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圆烽火路

作者:若尔?若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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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孙子.谋攻篇》
      1940年夏 上海
      日军1937年11月一进入上海,便接管了设在公共租界里的国民党的新闻检查所,宣布所有的中国报纸都得接受检查。为了避免检查,许多中国报纸雇用了英、美公民为发行者,作为外国刊物向租界当局注册登记,由此,“洋旗报”及其增刊便成了“孤岛”时期知识分子进行抗日宣传的武器,由于日本占领军及汪精卫傀儡政府无法通过新闻检查而操纵这些“洋旗报”,他们只得诉之于恐怖活动,对宣传抗日最积极的报纸的主编记者实行恐吓、绑架直至暗杀。
      1940年7月1日,汪伪“国民政府”在《中华日报》等汉奸报纸上公布了一份“通缉”名单,被“通缉”的83人中,包括教育家、艺术家、作家、编辑和记者中,他们都是坚持抗日立场,不愿与日伪合作的著名人士,其中43人是报界人士,其中有10人是《申报》工作人员,包括经理马荫良,编辑伍特公、胡仲持等。
      7月2日早晨,《申报》馆被炸,当时有三人扔进了四颗手榴弹,炸死一人,炸伤十九人,其中包括一个中国巡捕。
      晚上,马思南路文强家
      程程坐在客厅里,脸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两份报纸。文强到现在还没回来,《申报》馆被炸,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少白家,赶紧打电话给月琪,幸亏她因为怀孕没去上班,但是月琪告诉她炸死的那个人是鲁正秋。她给文强打了电话,文强当时就请假去了《申报》馆,说是去看看情况,顺便料理鲁正秋的后事,到现在也没回来,也没有电话,她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向门口。
      文强正走进门来,似乎疲惫不堪,一步一步都走得很慢很重,看到程程在门口等他,便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怎么站这儿啊?”
      “我等你啊,吃了吗?”程程赶紧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包,然后用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进门。
      “还没呢。你吃了吗?”文强真的感到很累,一接到程程电话他就赶到《申报》馆了,鲁正秋死得很惨,被炸得面目全非,那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和兄弟,竟然就这样的死了,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啊。他心中感到无限的悲凉与愤怒,那帮禽兽,这笔血债总有一天他要一起去要回来。
      “没呢,等你。”程程把他拉到餐桌前:“你看,都是你爱吃的,我特意做的,才刚热过的。”
      “傻丫头,怎么这么晚还等我呢,都饿坏了吧。”说着拿手揉程程的头发,十分的宠爱,十分的不舍,十分的感动。
      说着两人坐下吃饭,说实话,文强没什么胃口,一下午处理鲁正秋的事让他心力交瘁,但是看着她,他又不忍心,还得装着吃的挺香的。
      终于吃完了,文强坐在沙发上,心里还是觉得沉沉的,胸口像是被大石头堵住了,憋得难受,有种要杀人的冲动。程程还在厨房切水果,他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报纸,扫了一眼便愣住了。
      程程端着西瓜出来:“吃西瓜吧。”
      “来,程程,坐下。”文强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累吗?”
      “我不累,但你今天一定累坏了。”程程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眼中明显的有着血丝,眼神也有点凌厉和痛楚,她知道他的心情,死的那个人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他的痛可想而知。
      “程程,正秋他死得太惨了……”文强的声音渐渐地轻了下去,然后终究淹没在一阵抽泣之中。
      程程轻轻地搂过他的头,让他靠在她的怀里,默默地坐着,任他在她怀里流着眼泪。文强突然一把抱紧了程程,抱得那么紧,紧得让程程感到一阵窒息,然后是他狂乱的吻,不由分说地落在她的唇上,辗转吸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程程,你在我身边真好,真好。”
      片刻之后,文强放开程程,抹掉了眼角的泪:“程程,你笑话我了吧。”
      程程对他做了个鬼脸,拿起桌上的西瓜吃了起来,然后示意他吃。
      文强并没有去拿西瓜,而是拿起那两张报纸:“程程,是不是有什么行动?”
      “果然什么也瞒不了你,那份名单上的人都是日伪通缉的,虽说很多人都在租界,受租界政府保护,但还是要尽快离开上海,要不然76号和日本人都不会放过他们的,少白联系了很多渠道,今天已经有一部分人走了,接下来几天也会陆陆续续地掩护他们离开上海,但是要越快越好,而且越是分散走就越安全,所以我们要多管齐下,少白让我从76号那边想想办法,我正愁着呢。”程程皱着眉头:“你看76号的特务今天已经对《申报》馆动手了,我们要在三天之内把名单上涉及的《申报》的10个人安全送离上海,昨天少白已经让我们的人把这10个人集中到了圣若瑟堂,在那儿是比较安全的,但是商行的船现在离开上海也会遭到日本人的搜查,而且容易暴露少白的身份,所以不能用这个方法,我正想明天去见佘爱珍呢。”
      “程程,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文强举着报纸镇定地说。
      “文强,这件事很危险的,你不是组织的人,你不用冒这个险。”程程急着拉住他的手,文强把她的手放进他的手中:“程程,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舍不得你去做,你是我的太太,我要保护你。而且正秋死了,我有责任保护他的同志们。程程,你一直都相信我的,对吗?我有办法的,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我还要照顾你一辈子呢。”
      程程怔怔的看着他,他那么坚定地回望着她,她知道她没有办法拒绝他。

      7月3日晚,静安寺附近的百乐门餐厅
      百乐门靠76号比较近,因此文强和吴四宝约在这儿见面。
      “文强兄,今天怎么有空啊?”上次常州回来后,文强和他还没见过面呢。
      “上次常州的事要好好的谢谢四宝兄啊,回来后忙得没时间,这不得了空当然要亲自谢过。”文强举起杯子向吴四宝敬酒:“这杯我先干为敬了。”
      “文强兄客气了,这点小事你还放在心上。”说着拿起酒杯也干了,“吃过饭,到我的俱乐部去玩玩?”吴四宝在大新公司的俱乐部占有股份。
      “好啊。听说俱乐部生意很不错啊,阿力的股份也还在吧。”文强故意的提了一下丁力,大新公司俱乐部丁力确实是大股东,并且在离开上海时交给吴四宝打理。
      “是啊,我和阿力那也是拜了把子的交情啊,他放心把生意交给我,我也不能让他亏本。”吴四宝正是因为丁力的关系才对文强另眼相看,他记得许文强结婚前丁力曾亲自打电话来给他,因为许文强曾经与日本人有过节,虽说已经时隔多年,当年的日本人也都死了,但是还是怕有什么意外,所以才特意让他照应许文强。
      文强笑着,吴四宝当年在上海不过是青帮一个辈份很低的人物,阿力看得起他才提携他参股了俱乐部,后来他靠着日本人的关系扶摇直上,青帮中很多人都是看不起他的,没想到他竟然称自己和阿力拜了把子,估计阿力听到了非要扇他一耳光骂他没大没小,但也不去揭穿:“还有一件事,四宝兄,我也不瞒你,昨天《申报》馆爆炸,死的那个人是我大学同学,可惜了啊,这事是76号的手笔吧。”
      “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吴四宝似乎很是惋惜:“文强啊,我也是吃人一碗,凭人差遣啊。”
      “四宝兄,你这就客气了,虽说死的是文强的同学,但是这个年头,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现在也不比从前了,从前是血气方刚啊,什么看不顺眼的就要管,吃了大亏,差点连命都丢了。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什么都想通了,如今也结了婚,安安生生过日子是正经的,有些事我也不想管了,我提这件事绝没有怪罪四宝兄的意思,只是可惜我这个同学啊。”文强说的似乎是掏心掏肺的话,说着又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似是无限的惆怅。
      “文强兄,今天特别有感触啊。”吴四宝也自饮了一杯。
      “我是看这局势啊,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文强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支烟,“我那个银行的工作虽说收入不错,但你知道我们家程程多能花钱啊,随便买条裙子都要法国进口的,冯家虽说还有点祖产,但也不能和以前比了,唉……”说着又叹了口气。
      听他这么说,吴四宝像是同病相怜一般:“谁说不是啊,你说我们家的那位还不是那样,她们哪知道男人在外面挣钱有多辛苦啊,”吴四宝也喝了好多了,又觉得是碰到了老友,不自觉间便流露了几句真心话:“文强,我把你当兄弟,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你说我这容易吗,当汉奸,多少人指着脊梁骨骂你。那小日本根本就不是人,一旦你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杀你还不就像杀条狗吗?”
      文强看他这样说,知道有点希望了,于是就连忙劝酒:“唉,来,喝一杯,省得想这些烦心事。”说着自己又喝了一杯,“我想着总还要自己出来做点生意,要不然也不是长久之策啊。到时候日本人那方面还有劳四宝兄周旋啊。”
      “这个不在话下,”吴四宝又喝了一杯:“文强,你是读过大学的,你觉得这日本人能赢吗?”
      “四宝,我们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就把我心里的话对你说说,你看这日本人如今在中国耀武扬威的,以后可真是不好说啊。现在国际上都打成这样了。你知道我是在美国银行工作的,对美国人很了解,这美国和日本迟早有一仗要到,美国人的实力可是……,一旦美国参战日本人准捞不到便宜,很可能是兵败如山倒啊。”
      “真的会这样吗?”吴四宝睁大眼睛听着许文强的分析。
      “当然,我一点都不夸大,光美国人的经济实力就够小日本受的”文强又长舒了一口气:“还是阿力好啊,去了香港,清静啊,我要不是因为程程才不会回上海来,当初就直接去了美国了,省得现在心烦,我可能迟早还是要走的。”
      吴四宝听他这么说倒真是有点紧张了,一旦日本人垮台,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脸色有点不自然起来。
      文强于是也沉默了,一个劲地喝酒。过了一会又说:“四宝啊,你们主任可是比你想得周到多了,给自己留了很多路啊。”
      吴四宝这下更是吃惊:“你这话从何说起?”
      “四宝,我当你是自己人,话又说到这儿了,才跟你说,我也不是就美国人一条路子,美国人到底是外国人,说走就走的,靠不住,我和那边政府的人也能说上话,”说着压低声音,用手势比划着,意思是和重庆政府的人有联系:“李士群可是和那边的人还有共产党都有联系的,日本人一倒,他立刻就能调转枪头。”
      吴四宝听他说到这儿了,也不是傻子,立刻就猜到了他的用意:“文强,你今天是来当说客的吧。”
      “四宝,果然是聪明人,很多事你做起来比你们主任要方便多了。你想想,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你就当我今晚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可是,兄弟,我今天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啊。”
      吴四宝知道许文强是个聪明人,他分析得确实非常有道理,而且像许文强这样的人一定是为自己留足了后路的,日本人、美国人、重庆政府,他是哪方面都留有余地的,这样才能进退自如。自己何不学他,如今有这个路子,何不试着走走,总比吊死在日本人一棵树上好啊。
      “这不知道是个什么事啊。”
      文强掏出一份报纸,“这10个人,借用你的运烟土的船,你亲自护送出上海,如何?”
      吴四宝的眼睛瞟向那份报纸,又听到文强那句话,心中一震:“文强,你不会是戴笠的人吧。”
      文强大笑两声:“我还没那么爱国,死一次还不够吗。我现在只做有利可图的事,实不相瞒,我马上准备和大后方做贸易,需要这层关系,所以才接了这个差事。”
      “那烟土……”吴四宝吞吞吐吐。
      “啊,这个事啊,四宝,我是从冯敬尧——我老丈人手底下出道的,我还猜不到你在做什么吗?”说着哈哈大笑,“你太不把我当自己人了,放心,这个事我不会在外面多一句嘴,日本人那边不会知道的。”吴四宝一直在瞒着日本人私运烟土,然后卖到四马路的妓院烟馆,牟取暴利。
      “但是我还是不好交待啊。”吴四宝似乎还是有点犹豫。
      “善后事情都是他们那边的人做,一定做的滴水不漏,让你在日本人面前好交待。”文强笑了,知道他顾虑什么:“我知道你是怕办了事却捞不到好处,四宝,这件事既然是我牵线,那我就全权负责到底,这样行吗?保证你今后和重庆政府挂上钩。”
      “文强,见外了,见外了,”吴四宝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你老兄是神通广大啊,我以后也想结识美国人,还仰仗着你多多引荐呢。”
      “四宝兄这样说就客气了,我的生意以后也是要76号照应的。我们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有钱大家一起赚,当然有路大家一起走。”
      “当然、当然,走,到俱乐部去玩两把,看看手气怎么样?”
      “好啊,这个事我们再仔细聊聊怎么办?”于是两人到俱乐部继续商量细节。

      7月4日晚十二点,文强轻轻的帮程程盖上了毯子,摸了摸她熟睡中的脸,起身下床。他和吴四宝约好了一点半船从十六铺码头走,他要负责把10个人带到码头,由吴四宝亲自押送船出吴淞口,然后带上日本宪兵队开的特别通行证就能一路顺风了。因为用的是吴四宝走私烟土的船,所以一定要挑天没亮的时候走。
      程程从昨晚开始就担心他的安危,于是他便陪着她睡,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要赖在他怀里让他给她讲故事哄睡觉,他也不知道讲了多少个故事,她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看时间也有快十二点了。
      文强开车赶到圣若瑟教堂,翰林早早的就到了,是少白安排翰林来协助他的工作,据说今天晚上还有一批人在军统的掩护下离开了上海。这两天风声非常的紧,日本宪兵队和76号对出入上海的人检查的很紧,包括出入租界都很紧张。
      “文强,你来了,我都安排好了,快走吧。”翰林动用了巡捕房的警车,日本宪兵队是没有权利搜查租界巡捕房的车的,两辆巡捕房的警车里坐的都是《申报》的爱国人士,为了掩人耳目,还简单的化了妆,换了巡捕的衣服:“这些都是月淇的杰作。”月淇知道陈翰林帮助《申报》爱国人士非常支持。
      文强朝车内看了一眼,“不错,翰林,我们出发。”
      文强的车跟着两辆警车,一路向十六铺码头出发,十六铺码头在法租界境内,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码头。吴四宝已经等在那里了。
      “文强兄,都到了吗?”吴四宝动用了两艘船,船舱下面有个夹层本来是藏私货的,今天人就躲在里面,等出了吴淞口就能出来透气。
      “都到了。”文强看他一直看着翰林巡捕房的车子,就说:“我让翰林帮的忙,他太太是《申报》记者,你知道的。”
      “那就快上船吧。”吴四宝看到翰林也出手相助,心里倒更踏实了。一边催促,一边把一些不相干的码头工人支开。于是,那10个人陆续从车里出来上了船,进了船舱夹层躲好。然后吴四宝命令工人开始装船,把面纱等货物堆进船舱,遮住夹层的出口以防检查。
      一切准备就绪,吴四宝就上船了:“文强,你开车到吴淞口等我,出了吴淞口,我就做后面的小船打回头,你在江边等我。这个是过日本宪兵队岗哨的通行证,是76号特开的,你带上应付检查,回来就不用了,我有证件。”
      “好,你一路小心。”说着看他上船,两艘货船,一艘小船扬帆而去。
      “翰林,你先回吧,我去接应他,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吴四宝应该能应付检查。”
      “那好,我先走,回去布置一下,你小心一点。”
      文强开着车一路往吴淞口的江边而去,从水路走大概要两个小时才能从十六铺到吴淞口,他开车就比较快了,但是要经过好几个日本人的检查站,虽然有76号的特别通行证,但是他还是接受了很严格的检查,所以也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他到达吴淞口岸江边时也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停好车,选了一个靠近江边检查站的地方,接着江上的灯塔,他能依稀看见来往的船只。快到四点的时候,因为是夏天,天渐渐的有点亮光了,这时他看到了吴四宝的船,然后是日本人的巡查船靠近那两艘货船,日本兵上了船,文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过了一会,日本兵陆陆续续的下了船,他看见吴四宝亲自把日本兵送了出来,他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
      十五分钟后,吴四宝坐上了文强的车:“四宝兄,这次可真是感谢了,抽空我安排你见见重庆方面的人。”
      “举手之劳,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啊。他们这下只要有了特别通行证过下面的岗哨应该是没问题了。我的人很机灵的,他们走这条路走的多了。”吴四宝颇为得意的炫耀。
      “好,我们还要赶回去善后。”
      天蒙蒙亮的时候,76号出动了很多人,在贝当路、辣斐德路等的几座公寓楼里制造了“暗杀”惨案,被暗杀的就是《申报》的10位“通缉犯”,据说死的非常惨,面目全非。
      天大亮了,程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小南和丈夫水根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知道是文强没有回来,但又不敢问是怎么回事。
      终于,听到汽车驶进大门的声音,程程一下冲过去,拉开房门,一身疲惫的文强正下车,他抬头看看站在台阶上的程程,笑了笑,程程舒了一口气,跑下台阶挽着他进门。
      一进卧室,程程就紧紧抱住文强,文强抚着她的头发,说:“傻丫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
      程程把头埋在文强怀里,小声说:“累了吧,我给你放点热水洗澡,今天别去上班,好好睡一觉。”
      “洗个澡,躺一下就行了,今天事情挺多的,要办交接。”
      “嗯,我去放水。”程程放开文强走进卫生间。
      下午,程程去了陈少白家,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当天的晚报,上面报道了今天凌晨的几起凶杀案。
      少白递给程程一杯茶,说:“文强办事真是稳妥,太周到了,一举几得。”
      程程笑笑,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她看看少白,叹了口气:“太难为他了。少白,我……”
      “我明白,程程。”少白打断了程程的话,“以后我会尽量少牵扯到他。”
      “嗯,谢谢。”
      几天后的晚上,文强和程程坐在露台上乘凉。
      文强看着满天星斗,长出一口气:“都办妥了,程程,重庆那边的批文已经下来了,我找阿力借的钱也汇到我的帐户,花旗的辞职报告也批下来了,我的贸易公司就要开张了。”说完,他拉过程程的手,笑着说:“我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生意了。”
      “你真是挺犟的,我说我爸给我陪嫁的款子就够你开公司了,偏要去找阿力借。”
      “因为我要靠自己的力量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幸福的生活,”文强看着程程认真地说。
      “我已经过着最幸福的生活了,文强,不要跟我分得那么清楚,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因为,我,是你的。”
      “程程,谢谢你,谢谢你这么说。”文强握紧程程的手,其实,拥有了你,我才是世界上那个最幸福的人。
      几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静谧的卧室,程程睁开眼,转头看看还在熟睡中的文强,笑了,她轻轻挪开他犹自放在她身上的手,翻身趴在床上凝神看着文强,她喜欢看这时候的他,很平和很舒展,偶尔抿抿嘴皱皱眉,流露出几分孩子气,她慢慢伸出手,在文强的头上细细勾画着,清俊的脸,棱角分明,程程的手指轻轻掠过他下巴中间那道浅沟,抚上了他的眉毛,他密密的睫毛,挺拔的鼻子,最后落在他的唇上,她专心勾勒着他的唇线,上唇,下唇……
      突然,文强轻轻咬住了她的手指,她小声惊叫一声,把手抽了回来,他睁开眼睛,看着把手指含到自己嘴里的程程,笑着问:“小东西,你在干什么?”
      程程抿嘴一笑:“我在画画。”
      “嗯?”
      “画你的脸。”
      “干嘛画我的脸?”
      “因为……”程程趴到文强身上,小声嘟嚷:“因为好看,我喜欢。”
      文强还是听清楚了,他一个翻身,支起胳膊,把程程压在下面,他看着她羞红的脸,嘴角擒着一抹笑意——他的小妻子,在他面前总像害羞的小女孩,他真是爱极了她。
      “程程,你更好看,我也想画画。”文强的声音慵懒沙哑。
      “你的眉毛”他的唇轻轻滑过她的眉……
      “你的眼睛。”他的唇又吻上她的眼帘……
      “你的嘴唇。”他的唇悄然印在她的嘴唇……
      半晌,他支起身子,看着身下程程流转的眼波和娇艳欲滴的唇瓣,深吸一口气:“你的——全部。”他的唇像柔风一样,掠过她的全身,引起她一阵阵幸福的战栗……

      文强的贸易公司在1940年夏季开业了,公司设在霞飞路,这是冯敬尧的产业,冯敬尧对文强开始做生意感到很高兴,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个女婿很有做生意的头脑,不该老在外国人的银行里给别人做事,这次程程跟他说,文强要自己开办贸易公司,很高兴,执意要把这几间写字间送给文强,文强不愿接受这份馈赠,但又不好意思拒绝,毕竟是老丈人,于是程程想了个折衷的办法,把那几间房作价算作投资,让冯敬尧在公司占股份,于是皆大欢喜。
      战前,上海不仅是中国对外贸易的中心,也是国内埠际贸易的枢纽,在经历了“八一三”后暂时的经济衰退后,由于日本和国民政府双方的物资禁运政策的实行以及上海租界“孤岛”特殊地位,从1938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孤岛”贸易迅速恢复,并得到很快的发展。
      文强在这种形势下成立贸易公司,一是因为他对做贸易很感兴趣,二是他要通过他的贸易公司完成一些对抗日有利的事情。
      随后几个月里,文强利用他在花旗银行工作期间建立的关系,从国外进口生活必需品,供应“孤岛”所需,同时,将第三战区所属地区的出产的一些土特产品出口,为战区换取宝贵的外汇,最重要的是在“孤岛”大量收购后方急需的纱布,五金,化工产品,药品等物资,通过外国轮船公司,走海路运往后方。第三战区经济委员会筹建一些小型工厂急需的设备和纸张油墨,也是通过陈少白联系上文强,由他想办法购置运输出去。
      到1940年下半年,日本加强了对大后方的封锁,给孤岛与后方的贸易带来巨大的困难,文强利用丁力的势力和吴四宝的关系,努力维持与后方尤其是第三战区的贸易,尽量满足战区经济委员会的购货请求。
      1941年冬 上海
      除夕这天,文强携程程下午就来到冯府花园,陪冯敬尧吃年夜饭,席间,冯敬尧很有兴致地听文强给他讲一些贸易公司的事情,坐在文强旁边吃着菜的程程突然捂住嘴,站起来,跑去卫生间,文强紧张地看了冯敬尧一眼,也跟着站了起来。
      程程吐了几口,拿杯子装水漱漱口,直起身,转身看到文强正呆呆地站在门口,她有点害羞地低下头,文强上前一步,把程程搂进怀里,眼眶红了,他喃喃地说:“程程,程程,谢谢你,要让你受苦了。”
      程程把脸在文强肩头蹭蹭,说:“傻瓜,这哪里是苦,我心里欢喜极了。”
      两人回到餐厅,冯敬尧看到含羞的程程和满面笑容的文强,明白了,他用手挠挠头,笑出了声,总算是要抱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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