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南夏，麻烦这边收拾一下。”

　　“唉，来了~”

　　南夏扔下正在手里的抹布，强忍着心中的不情愿，把自己从自家顶头上司，这间公司的终极大boss的落地玻璃窗上拔下来。

　　唤南夏收拾东西的是这家公司的设计师助理，外号小屁，因为肠胃不好，总是放屁。

　　普通的白色办公桌上，堆满了瓜子杏仁零食袋之类的垃圾，小屁翘着二郎腿，用那兔子大门牙似的龅牙咔啪咔啪的继续磕着瓜子，完全不在意抱着垃圾桶的南夏。

　　“活该你整天放屁，一小时拉两次屎，没得痔疮我觉得就是奇迹了。”

　　南夏把垃圾扫进垃圾桶，甩了下挂了手臂上的抹布，弯着腰狠劲的擦着桌子，只把那染了污渍的桌子当成了小屁的脸。

　　“呸，南夏你丫故意的吧，这么灰不会洗洗啊。”

　　南夏背对着小屁翻了个白眼，等到回头的时候，那张鹅蛋脸上挂着刻板的温柔笑脸：“这可是大boss玻璃上的灰，我还没擦完呢。”

　　小屁最看不得南夏这副棺材板的嘴脸，皱着眉用染了嫩粉色的指甲指了指玻璃：“快去继续擦你的，也不看看自己是干什么的，整天一副祖宗模样搞得跟谁乐意哄着你似得。”

　　“你给我发工资啊，不是你发啰嗦个屁。”

　　南夏又对着小屁的脸甩了甩抹布转身就走，果不其然两秒后身后传来了小屁气急败坏的尖叫声。

　　“南夏你再这样我去和boss说，让你滚蛋！”

　　闻言南夏的白眼翻得更欢快了，眼黑完全消失在眼皮里，诡异的很。

　　南夏心里藏了个秘密，她心里住了个人，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控制她饭碗的男人，季言。

　　为什么会喜欢上季言还是要从半年前说起，南夏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她什么都不会干。

　　也不是不会干，只是总会把事情弄的很糟糕，而且学历太低，需要的钱又不少，折腾来折腾去，也只能晚上在烧烤摊上端端啤酒收拾收拾桌子。

　　久而久之南夏终于还是把别的生活技能全扔了，只剩下了打扫卫生这个不算能力的能力。

　　夏天的烧烤摊总是生意火热，南夏跟着扫扫刷刷赚的倒也还算可观，可是九月一过，随着天气渐冷，那点营业额和股市上的红线一样，从顶直接跌破最低点。

　　于是。

　　“小夏啊，你看看，我们小本经营，现在又是城管又是记者的，本钱都要回不来啦，我儿子还在读书，我老娘的腰椎也不好，哎哟，可怜死了。”

　　南夏站在沾满油污的水池边，手上还拿着油腻腻的烧烤盘，老板娘连哭腔都不带的声音刺得她耳朵疼。

　　“老板娘，我家你也知道，我挺需要…”

　　话还没说完，本来还在装可怜的中年女人就把脸一板，掐着腰破口大骂。

　　“南夏，你家怎么样我不管，当初留你下来是看你少说多做，现在老娘吃的都不够了，谁还能管得了你这张嘴，你要是要点面子，就老老实实的走，省的闹得难堪，你也不看看，现在扫大街的都是大学生了，我要你个高中毕业的干嘛！对了，今天的盘子记得刷完了再走。”

　　吱呀的木门被重重的砸上，南夏看着手上随着时间破碎的泡沫，眼睛有些发酸。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南夏抽了抽鼻子，甩掉手上的泡沫，在旧围裙上蹭了蹭。

　　红色的旧款诺基亚，边角的漆都掉了，露出银色的金属，手机屏幕上闪着两个字，小南。

　　南夏的妹妹，夏南。

　　南夏轻咳两声，收敛了情绪，才接通了电话。

　　“喂。”

　　“怎么这么晚接电话。”

　　夏南的语气并不算好，硬要说就是冰如寒霜，听习惯了的南夏没有丝毫生气，脸上还露出个细小的笑。

　　“店里在忙，刚听到。”

　　“你…感冒了？”南夏刚想解释，就听到那边咳嗽了声，接着是提高了声调的一句。

　　“管我什么事，都几点了还在外面，你钥匙没带吧，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真是，不能细心点吗？”

　　南夏闻言，连忙捧着手机摸自己的口袋，果然本该老老实实躺在口袋里的钥匙不翼而飞。

　　“小南…”

　　电话那头不耐烦的打断她，说道：“快回来，我一会要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考试呢。”

　　南夏挂了电话，对着自己脑门就是一个大栗子，她总是这样忘东忘西，要不然也不会只能在这里洗盘子。

　　看着水池里堆满了的烧烤盘，又想起了在家里等自己睡觉的可爱妹妹，南夏冷哼一声，扯下围裙扔到了地上。

　　“我还就不干了，不就是二十块钱么，送你去印小广告找大学生给你刷盘子吧！”

　　秋初的A市白天太阳不予余力，晚上却带走了所有温度，南夏骑着自己那除了铃铛不响啥都响，一动二里地外都能听到的破自行车，慢悠悠的往家骑。

　　不是不想骑得快，而是骑得快这车子会散架。

　　白色的T恤在这个天气算是看不见的风景了，可南夏依旧耸着肩没套件外套。

　　上个月的工资给夏南买了双运动鞋，加上给外婆的药费，已经所剩无几，去年的那件外套已经脱线没法穿。

　　想了想家里还剩下的五百块钱，南夏打消了去买件新衣服的想法，距离月底还有两周，得先找个工作才行。

　　南夏住的地方距离她打工的地方有四条街，骑自行车大约十分钟，和她全身上下形象完全不相配的高档小区。

　　保安大叔见是南夏过来，连忙打开了电动门，伸着头喊道：“小夏回来了啊，今天怎么晚了这么久，小南担心你还下来看了两圈呢，快回去吧~”

　　“唉，叔快关上窗吧，明天可能得下雨，外面冷，小心风湿又犯了。”

　　保安大叔连说三个好，目送南夏消失在转角的路灯下，这个小区建成五年了，他在这里工作五年了。

　　要说这个小区哪里不好，他还真挑不出来，安保不是他说，那算是真真不错的，小高层视野宽阔，隔壁就是个重点高中，再远点就是个好的不行的大学。

　　地理位置完美，小区里拉出来五个有三个是有钱人，剩下两个是白领，名车随处可见。

　　就是这么一个小区，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那就是南夏，她是戴着孝进来的，领着的还有比她矮一个头的妹妹。

　　从住进这里起，他就时常见着南夏日日夜夜的打工，穿着和所有人截然不同的衣服，却没见她嫉妒或者埋怨。

　　“苦了这个好孩子了。”

　　南夏推开家门时，客厅里亮着盏昏黄的小灯，她换下洗的脱胶的帆布鞋。

　　“小南？”

　　客厅灯被按开，空无一人。

　　南夏先走进厨房，木色的餐桌上，放着碗紫菜蛋汤，还亮着保温灯的电饭锅里还剩下一碗米饭。

　　南夏随手端起紫菜蛋汤，挖了勺米饭搅了搅，连汤带饭吞下肚。

　　这就是晚饭，用时三分钟。

　　南夏把碗放在水池里，走到客厅对着本该放电视机，却放着两张遗像的地方，双手合十念叨着。

　　“爸妈，小夏没本事，今天又被辞退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让小南过上好日子…你们要是在天上看着就保佑我们，也不用大富大贵，安安稳稳就好了。”

　　说完南夏关了客厅的灯，先是走进外婆的房间，帮她掖了掖被角，又擦了擦流了满脸的口水。

　　脑溢血，挺可怕的一种病，这种病没有带走南夏的外婆，但却从那天开始就必须每天服用药物来治疗。

　　无法根治，无法改善，只能控制。

　　南夏咬着牙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有二十二岁的年龄，却长着一张三十二岁的脸，和她妹妹一点都不一样。

　　南夏看着躺在床左侧的夏南，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刘海。

　　几乎所有人都会疑惑，两个人到底相差几岁，每到这个时候，南夏就会骄傲的把自家妹妹扯到怀里说：“七分钟！”

　　没错，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八，长了张娃娃脸，疑似年龄十四岁，实际年龄二十二岁的妹子，是南夏的双胞胎妹妹。

　　看着看着，南夏迷迷糊糊隐约觉得身旁那人动了，她轻轻的把被子帮她拉上，小心的拍着她的肩膀。

　　那温柔的哄拍一直没停，直到思绪断开前，她仿佛看到了母亲，还没变成骨灰前的母亲。

　　“南夏…南夏？”

　　夏南晃了两下南夏，见她已经熟睡，才小心的打开台灯，把她的手捧起来。

　　洗了几个小时盘子的手，被劣质洗洁精浸泡的布满褶皱，仔细看指甲缝隙都变得红肿。如果不去管它，过不了几天就会因为天冷变干，生疮，裂开。

　　南夏是记得的，不去管它的下场。

　　那是父母刚去世的第三年，她们终于从长久的官司中得到了解脱，争吵过后，南夏拿着存折买了这套房子。

　　然后为了家具和外婆的药，还有…她的学费，拼命打工一个月后的深夜。起来上厕所不小心碰到南夏手的她，听到了细小的抽泣声。

　　台灯打开后，还在睡梦中的南夏，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那手指上面布满了冻疮，几乎全都破裂。

　　那是夏南几年如一日的噩梦。

　　所以她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每天深夜等着南夏回来，并且在她熟睡后，执起她的手，把药膏温柔的细心的涂抹均匀。

　　并且小声的对她说。

　　“姐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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