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走过这样一条路，很短很短，走完，却用了很长很长时间。
　　“妈，我走了。”
　　“真的不用我送你？”
　　似乎每个季节都爱下雨，配合着我的心情，周末阳光明媚，一到返校的时间，天上总能瞬间出现几片炭黑色的云，乌压压，看得我难受。其实也没有多少个返校的周末，家里离学校远，转好几种交通工具才能到达学校，妈妈说太麻烦，不要老往家里跑，我也懒得，索性就在学校住下，好久好久才回家一次。
　　有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高考压力太大，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还会跟妈妈闹脾气，妈妈说我倔，我嘴里就念叨着有本事就别生下我这样的胡话，妈妈听到后也不再说什么，就坐在凳子上抹眼泪。爸爸不爱管我，看见我和妈妈闹也不说什么，就顾着拿自己的老烟斗，在地上敲敲通通气。
　　高考前两个多月，总算想着要回一次家，爸妈见我回来，赶忙帮我把行李往家里提，进了屋，对我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我一个不高兴就影响到六月的高考。周日晚上要上自习，妈妈帮我拖着行李，送我到路边等车。从家里到等车的地儿有一段路，不长，准确的说，很短。那路两边的大树已经开始冒出点儿青气，那一点点儿的小芽，嫩的能掐出水来。我背着书包，妈妈就拖着我那行李箱，沉默着，只听到行李箱的轮子在沥青路上滚动发出的咕噜声。到了等车的那个岔路口，就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那儿，司机开着车门，一条腿从车里伸出来，劣质的草烟味从司机那儿传来，一溜子儿白烟还直往上串。
　　“妈，我走了。”我提着行李就往车厢里钻，头也不回地向妈妈挥挥手。
　　“不用我送你吗？”
　　“不用，都多大人了。”
　　车门关上，司机掐灭了烟，往地上扔去，不一会儿车上就响起了音乐。我扭头，看到窗外的绿色在快速交替，看到妈妈站在原地，车开得很快，路也是弯弯的，转过身，妈妈已经消失了。
　　高考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打破了学校“逢高考，必晴朗”的传言。那场大雨后，整个夏天几乎都是晴朗多云，偶尔下几次雨也是绵绵软软的。
　　后来成绩出来了，不高不低，妈妈对我分数的高低没有什么概念，看着一心想往外走的我，也就同意我报了一所需要跨越两个省份才能到达的学校。去报到之前，妈妈给我买了很多新衣裳，装在行李箱里，满满当当的，提着倒是挺有分量。
　　出发的那天太阳很大，刺得人眼都睁不开。妈妈帮我提着一袋乱七八糟的零食，说是在火车上吃。爸爸拖着我的行李箱在后面，偶尔拿着老烟斗甩甩，像是要甩出里面垢着的黑色烟油。谁也没说话，就听到行李箱的轮子在沥青路上滚动发出的咕噜声。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我的影子缩成一团，回头看到爸妈的影子也缩成一团，我突然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
　　“到车站就给我打电话，把你的钱包拿好，到了车上，贵重的东西千万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要是饿了就赶紧吃东西......”像是我的笑触发了机关，妈妈开始对着我滔滔不绝。
　　“要是想家了就打电话......”爸爸也找着空隙往里插话。
　　我也没说什么，就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慢点儿走，等我交代完。”妈妈在后面命令似地开口，接着，又开始念叨起来。
　　那条不足一百米的路，竟走了有二十来分钟，甚至，我觉得更长。
　　我们在等车点站好，不一会儿就来了一辆车，爸爸帮我把行李扛到车里，妈妈往我身上塞着那袋胀鼓鼓的零食。司机拿着张花里胡哨的毛巾往车窗上擦着，几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在后面规规矩矩坐着，爸妈在车门外并排站着。
　　“真的不用我送你？”
　　“不用，都多大人了。”
　　妈妈看着我不说话，爸爸将他心爱的老烟斗收进兜里。司机擦完车窗，关上了车门。
　　“我走了。”话音还没落完，车就飞也似的往前驶去，我看到窗外的深绿在快速地交替，看到爸妈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看到最后，他们消失在拐角处，只剩一条空旷的沥青路。
　　我呆呆的看着窗外，所有颜色都匆匆而过，没来由的酸楚，眼泪止不住，顺着眼眶往下滑着，滴在手上，一阵清凉，这是高考那场大雨后，整个夏天里唯一的清凉，也是那条短短的路上一段久久难忘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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