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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胡威远过来传唤,说欧阳飞鹰要见我。
我有些诧异。
昨夜被欧阳飞鹰赶出寝殿,我以为短时间内他不会召见我,谁知道这么快。
不过也好,免得我再挖空心思找机会接近他。
我重新梳妆了一遍,便随胡威远去见了欧阳飞鹰。
“昨夜我情绪不佳,委屈你了。”再见到欧阳飞鹰时,他情绪已经平复,态度十分和缓。
我说:“城主号令四方,一向对人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又何必对我解释?”
“怎么,还在怪我?”
“不敢。”
欧阳飞鹰长叹了一声,他走到我身前来柔声道:“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我在心里琢磨着应该拿捏怎样的尺度。看欧阳飞鹰这态度,大有昨夜之事就当揭过,往后还可以再续情缘的意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若离他太近我怕不好收拾。太远,又怕接下来不方便行事。
思忖片刻,我幽幽道:“先问问城主的本心。”
“问我?”
“你想怎么处置?”
“处置什么?”
“城主心中有人,又何必再来招惹我?”我委屈道。
果然一提他心中之人,他脸色又变了:“别总提这事。”他背转过身去,面色有些不虞。
“城主自己念念不忘,还怪我提起?”我跺脚道,“连一份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我又何必留下来?还请城主放我离宫去吧。”
“你想走?”
“我并非卖与皇家,如何走不得?!”
欧阳飞鹰这才放软了姿态,抓着我的双肩:“你看看你,何必说这些负气的话呢?”
我别过头去。
“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转回头来:“给你一些时间,你就能忘了她吗?”
欧阳飞鹰皱眉:“我不是要忘记她。你也不要再提她!”
“为什么?”
欧阳飞鹰面色难看,他松开我,过了一阵才一拂袖恨恨道:“那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摸不清楚状况,这戏不能再往深处演了。能有一段缓冲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对欧阳飞鹰道,“那好吧,我相信城主,我会等你一段时间。”
我福身:“若无他事,石瑛便退下了。”
胡威远在殿外候着我,等到我出来,便送我回去。
我放缓了脚步,与他慢行在殿外的长廊上。
我问胡威远:“那位丁雪莲与城主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姑娘为什么会这么问?”
“昨夜城主胡乱中喊了她的名字,看起来惦记得很。可我刚刚问他,他又愤愤不平,说她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确实不知好歹,”胡威远叹口气,“城主对她一片真心。可她宁可逃去麻风区也不肯和城主待在一块。”
“麻风区?”
“对。终日和一群麻风病人在一起,宁可染病也不愿意进宫。城主也担心染上麻风病,所以只能由她去了。”
“……”我觉得好笑。一个女人宁可冒着感染麻风病的危险也不愿意和他接近。可见在她心里,欧阳飞鹰实在是个比麻风病还要危险还要让人厌恶的人。难怪刚才他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胡威远小声的提醒道:“城主非常避讳提及这位女子。姑娘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她和城主之间是没有可能的,未来只能是姑娘的天下。不过以后你在城主面前还是少提这人。没什么益处。”
如此颜面扫地的事情,欧阳飞鹰当然不喜欢有人提起了。
这大概算得上是欧阳飞鹰最大的痛脚了吧。
难得胡威远一片好意,我感谢道:“多谢胡大人的提醒。”
“说谢就见外了。我也盼着姑娘好。这后宫啊,许多年都没个管事的人了……”
和胡威远一路闲聊中,我们走到了岔道口上。
往南便是回孔雀楼的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撞见了一个人。
易山推着欧阳明日从东面过来了,我们在岔道口上碰了头。
欧阳明日近日会入宫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甫一见到我还是莫名的心慌起来。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落在我的脸上,我登时心跳如擂,下意识的就别过了脸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心慌,或许是害怕他突然喊出“影月”这两个字来,然后拆穿我的身份……
所幸的是,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我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响起:“胡大人别来无恙?”
“老样子。国师路途辛劳,城主已等了你多日了。”
两人虽然一番寒暄,但神色都有些冷淡。
欧阳明日问:“胡大人去哪儿?”
胡威远:“我送城主的女人回孔雀楼。稍后便回来。”
欧阳明日的目光猛的扎在我脸上,我如遭芒刺一般。我又不欠他什么干嘛这么心虚?我蓦的腾起一股子恼意,于是也拿目光顶了回去。
“这位是?”过了一会他移开视线,看向胡威远。
“新来的……娘娘。”胡威远斟酌了一下用词,想来是怕我被欧阳明日看轻。随后他又补充道,“不过还没册封。暂时住在孔雀楼里。”
“既然没册封,又算哪门子的娘娘。”欧阳明日讥笑了一声。
胡威远的脸色顿时寒了:“我知道国师一向眼高于顶,不屑把人放在眼里。不过我还是想奉劝一句,有时候待人还是客气一些。免得日后招来祸端。”
从这他们两人稍一碰撞便是一番唇枪舌剑看来,他们平时在宫中并不对付。
胡威远:“城主还在等候国师。要是没他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欧阳明日没说话,他面色阴沉。
“影月。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句话,他是以内力凝了千里传音送至我耳畔的。
我不会千里传音,所以只能回了他一个笑,然后便随着胡威远离去了。
回到孔雀楼后,仅过了一个时辰胡威远又来传唤。
“城主在御花园设宴为国师洗尘。让我带你前去助兴。”然后胡威远又点了几名乐师和舞姬与我一同前往。
到了御花园后,我远远看见园中亭内摆了一桌,只坐了欧阳飞鹰,欧阳盈盈和欧阳明日三个人。
欧阳盈盈隔了老远就站起身来,朝着我兴高采烈的猛挥手:“石姐姐!石姐姐!!”她大喊两声,接着提起长裙一路欢快的朝我奔跑过来。
我从没见到她这么开心过。
她拉住我的手,对我兴奋的悄声道:“我爹答应放我娘出来了呢!”
“恭喜。”我朝欧阳明日看了一眼。想必他还不知道玉竹居士险些遇害,已经离宫去了。
我又看了一眼欧阳飞鹰。他似乎也没发现玉竹居士被人救走,居然敢答应欧阳明日的要求,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收场?
欧阳盈盈一阵傻笑,然后扯着我的手回去了园中亭:“石姐姐,你和我们一起坐吧。”
欧阳飞鹰横眉一竖,呵斥道:“盈盈,你又这么任性!你瞧你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欧阳盈盈嘟起嘴:“爹……”
我连忙挣开公主的手,后退了两步,福身道:“公主抬举了。我身份卑微,怎能与你们一同入坐。”
欧阳飞鹰立即解释:“小女无状惯了。我只是训斥她这般大大咧咧的毫无仪态。并非冲着你来的。石瑛,你但坐无妨。”
我诧异:“这……”
欧阳飞鹰笑着摆摆手,示意我坐下,意有所指道:“无妨无妨。将来或许都是一家子。”
“……”我只好靠着欧阳盈盈落了座。
欧阳飞鹰接着挥手让胡威远把那些随行而来的乐师和舞姬们打发走了,似乎并没有赏歌赏舞的兴致。
我越发的迷惑不解。为国师洗尘的宴席,他让我前来入席是个什么用意?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欧阳飞鹰向我介绍道:“这位是国师。他很想见一见你,所以我便让你前来。”
欧阳明日接着说道:“我一回四方城便听说城中来了一位绝代佳人,艳惊四方,引得一城公子竞折腰,故此十分好奇,很想一睹风采。此时一见,果然是明艳动人。”
我见他一板一眼把话说得十分场面,便也装模作样的回礼道:“国师过奖。早闻国师才智过人,风采卓绝。现在才知,传闻不如亲见。”
欧阳明日笑,笑得有点隐忍。
欧阳飞鹰见我们如此和谐,乐呵了几声:“国师,适才和你提及的魏大人儿子的病,还得劳烦你了。”
“城主想让我医治他?”
欧阳飞鹰点头。
欧阳明日毫不客气道:“城主可否知道我有三不救?”
“你是说……”
“不死不救,为恶好色者不救,看不顺眼不救。据我所知,魏家安品行败坏。不在我的救治之列。”
欧阳飞鹰的脸色难堪了几分:“难道看在本城主的面上,国师也不愿意破例一次?”
“不是不可以,但是要让我破例……”
欧阳飞鹰面色一喜:“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欧阳明日问:“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吗?”
欧阳飞鹰笑容满面,爽快道:“只要本城主给得起的,必然赏赐给你!”
“好,”欧阳明日看向我,“那么就请城主将她赏赐给我吧。”
欧阳飞鹰怔住了,他疑惑的看了看我:“国师为何会要她?”
“这有什么奇怪的,”欧阳明日一圈一圈的绕掌缠绕着手中金线,“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欧阳飞鹰面色难看:“这事本城主做不得主。”
欧阳明日眉头轻蹙,露出一丝嘲讽来:“城主刚刚还说只要给得起的,必然赏赐给我。我想这话应该不止我一人听见了。”欧阳明日瞟了一眼欧阳盈盈。
欧阳盈盈似乎被眼前局面惊住了,呆呆的看了一眼欧阳明日又看了一眼欧阳飞鹰,不知道该替谁说话。
欧阳飞鹰尴尬的笑了两声,这般解释:“石瑛远道而来,我虽然收留了她,但她却算不得我的私人物件,我怎能将她拱手送人?这事除非得到她的首肯,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那么就看石姑娘的意思了。”欧阳明日说着,将视线转向了我。
欧阳盈盈也看了过来,突然间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
欧阳明日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他担心我在宫中会威胁到欧阳飞鹰的安全,所以便想方设法要将我支走。这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我的事!
我难掩心头的怒火,正想不客气的将他回绝了,却突听他千里传音道:“要玉玺就跟我走。”
“……”
好个欧阳明日!这么快就猜到我所为何来了!
我见他神色极为严肃,思忖了片刻,我笑了一下,转头对城主说道:“国师的风采令人仰慕不已。石瑛并无异议,全凭城主做主了。”
欧阳飞鹰哑口无言,面对欧阳明□□迫的目光,他很快就大笑了起来,爽朗道:“既然如此,君无戏言!以后她就归你了!”随即他又意味深长道,“你要的东西,哪怕要得再多,我又岂有不给的道理。”
欧阳明日微微一怔,那表情似欣慰,似伤感,有些复杂。
我总觉得他们这对父子的相处怪异到了极点。
宴席散后,我回孔雀楼收拾了一下东西,便随欧阳明日去了国师府。
沿途欧阳明日面容严肃,一路无话。
直等到回了欧阳山庄,关起门来,欧阳明日的神色才松弛了下来:“你近来安好吗?”他关切道。
“……挺好的。”
他将金线投过来缠住我的手,诊断片刻,有些意外:“功力已经恢复了?”
我点了点头。
他收回金线,笑了开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样反倒让我不自在起来。
“那日害你内力枯竭,我深感愧疚,一直难以心安。现在看到你康复,我才能放心了。”
“欧阳明日,你用不着这么关心我。”
“你是我的朋友,又是为我受损,我怎能不关心?”他固执道。
“……”
“影月,我知道上次是我难为了你。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你就是我欧阳明日的朋友,这一点不可改变。这辈子除了我师父,肯损耗元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我的,也只有你了。我会珍惜这份情义。”
“……”
许是见我一直不说话,欧阳明日有些悻悻,转头去对易山说道:“易山,去把东院最好的厢房收拾出来给影月。”
“好咧。”易山转身要走。
我连忙叫住易山:“等等。不必了。我不打算在这里长留,”我对欧阳明日说道,“我跟你回来只为了玉玺。”
欧阳明日默然片刻,问道:“你之前对玉玺并不感兴趣,为什么会突然对玉玺感兴趣起来?”
我说:“这个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那好吧,”他叹息了一声,“我能问问你要玉玺来做什么吗?”
我皱眉。
他立即道:“我并不是想要打探你的私事。我只有知道你的目的,才能真正的帮你。”
我有些意外:“你想帮我?”
他点了点头:“前提是不要伤害欧阳城主,也不要危害四方城的百姓。”
“我不会伤害欧阳飞鹰。只要欧阳飞鹰不起纷争,想必也不会危害到四方城的百姓。”
欧阳明日:“那我可以帮你。”
欧阳明日向来一言九鼎,能得他相助的确会省事不少。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他可信。于是便道:“你知不知道玉玺里面有一笔宝藏?”
“宝藏?”欧阳明日很吃惊。从他的神色看来,他并不知情。他恍然道,“难怪所有人都想抢夺这方玉玺。”
我点头:“当年皇甫忠留下一笔巨大的财宝,打算将来救国所用。他将这笔宝藏交给了玉面将军司马逸。司马逸随后便将其隐藏了起来,并把宝藏的线索刻在了玉玺上,交还给了皇甫忠。”
“我明白了,”欧阳明日补充道,“四方城破以后,玉玺流落了出去,宝藏也就跟着下落不明,”他叹息着,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他如此穷追不舍。”
“我要找到这笔宝藏,”我停顿了一下,问他,“你真的打算帮我?这可关乎着四方城的国运。”
“你放心。没有这笔宝藏对四方城更好。这笔宝藏如果在皇甫忠手里或许是救国救民,在其他人手里就说不定是祸国殃民。四方城的国运应该是由德政来支撑的,而不是靠区区一笔宝藏!”
我见欧阳明日说得铿锵有力,便彻底放下心来。
“这笔宝藏我也未必会真的取之。但我必须先找到它,对它有所了解。”
欧阳明日表示明白,他接着问:“这些天你在宫里有什么收获吗?”
“我从欧阳飞鹰那里套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是什么?”
“要解开玉玺里的藏宝图,需要用到水影术。”
“水影术?”
“对,你能解开吗?”
欧阳明日点了点头:“应该可以。不过就算解开了藏宝图也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司马逸是机关术高手,我想臧宝之地必然会有数不清的机关陷阱。”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弄月是司马逸之子,本来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现在还效劳于半天月,让他来替我办这件事难保他不存二心,若是让半天月知道了,又会惹出不少的麻烦来。
现在看来,由欧阳明日来清除陷阱,反而是最妥当的。
我问他:“你有把握吗?”
欧阳明日:“凡事没有绝对。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现在玉玺你已经交给欧阳飞鹰了吧?”
欧阳明日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自然不是心甘情愿告诉我的,我也不想去详细解释:“嗯。”
欧阳明日皱起眉头,面色沉了下去。
“影月,”过了一会,他踌躇道,“你和城主他……”
后半截话他半天也吐不出来。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不耐烦道:“没有!我不喜欢胡子拉碴的老男人!”
欧阳明日这才如释重负,笑容满面的将我看着。
我蓦然有些尴尬:“你笑什么?”
他说:“你还年轻,不值。”
我一直以为他是在替欧阳飞鹰担忧,却想不到他会这么说,耳根莫名其妙就发烫了起来。
他温和的看着我,继续道:“你应该找一个珍惜你的人,好好把自己嫁了。”
“我嫁不嫁关你什么事?!!”聊这个话题实在太让人尴尬了,我极不自在的侧过身去。
“对不起,是我僭越了,”他回归到正题上,“我会想办法找城主讨回玉玺,解出藏宝图。这段时间你就先安心的住在我府上吧。”
我不说话。
他又道:“你现在声名在外,来我府中之事,很快就会闹得人尽皆知。你若是走了,我不好和旁人解释。”
“我会尽快解开藏宝图,替你找到宝藏。”
我权衡再三,觉得这事可以应承,于是便清了清嗓子:“那就先住下吧。”
欧阳明日:“易山,快去收拾房间。”
“呃!好好!”易山笑逐颜开,立刻转身快步的走了。
“……”见他们如此欢喜,我心头五味杂陈。迟疑了片刻,我疑惑的问他,“欧阳明日,你为什么要替我做这些?其实你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你是我最珍视的朋友,”欧阳明日收了笑容,神色非常认真,“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那种挟友情而无度索取的人。上次情非得已,是我伤了这份情谊。我希望能有机会来弥补。影月,只要不伤天害理,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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