洗室，终是让郑斌绷不住，眼角的皱纹皱了起来，透露出几丝笑意。

　　“对，就是刚才那个地方再倒回去看一下。”解决完早午饭的郑斌和赵泽立马就赶来了之前顾盼几人来聚餐的餐厅，和餐厅的经理协商了一下调出了那天的监控录像，发现的确和顾帆说的没错，几人一开始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起用餐，之后陈瑜、陆衡、宋子煜便接二连三的离开了，所以只能将各个监控都看一遍才能找到他们几人的身影，终于在化妆室的走廊上发现了他们几个人。
　　听到旁边的警官这样说，操作着机器的保安便把录像倒回去，按下播放键。

　　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其实是陆衡，就那么低垂着头倚背站在墙边，较为柔和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容被掩映在大片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而后出现的是从化妆室出来的陈瑜，看到陆衡略微迟疑了下，停顿了几秒钟还是选择擦身而过。不过显然陆衡有话想对陈瑜说，在陈瑜刚打算下台阶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下一瞬间就被压在墙上，看的出来陈瑜想用力挣脱，却发现压根儿不能逃开他的禁锢，只能别过头去。

　　陆衡扳过陈瑜的头，眼对眼，嘴对嘴，相差不过几公分的距离，嘴唇蠕动，好似在对她低语着什么。

　　陈瑜率先移开了眼神，还是将头转向一边，低着头说着什么，然后陆衡渐渐放松了力气。

　　但还没等到陆衡完全松开手，陈瑜就被就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廊灯下看完他们整场对话的宋子煜拉到身边，表情严肃的在和陆衡说着什么，然后拉着陈瑜离开了。

　　而陆衡却斜靠在墙边，终于把头抬起，望着他们一步步走远的身影，也终于让郑斌他们看清楚了他的表情，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似哭似笑，眼里好像透露着缅怀却无端让人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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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听清楚他们当时说话的内容吗？”郑斌按下暂停键，然后问着身边的保安。

　　“这个做不到，只能看到影像，声音的话应该都是杂音。”保安摇了摇头。

　　“那能放大这些图像吗？”

　　“不大可能，这只是普通的监控，如果硬要放大的话，那么很有可能画面会失真模糊，然后看到的都是像素。”都是否定的回答，旁边的保安一脸遗憾，“很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这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这卷带子能借我们带回去吗？”

　　“当然可以，本来我们的监控录像就是半年清空一次的。”说着保安就把这段视频拷贝了下来，存到U盘中然后递给了赵泽。

　　“那真是太感谢了。”赵泽收下U盘仔细地放在包里，又另起了话头，“说起来，你认识这段录像里的这几个人吗？”

　　“当然认识啊，当初陆先生和顾小姐的订婚宴还是请我们这里的厨师去陆宅做的宴席啊。不过，我有点好奇，他们是怎么了吗？为什么要调他们的录像出来。”见问话的是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赵泽，保安也就有点放开了胆子，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没什么事。”赵泽还是很清楚不能多透露关于案情的消息，还是把关注点拉回了那场订婚宴，“那场订婚宴请的是你们这儿的厨师，那你们也去了现场吗？”

　　“那哪儿能啊，请的当然都是达官显贵啊，去的那些厨师也只是一直待在厨房里做菜，没进到大厅。不过，我听去的人说，好像没有邀请很多人，虽说做的是自助餐的形式，种类多但量很少。”好像要讲什么秘密一样，保安悄悄地压低声音，然后靠近了点郑斌和赵泽，“听说啊，陆少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就邀请了双方的家长和几位好友，他们都在传陆少只是想先订婚，结婚的对象还一定就是顾小姐呢。”

　　“这么隐秘的事情你都知道啊。”好像是为了配合保安渲染的气氛，赵泽也把头往保安那里靠了靠，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被郑斌打了一下头，吃痛一下然后抱着头恢复站姿，“郑队，你怎么又打我。”

　　“我们是来办公的，不是让你来聊八卦的。”对保安歉意的笑笑，郑斌接着开口，“不好意思，他就是这个德行，打扰你工作了，我们先告辞了。”

　　被这样一说，保安也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下次还可以来找我。”不过他又看了眼四周，凑过头轻轻说，“但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在陆宅里有人认识，那边的佣人告诉我，陆少以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为了她，当年陆少和陆老可没少吵过架，当年陆少可没像现在这么冷冰冰的。”像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说服力，保安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还认同的点点头。

　　“那你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吗？”听到保安这样说，郑斌也有点好奇保安到底知道多少，停下了要告辞的脚步。

　　“陈小姐啊，不过现在应该叫她宋太太了。据说顾小姐和陈小姐做朋友就是因为她知道陆少很喜欢陈小姐，然后爱屋及乌，就和她做朋友，要不然，你想啊，一个是教授的女儿，整天泡在实验室，平时见的都是知识分子，讨论什么学术问题，怎么会突然和一个普通的搞艺术的人关系这么好。”然后保安还佯装感叹的样子，“诶，女人啊。”

　　本来郑斌还有些兴趣听保安说道，但是一听保安这样说，他就笑了，“据我所知，顾盼好像是先认识陈瑜，然后陆衡才从美国回来订婚的吧。再说了，既然知道陆衡喜欢陈瑜，为什么还要和陈瑜做朋友，和未婚夫一直喜欢的女人做朋友这是个什么心态，不应该离得远远的吗？”

　　被郑斌说的一愣一愣的，保安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这么说好像也对，陆少没回来的时候，顾小姐就和宋先生他们夫妇一起来吃过饭。”复又摇摇头，“虽然这些我都是听说的，但是那时候我觉得很对，还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呢。诶，搞不懂他们有钱人的生活，真复杂。”

　　“那不聊了，我们这次真的告辞了，非常感谢帮忙。”

　　“小事一桩。”保安送郑斌他们走出了保安室，然后关上了门继续回去工作。

　　“诶，还以为能从这个保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呢，没想到一开始说的挺靠谱的，后面满嘴跑火车啊。”一看门关上了，赵泽就和郑斌抱怨，“顾帆都说了他没告诉他妹陆衡和陈瑜之间的往事了。”

　　“顾帆不告诉顾盼，难道顾盼就不会从别的地方知道吗？”挂着莫测的笑容的郑斌继续往前走，“你难道真的觉得生活围着这几个人打转的顾盼是一无所知吗？”

　　“你的意思是——”显然是被自己所想惊到的赵泽一时有些语塞，快步跑着跟上郑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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