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在唱歌

作者:若尔?若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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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爱又如何


      我好像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下歌乐山了,不过这回必须得到重庆市里面去一趟。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我们终于在八年之后打赢了这场仗。
      军统局和陆军军部召开高层会议,可能会关系到军统局在战后的命运,会议结束以后,戴笠气得在办公室大骂军部的那帮混蛋,说他们是过河拆桥,抗战胜利后就想撤掉军统局,幸亏有老头子力保才没事。我倒是不置可否,撤掉军统局,我就可以自由了,我马上就想到了江雨萍。多久没见了,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只知道她还是一如以往的风光,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不知道她过的快不快乐。不过留在她大哥身边应该会好一点,我就怕她还是会钻牛角尖,放不下她妈妈的事。
      听完戴笠的牢骚,他就放我走了,当然走之前还是叮嘱我一定要和他站在一条线上,一定要力撑到底,绝对不能把他多年的基业给糟蹋了。
      我在重庆市里面也有个公寓,因为不经常住,所以我不太愿意回去。想想不如去老朋友那儿蹭一晚,明天一早再回中美合作所。
      曾元也是黄埔军校的,当时在学校和我关系就好,后来他进了行政院,再后来他就脱离政界过无官一身轻的日子去了,他最讨厌受约束,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结婚,他家就成了我们这些朋友的避难所了,而且他家厨子做的菜还是相当诱人的。
      我没想到竟然会在曾元家碰到江楚萍——江雨萍的哥哥,他是曾元的棋友。我去的时候他们正杀得浑天黑地,我就坐在客厅里看报纸喝茶。一局棋完后,我们就开始了晚饭,曾家厨子做的菜果然是诱人。
      “哎,离开重庆我最舍不得就是你府上的这位厨子了。”江楚萍吃得兴起的时候突然就发起了感慨,我顿了一下,下筷子的速度明显的减慢。
      “那就别走啊,香港有什么好的,去哪儿干嘛,一个小鱼村。”曾元接过他的话:“我以后想下棋都找不到人。”
      这下我彻底把筷子停下来了:“江老弟要去香港?”
      “是啊,还是举家搬迁,你说他是不是撑的。”回答我的是曾元。
      举家搬迁,我心噔一下的落了下去,那雨萍是不是也要走?可我怎么问呢?一时间我就这样呆住了,桌上的美味食物顿时没了吸引力。人总是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懒得去掩饰情绪,所以曾元马上就感到了我的兴致顿减。
      “少白,这几道都是你爱吃的菜,今天你怎么这么文雅了。”
      “啊,我刚吃的太猛了。”我忙找个借口:“待会再吃。”
      “我也没办法,我是做进出口贸易的,重庆这边太不方便了。这场仗总算是打完了,我把大多数的生意都转到香港去了,所以才要过去。”江楚萍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们都是军部出身的,你们说这抗战以后国内能太平吗?我可是怕再打仗了。”
      这回轮到他们都看着我,等我发言了:“这个我可真说不好,老头子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再打了。”
      “少白这话说的在理,我们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可不能再打仗了。”
      “这我就管不了了,去了香港再说,我听说香港最后可能还是得给英国人管,这还太平一点。”
      “我说小老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仗把你打怕了吧。”
      “我可比不得你老兄,我一大家子人呢,哪个不得照顾好啊。”我听江楚萍提到家人,立刻分外的关注。
      “这倒也是,曾兄,我们无牵无挂的好说,有家有口的还是图个安稳。”
      “只是可惜了你们这些老朋友了,以后聚的机会可就少了。”
      我最关心的是他们什么时候走,雨萍要不要走:“什么时候走啊?”
      江楚萍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也没那么快,大概最快也要个把月吧,我妹妹下个月先走。”他的最后那句话让我的情绪彻底的一落千丈,本来身在一个城市,就是不能在一起,能听到一点她的消息也是好的,可她就要走了,远的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即使我自由了,相隔那么远的她还会等我吗?
      “这么快啊。”我情不自禁的说了这么一句,让他们都很奇怪:“不快啊,还要个把月呢。”
      其实她走了也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生活,我不就是这样希望的吗,免得在这里我还要担心她的安全,到了香港戴笠想一手遮天恐怕也不容易了,想到这儿我倒是释然了不少。
      晚饭后江楚萍要告辞了,他突然提出说他没开车过来,要我送他一程,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终于有个机会见你了,见你可不容易啊。”我们把车开到了嘉陵江边,江楚萍对我说:“早就想和你谈谈了,可你在中美合作所,那地方我可进不去。”
      “是雨萍告诉你的。”我想他找我应该是为了雨萍吧。
      “你记不记得上次在医院见过你,后来开舞会我给你寄过请柬?”
      “记得。”
      “你没来,是小萍让我请你的。”
      “是吗?”
      “你想不想让小萍去香港?”他问得倒是很直截了当的,我倒不知如何回答了:“这……”
      “我不知道小萍怎么会和军统扯上关系的,但是你听着,我去年是在沙坪坝附近的一个小公寓找到她的,那个地方用我的眼光来说就是根本不能住人的。她发着高烧给我打的电话,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昏昏沉沉了,我抱着她上医院的时候她对我说的是“陈少白,我这样你难受吗?”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肺炎,她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星期,差点没命了。”
      我就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的说出这些话,每一句都像一根针一样的刺在我的心上,就像在我的心上纹上纹身一样,一点一点刺痛,然后蔓延开来是一大片的疼痛,痛的都麻木了。我原以为她离开我就不会有危险,哪知道我却还是差点把她置于死地。我早该想到的,她本来就是个外表坚强,内心极为脆弱的小姑娘,是个需要我呵护的倔强的小傻瓜,怎么能忍受我这样突然的放手呢,这一刻我恨不得立刻就在她的面前,狠狠的把她抱在怀里,护在掌心。而她现在已经痊愈了,有时候真想如果她脾气能软一点,能把脆弱全部暴露在我面前,我也有个借口可以不要放开她,可是她这样坚强的痊愈,坚强的自己生活,那么我的呵护只能给她带来更多的伤害,所以我还是只能放弃。
      江楚萍见我不开口说话,就又接着说下去:“小萍脾气是倔了点,是强了点,但她其实是个特别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孩子,也是个特别死心眼的女孩子,她认定的事不会变的。这个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想她去香港,你就去看看她,你老躲在歌乐山上问题就解决了吗?我虽然年纪比你小,可我是小萍的大哥,我对她有责任,这是我答应我爸爸的。”
      我此刻就觉得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难受的厉害,我想见她,想到一种疯狂的状态,可我必须要苦苦压抑:“我不能见她,去香港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知道她没放下你,所以我才想要找你谈一次。我也向曾兄打听过你的为人了,我想如果你留她,小萍一定会愿意留下来的,我也很放心把她交给你。”
      “我不能,你是个聪明人,我想我不用什么都挑明了说吧,和我在一起雨萍会有危险。”
      江楚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想此刻我眉梢眼角藏的一定都是痛苦,我累得无力去掩饰自己的情绪:“我明白了,你再见她一面,让她彻底死了心。”
      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可以和她见面,又不算是违背了我对戴笠许下的诺言,陈茵结婚。我知道陈茵是她在南京最好的朋友,虽然她老公公是军部反对军统局呼声最高的,但因为陈茵是军统局的人,他们还是给我和戴笠发了请柬,戴笠推说身体不适让我代表,我当然很乐意,我想见她想的厉害。
      她可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竟然穿了一条小公主一样的粉色蕾丝裙子,比新娘子更加的光彩照人,但我今天的工作是让她彻底死心,所以我得表现的冷静,漠然,让她知道我和她之间现在也就是陌生人了。
      她喝的太多了,我心疼极了,可我不能公开的表示一点的关心,哪怕像王廉涛那样的给她倒一杯热茶。我的眼光其实从来都没离开过她,看她摇摇晃晃的去洗手间,我便也装着要上洗手间,她出来的时候脸色白的吓人,我很想把她抱起来,让她在我怀里好好的睡一觉,但我给她的只能是绅士般的一个搀扶和毫不带半点暧昧的几句话。
      本来一切都很完美的,我想她应该是不会再对我抱有什么希望了。可我终于在舞会上表现失常了,她就站在那里肆无忌惮看我,害得我根本没法表现正常,所以我只能去请她跳舞。搂着她的时候,我激动的有些像一个刚懵懂的小伙子,虽然她浑身都是酒气,我还是闻到她特有的那种茉莉花的味道,我只能把她越搂越紧,一支舞曲怎么这么短,我才抱了她那么一会儿。所以我又请她跳了一曲,终于这一曲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出了异样,我只能落荒而逃,不知道我今天的任务算不算完成了,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见她了,一次都不能了,否则我就没法控制了。

      算算日子她该去香港了,重庆,应该说是全国还陷在抗战胜利的喜悦之中。我不想留在这里听着她离开的消息,所以我向戴笠请假说要去东北老家扫墓,戴笠是知道书云的事的,所以他很大方的就让我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暗示我一定要回来,可不能挂印而去。我倒真想挂印而去呢,可是我不能拿江雨萍的生命开玩笑,别说她还没去香港,即使她去了香港,即使戴笠不能一手遮天,但如果真想要她的命,她也是很危险的。
      回东北老家前,我想是不是应该先去上海祭拜一下程程,顺便打听一下许文强的消息,他老家也是东北的,如果碰到他还能一同上路呢。所以我先走水路到了上海。
      上海还是一片欢欣,我就沿着上次和江雨萍一同走过的那条路缓缓的踱步,苏州河、黄浦江、外白渡桥,什么都没变,我和她在江边上打成一团,终于把她裹进我的大衣里。
      我走下大桥,沿着脚下的路向黄浦江边走去,夜已经很深了,黄浦江边庆祝的人潮早就散了,就留下一地的冷清。
      而迎面走来的竟然还会是她,她不是应该已经去了香港了吗?
      她已经停了下来,我依然在一步步的走近她,终于我又清晰的闻见那股茉莉花香,我敢肯定这就是我日夜思念的女孩。
      “真巧。”
      “嗯,真巧。”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拜祭程程,你呢?”
      “我也是。”
      “你住哪儿?”
      “国际饭店,你呢?”
      “真巧,我也是,那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去看程程吧。”
      “好。”
      “你现在要回去吗?一起回去吧。”
      “我还想再走走,你先走吧。”
      “那好吧,我先走,明天早上九点在饭店大厅等吧。”说完我就向着国际饭店的方向走去。才走了两步,我突然就站住了,因为我能感觉到她就站在我的身后很近的地方。她从后面用手环住了我的腰,很轻的动作,把脸贴在了我的背上,我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的抱着我。我不能动弹了,身体从僵硬开始变得柔软,就这样任由她抱着我。
      “我明天下午的船票,从这儿直接去香港,再也不会回来了。少白,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让我就这样抱抱你。”
      我转过身,让她把头埋进我的胸口,她的手臂还环绕在我的腰间,我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好长好长时间我们就这样站在黄浦江边。等到她愿意把脸从我的胸前移走时,我才发现自己胸口的衣服上已经濡湿了一大片,这是她第二次在我面前这样无所顾忌的流眼泪,而第一次也是在这个黄浦江边:“是不是怪我?”
      “是”,我听她说:“怪你招惹了我,怪你又放弃了我。少白,你为什么不留我,我真的和你的前程不能相容吗?”
      “你现在就是一时的糊涂,雨萍,明天就好了,我不想你以后会后悔。”我不想看着你因为我的原因而整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我希望你自由的像一只小鸟。
      我看她闭了眼,我知道我又击中了她的痛处,我太残忍了,可我一定要让她安安全全的活着,这样才有希望快乐。
      “傻丫头,好好过吧,我还没这个魅力让你委屈到这个地步,你是个要完美的人,可我这辈子都给不了你了,我不知道下一次让我选择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是会舍弃你,你比我更清楚一点,所以当初你才拒绝,对吗?”
      “陈少白,王廉涛说我狠,其实你比我狠多了。”她转过身,慢慢的朝着外白渡桥走去,我没有追去,我不该追去,所以我不会动。

      第二天早上九点的时候我依然在饭店大厅等她,九点整她准时达到大厅,和以前一样的守时。
      我们见面时很平静,和昨晚完全不同,我心里有些好笑,军统训练的那些东西一点都没糟蹋的用在我和她的相处过程中。我们现在的样子让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来看看,怎么能想象是彼此深爱的呢?
      江雨萍真是个有趣的女孩,我只能把她称作女孩,因为很多时间我都是像宠爱一个孩子一样来对她的,可当她用冷漠来对待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和她果真是隔着万水千山的。就像此刻她对我的那样,她的那种冷漠并不是很决绝的那种,是不带恨意的,但是却是非常客气,非常疏离的那种,仿佛不能再有交集。
      我们一路往墓园去,却很少说话,她并不看我,专注的走路。我也无话可说,要说的似乎昨晚都已经说完了。我们在墓园意外的遇见了许文强,他一个人坐在程程的墓前,浑身都被小雨淋湿了也浑然未觉,看来是坐了很久了,我想起他初闻程程死讯的那种绝望,再看他现在这样的落寞,突然就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多么正确。我宁愿和她分隔天涯,也不要空对着这样一座墓碑延续自己的思念,只要她还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我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还在跳动。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一顿午餐,我认为是我这辈子最沉重的一顿午餐,然后我们与许文强告别,回到饭店后我也要和她告别。
      她提着皮箱站在饭店大厅等汽车来送她去码头,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每一块方砖,我一直都站在她的身边,车子终于来了,她迈步走向汽车前突然说:“刚才我吃饭的时候把我们比作西施和范蠡,我用错比喻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们不是他们。”说完她开始加快脚步向汽车走去,而我一步都动不了,汽车很快发动,我离她已经很远了,看不清汽车里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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